(十一)
穿越到遍地都会点法术,动不动能飞个十丈八丈高的修真界,小菜鸟最好的麻痹是变成一只猫。
猫咪体态轻盈,身体娇小,伸展性、弹跳力优秀,俗称流体动物。比如眼前的这根盘龙大柱,裴婉只须两爪子扣上去,直接身体跟地面保持90度角,不稍片刻就上了房梁。
站在高处看世界的感觉果然不一样,仙气缭绕,浩渺宽广,难怪说人人都想学修仙呢。
今日风大,吹得她有些站不稳,她安定好姿势后,便蜷成团子,悠然地啃了口桂花酥。
魁星山魏芳负责崇华殿的饭菜伙食,桂花酥是裴婉从她厨灶上拿的,现在都知道师祖养了只叫“小猪(珠)”的猫,所以裴婉去哪儿都挺受照拂。
大概没人见过像裴婉这么美的猫,裴婉趁陈瓖在集体寝室闷头睡着时,偷偷在她的镜子前照过。
她变成猫后的耳朵是真的美,三角心形秀巧,两只眼睛也像琥珀石,猫须与颈子前的毛浅而长,便是自己看了都喜欢。
被选上侍女的姐妹一般早午晚要轮班干活,只有陈瓖可以独自休息,卸了妆后的陈瓖好像有些憔悴。睡着后的表情虽仍然咄咄逼人,但乍一看,原先圆脸蛋的脸腮都消瘦了下去。
果然给那个魔头侍寝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站在檐顶上眺望,天清宗是真的大。青凰山的正中是三层台和李讫朝会的焰云殿,再往山上行走,过一道肃穆的古石门,才能到达天清宗内。
偌大个天清宗,人气是真的弱,半分不像她爹的璧毓谷。璧毓谷光裴家的凝香府就有大几百号人口了,再加外面男耕女织的谷民和他爹门下层层递进的子弟,好生热闹非凡。
天清宗则森清清的,殿宇约莫有十几座,但都像废弃了似的。远处看,每座殿宇凄索昏幽,遗世独立般杵在山丛里。
裴婉有一次好奇,壮胆去了其中的一座。大概是曾经宗门将士的宿舍楼之类,从窗外望进去,只见内里一张张床铺整齐错落,青蓝色的床单被褥叠成方块,可以想象当年人气鼎盛时将士们严谨往来的风度。
但已经数千年没有人住过和收拾过了,一股子霉味与幽腐气息。忽然一群尖牙耗子嘶叫着窜出来,吓得裴婉屁滚尿流赶紧窜到就近的树枝上,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是一只猫。
只有李讫修习的无极殿和崇华殿、宗堂有住人。
不过宗堂里剩下的那几百个师叔也太消沉了点,他们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有的更年轻些,一个个宽肩展背也太帅了,也许曾经是多少女修追慕的对象。但都沉默不语,如负沉重,不像带有天界仙骨降级下来的轩辕后人。
他们生活极单调,互相之间连对话都鲜少,只有隔上几天,会派几个人去云霄峰上给神剑浇一碗水。
太阿神剑在无极殿后山的方向,高高耸立在云霄峰顶。剑体为上古青铜所制,剑身刻日月星辰,巍然朴远,仿佛剑气早已存于天地之间。
这一节是首节剑,便显得尤其的威严,偶尔会有一丝金红的刺光沿着山土漫过剑体。不知道是不是裴婉猫眼看东西,仿佛隐隐要触动的错觉。
这时候师叔们通常会上去给它倒一碗水,然后便恢复如常,只是师叔们的动作沉重而沧桑,看着奇奇怪怪,十分不解。
而最奇怪的当然要属李讫本人了。这个阴幽冷厉的男人,都不知道他两千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他基本不与人交流,也不开口说话,哪怕裴婉有时闷得慌了,主动找话题与他聊,两句也能被他聊死。
但他可以几个时辰慵懒地倚在座上,给他的那个黑脸红发方额头的男-宠赤炎剥坚果投喂。
李讫的无极殿设有灵障,非他本人允许绝不容旁人擅入,裴婉现在是只猫,所以特别例外。
除了修行与喂赤炎,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沉默抚琴。修行时则把裴婉关进笼子,然后裴婉便听到屏障另一头昏天暗地般的气场涌动。
裴婉的存在就是给师祖捋毛和当枕头的,每天晚上李讫睡到大约凌晨五点左右起来,然后拨开她软绒绒的身子,飞掠至无极殿的殿顶上抚一段古琴。
清晨抚琴不像在下午练功时的那般阴鸷,一般空宁而舒远。而他对无极殿似有一股执念,必然要坐在殿顶上,神念亦总是飘忽甚远。
男子墨发用玉冠高束,漆黑宽袍采暗红藤纹镶边,端端坐在檐顶上,冷隽身影异常迷人。倘若忽略去他的紫眸与眼角的青龙纹印,此时你便觉得他翩若惊鸿,美如谪仙。
到了下午抚琴,则是在殿内的青石案上,那会儿四周涌动的黑青之气便会前来索绕,想吞噬而又畏惧观望的那种,而他的眼里也便流露出芒光与冷戾,像噙着讽蔑与不可侵犯。
裴婉起先没看过他清晨抚琴的样子,只在殿内旁观,便唏嘘道:“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像个魔。”
哼。李讫精致薄唇勾起讽意:“我若是个魔,你会如何?”
裴婉嘟了嘟嘴,喵言喵语道:“当然是跟你呀,讫哥哥若是魔,我也一样跟着你。”
这当然是她的真心话,不跟着他,怎么利用他给自己劈开天地次元,一统三界诸如等等。
李讫原本心怀警戒,但听她这么说过,竟觉哪儿柔软,一时神情浅淡温柔。
也许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这个女人多数时候他看不懂,说是愚蠢粘人,却又挺讨人挂怀。但若说她嘴里有真心,他并不认为,一副懒怠的模样,睡到日上三竿醒,无事就去崇华殿照镜子,一只猫有什么好照的?就不像有心肺的女人,却偏又叫他识别不出假话。
长眸瞥了眼一旁团爪的裴婉,看她最近吃得毛发细密、屁股滚圆,应是每日给她注入的灵气生效了,有了那么点命灯。
他便捏了把她的耳朵道:“镇日就知睡不够,明日随我去抚琴,然后再说我是不是魔!”
结果裴婉第二天还在美梦里,就被李讫抓去无极殿顶上了。看到他修长指骨抚琴的风姿,一时险些惊愕掉下巴。
李讫显然甚得意,言语都比往日多了人气:“这是我娘亲弹过的,她叫秦月。”
他说这话的时候比较温柔,鉴于每次聊天三句必死,裴婉不知如何与他接话。
心里默默想,他娘亲……他生下来没几个月爹娘都魂灭了……
李讫读懂了,自顾自应道:“我有不属于元神的记忆!”睨了她一眼,好似她若敢言传出去,必定叫她五马分尸身首异地。
说完一臂拎起她毛绒绒的爪子,又现出惯常冷鸷的气宇,修长身躯飞掠下楼。
裴婉蜷在他臂弯里还挺舒服的,蹭蹭肘子又想埋脸瞌睡。
路过的师叔看见宗主,一般低头不搭理,今日见他怀里兜着只小猫,不觉抬眸一看。这个天清宗里的关系,十分诡异淡漠。
李讫倒是慢了慢步子,眼里敛下一片阴凉,继而漠然地擦肩而过。
只有在他找女人侍寝的时候,裴婉便是多余的。每天入夜他都会去找陈瓖共浴,到了后半夜才躯体冰凉地滚回来,然后抓过她垫在底下枕着睡。
泡澡的池子在崇华殿,不过裴婉没找着地方。每次回来他都甚为虚弱苍白,英俊的脸庞抵着裴婉的毛,仿似有着不需描述的无尽孤独。
裴婉:这么折腾可能真的很辛苦。
这当然不是裴婉造的谣。
是她蹲在房梁上听崇华殿的姐妹们八卦来的,而且据说师祖每次找陈瓖侍寝时,赤炎也会在场,这就太重-口了些。
有小姐妹胆大直言,趁陈瓖在的时候打听过。
陈瓖每每忿而惊惧道:“白非白的,黑非黑的,你我只怕皆在虚假里……这就是个惊天大骗局。”
非常高深莫测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大家都喟叹陈瓖姐姐太累了。
归纳总结就是,陈瓖是圆脸白肤,赤炎是黑脸方额,师祖可能就好脸比较大的款。
而且云篱每天中午都来找裴婉,也会和她聊一些八卦。
起初云篱是靠近不得无极殿的,但因为每天中午来拎裴婉去晒太阳,因此得以直接在殿外等候。
归云湖畔云雾缭绕,阳光穿透仙气暖暖的照下来,云篱绾着双月髻,给裴婉用野花扎在头上戴。和她说:“虽然服侍师祖的工作辛苦,但好像给爹爹长脸了,岛上的子弟新增不少,还有北洲的道派前来送礼,所以虽然很想念家,也还是要坚持呢。”
云篱甚单纯,清秀的脸上写着开心笑容,还说从来没见过裴婉这样漂亮的猫。
眯着眼睛憧憬道:“我有个朋友,她也特别美,虽然你只是猫,但很奇怪,却总让我想起她。”
裴婉听得感慨:呜呜,果然是我一眼结交的姐妹。
裴婉“喵”了一声,我就是啊。
云篱正垫着脚往外飞鸽传信,听得惊讶不已,睁大眼睛蹲下来:“你竟能听得懂我的话吗?我正在给她的父亲递信,听说她不见了,我也很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