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相家共有一嫡一庶二子,嫡女三人。嫡子在户部任职,庶子尚在读书。曹家大女儿便是二王妃,二女儿早年入赘了一个丈夫,后来没两年她就病逝了,留下了一个女儿。三女儿便是您要找的人,她是曹相最小的女儿曹瑞雅,年方十五,性聪慧,早年就传出才名,与当时左都御史王家的女儿并称京城双姝,两人情谊深厚。后来王家小姐暴毙后,这称号再没有人叫过。”
“曹家人都算得上遵纪守礼,唯一较为出格的便是曹家的嫡长孙曹方熹,是个五毒俱全的纨绔,他手里犯过不少人命,但因曹家势重,至今也没闹出什么事来。”
说着顿了顿:“据说王御史的女儿,便是死在他的手里,且还是死在曹府。”
“哦?”张幺幺挑眉看向他。
不苦语调平静:“具体如何,尚未查出来,毕竟是发生在曹府内的事,外人所知甚少。目前知道的便是当年王家两兄妹与曹三小姐和曹方熹来往甚密,王家少爷与曹方熹还是一路货色,王家小姐出事后,王御史便告老返乡了,而这位王家少爷王溶,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难道是王少爷知道些什么,所以被灭口了?”
“据说王少爷的确大闹过曹府,之后就不见了,是不是被灭口,倒是很难断定。”
张幺幺沉吟片刻问道:“王家除了这一儿一女外,可还有其他子女?”
“并无。”
张幺幺笑,问他道:“不苦,若换成了你,一儿一女皆被人害死,你会安安静静的告老还乡吗?”
不苦没有犹豫的摇头。
“这就是了,再去查吧,最好能查到王家小姐的具体死因,以及王少爷的踪影。”
不苦却没有第一时间应下,犹豫道:“可是少奶奶,事关曹府阴私,若再深究下去,打草惊蛇,恐会给您还有世子带来麻烦。”
张幺幺笑了笑,眸光清冷:“若是怕麻烦,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至于你们家世子,你也可以去问问他怕不怕。”
“我怕什么?”正好郁林肃满脸笑容的走进来,看了眼廊下的不苦。不苦没说话,张幺幺便将事情简单的说了说。
郁林肃脱了大衣裳,对不苦道:“少奶奶怎么安排你便怎么做就是,别娘们儿唧唧的,胆子还没个女人大。”
“是。”不苦答应着下去了。
张幺幺觉着好笑:“他那是关心你。”
郁林肃作势抖了抖,看着她道:“我要他一个男人的关心作甚。”
张幺幺撇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正忙着琼海海盗的案子?”
郁林肃在她身旁坐下,流茴上了茶下去了,他道:“刚刚玄清道长给我回信了,说他三日后便来为你看相。我特意回来把这消息和父亲说了,再来和你说一声。”
张幺幺看着他笑:“这点事需要你特意回来说?下职回府后说难道不是一样的么?”
郁林肃正要去端茶,闻言顿了下,张幺幺见此敛了笑,道:“发生什么事了?”
“你之前让我打听的那个叫方泽安的进士……”
“你有他的消息了?”张幺幺忍不住挺直了腰,目光紧紧盯着他。
郁林肃道:“没有消息,只是今日在调查琼海海盗的案件时,突然发现那几位海盗的当家和那方泽安都是来自苏州水云县响水村。我是问问你,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你想说他和海盗有勾结?”张幺幺打断他的话,淡淡道:“那是不可能的。”
郁林肃凝眉:“为何不可能?”
“因为他那样的人若真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只会向上爬,不会往泥沼里掉。”
“你就这么了解他?”
……
张幺幺愣住,那个本该脱口而出的‘是’字突然怎么都说不出来了。若他当真了解他,当年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她下意识捂住胸口,那里一阵阵的刺痛,冷声道:“我是不够了解他,但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去做海盗。”
她说起那个方泽安来,明明脸上眼里都是冷漠,可偏偏语气却熟稔极了。明明提起那个人就不舒服,可为什么还要肯定地说他不会去做海盗。
郁林肃渐渐抿紧了唇,冷眼看着她发白的脸上渐渐沁出一层虚汗来,突然道:“你想没想过,他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不可能!”
张幺幺猛地转头看他,胸口被她突然的动作牵扯地仿佛撕裂开,一阵痛过一阵,她太阳穴突突跳着,神色冷硬,眼尾渐渐浮上猩红,一字一句道:“他不可能死,若他都死了,我为什么还活着!”
郁林肃怒极而笑:“你的意思是,你活着只是因为他?”
张幺幺没注意到他眼里幽冷一片,在那最深的地方藏着一簇火苗,她只是不愿相信他所说的那个可能性,因而执拗道:“是,老天爷既然让我再活一回,他就一定没有死。否则我再活一次又有什么意义。”
“张幺幺!”郁林肃突然站起来,冷冷地俯视着她,冷冽的气息几乎压地她喘不过气来。他压抑着嗓音道:“你要搞清楚,你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什么老天爷,也不是什么方泽安,而是柳幺儿和我!是柳幺儿给了你活命的机会,是我把你救活的!你要感激,也只能感激柳幺儿,要想的,也只能是我!”
说罢转身就要走,刚迈步又突然被拉住,他转身去看,张幺幺一手死死拉着他的衣襟,眼里血红一片,哑声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查到他的下落了?他活着,还是死了?”
心底那簇险险克制的火苗突然就爆了,郁林肃回狠狠拉回自己的衣摆,夹杂着满身戾气,几步冲出了房间。
张幺幺被郁林肃毫不留情的一甩直接甩倒榻上,憋着的那口气散了,几乎瞬间嘴里就溢出一口血来。
这一瞬间是痛的,更是无望的,她不知道若方泽安真的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有郁林肃……
流茴眼睁睁看着郁林肃阴沉着一张脸大步离开,大气都不敢出,缩着身子站在那里,等人出了屋子这才进去。
“啊,少奶奶!”流茴惊叫一声,忙上前扶起张幺幺,见她面如金纸,呼吸急促,胸口被血迹浸湿了巴掌大一块,大急,忙朝外大喊道:“来人啊,少奶奶受伤了,快请太医来!”
话音刚落,门口有人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郁林肃一把抱起张幺幺往里间走,一边吩咐流茴:“拿药来。”
“是是。”流茴忙去找药匣子。
张幺幺被他轻轻放到床上,见郁林肃脸色冷硬如铁,很是难看,她轻声道:“我很谢谢你做得一切,但是,请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
郁林肃擦掉她嘴边的血迹,沉声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的确在文正十三年的进士名录中找到了他,但之后他所有资料都没了,”说着沉默片刻,终是道:“但肯定不是死了,若不然也没必要如此掩藏踪迹,他一定还活着,或许是改头换面了。”
张幺幺轻轻呼出一口气:“对,他不会轻易死,他肯定是藏着了,就怕我找到他……”
看着她松了口气的模样,只觉心口憋闷的厉害。可他不敢再发脾气,明明初相识时那样坚韧的一个人,现在却如此柔弱,而这其中,他功不可没。
这时流茴找来了药丸子,郁林肃亲自服侍她用了药:“你好好养病吧,放心,只要他活着,不管上天入地,我一定会给你找出来。”
“好,多谢你。”张幺幺笑了笑,终究身体太过虚弱,又抗不过药力,不过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郁林肃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将她脸上被冷汗打湿的发丝一一理顺了,忍了又忍,终于抚上她瘦弱的脸颊,柔软却冰凉,他忍不住轻轻摩挲着,眸光幽幽:“你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对他,到底是恨,还是爱?”
太医很快被请来,看了之后说是情绪太激动所致,又叮嘱千万让静养,不可再刺激了。郁林肃隐隐后悔,早前在兰台巷时太医就说过她不能受刺激,偏偏这回刺激她的还是自己。
他明明是个极善隐忍的人啊……
太医走后,郁林肃叮嘱流茴好好照顾,自己就离开了,他此时此刻不想呆在这里。出了侯府,上了马后叮嘱曹榭道:“那方泽安已经坠亡的消息千万别叫她知道了。”
曹榭不敢多问,忙应下:“爷放心,属下知道了。”
郁林肃一脸阴沉地从韶华苑离开,片刻张幺幺惹怒世子又重伤的消息便在府里传开了。
清远阁,曹氏正在礼佛诵经,曲妈妈走进小佛堂,轻声道:“夫人,二夫人和二少奶奶来了。”
临安侯府是总排序,二老爷夫妇的长子郁林致行二,为人老实沉闷,在翰林院任编修一职。娶得是他母亲白氏的娘家远房侄女邹氏,这婆媳二人不仅有些亲戚情分在,且同样都是个精明人物。早年争夺侯府的继承权时,就数他们家和三房行四的郁林诚家争抢的最厉害。
曹氏淡淡道:“老三房里才出了点事有些人就和那闻到了烂肉的苍蝇一般扑上来,吃相实在难看。”
曲妈妈陪笑道:“您不是一直在给世子物色妾室人选么?这白家的姑娘既美又精明,不是正合适?且如今那两个闹僵了,正是好时机啊。其他的,便是吃相难看,也不须咱们看了。”
曹氏手里的菩提串子一停,淡笑道:“你说的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嗯……换过来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