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现实世界中,莫熙紧张坐在督查室的座位上。
他面前是一张长桌,将督查室分为两半。而他对面坐的人,分别是调查队的沈洛,以及一众高级干部。
这几个干部翻阅着面前的案卷资料,眉头越皱越深,面色也越发凝重。
莫熙只感觉自己冷汗直冒,为了缓解紧张,他只好盯着督查室后面几个红色宣传语发呆。
可蜷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就收紧了。
这时,一个干部抬起头来,对他和善地笑了笑:
“莫熙博士,4月19号这天,你为什么冲去监控室?”
莫熙眼瞳朝别处移了几分,在心里打了个粗略的腹稿,这才开口解释:
“我当时……我当时也在琢磨案件。我看过监控里的虞双,她跟照片里的虞双,有些细微的差别,所以……所以我就想到,会不会是凶手假扮的。我去看监控,也是为了佐证这点。”
“原来是这样啊,”那人干巴巴地回应,很明显不相信他蹩脚的说辞。
“可你未免也太巧了吧,正好就能预判到欧文在监控里出现,就像是跟思维世界里的人提前通了气一样。”
莫熙心里咯噔一响,手指指节瞬间崩得发白。
“莫熙博士,你就没有什么跟我们解释的吗?”那干部双手交叉,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莫熙张了张嘴,猛地想起了周凉的嘱咐: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给调查队的人透露你能和我联系的事情。]
他抬起眼,与眼前的干部们对视着。这些人目光波澜不惊,完全捉摸不透他们的真实目的。
真的是奇怪啊。
明明莫熙和周凉的合作下,他们已经锁定了游戏中的幕后黑手。
就算他程序上操作不对,也不至于遭此刁难吧。
沈洛在旁坐立不安,好像也是这种想法。
他屡次张嘴,貌似想替莫熙说话。结果他身边的干部对他抬了抬眼,他又只好将嘴边的劝词硬生生吞回去。
“莫熙博士,鉴于这起案子的复杂程度,我们调查队希望你能将你所知道的情报如实汇报,但目前看来,你对我们很不信任。所以,这次与您的合作,可能要中断了,请您理解。”
莫熙不解地瞪大眼睛,刚想争取些什么。结果那几个干部迅速推过来一个协议,不容分说地对他下令:
“请您签下协议吧。”
莫熙捏紧了手中的笔,他压低了眉毛,盯着面前那个面瘫干部。那干部就像一尊佛像般端坐座位上,丝毫不为所动。
他又将目光求助般落在沈洛身上,沈洛接受他眼神里讯息,沉默地对他摇了摇头。
莫熙吸了吸鼻子,手指在纸张上摩挲着。
他停顿了数秒,督查室内那几个干部立刻开始咋舌,不断给他传递出一种压迫感。
最终,他还是顶不住压力,心不甘情不愿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事后,他立刻被请离了调查队。
他进出门的瞬间,朝后望去,从未发现这座建筑如此冷冰冰不透人情,也从未感受到外面的阳光如此刺眼。
他扬起手臂,眯起眼睛将阳光挡在外面,拿出手机给周凉发送了一条信息:
[你的猜测是对的。调查队确实有内鬼,而且官职估计不低。你们在里面请务必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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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遇安不知何时浑浑噩噩间昏睡过去。
梦中的景象光怪陆离:他看见周凉手捧着绣球花,朝他深情款款走来。半跪在地向他求婚。
他噙着笑接过来,下一秒,却发现那捧花变成了一颗周凉的人头。
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猝不及防间松手。那人头摔落下去。周凉的头在地上滚动着,嘴里却念念有词:
“明明是你给与了我生命,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叫我名字?”
谢遇安冷汗出了一茬又一茬,眼皮不安地上下滚动。听到这声质问,猝然间一个抽搐,惊醒了。
卧室里寂静无声,只听得见他凌乱的喘|息声。
谢遇安撑起身子勉强坐起来,看向床边,心中空落落一片。
他不得不承认,他刚刚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周凉不在他身边。
他捏了捏眉心,深呼吸几次,反手甩了自己一个巴掌。暗骂道:有病!
疼痛让他暂时性清醒过来。谢遇安手扶着额头,强行将刚刚发生的事情清理出大脑。
他还有事情未完成不是吗?他还没有复仇成功,他没有闲情逸致去处理感情上的麻烦。
对欧文的仇恨渐渐清晰起来,刚刚遭遇周凉欺骗导致的心脏抽痛被逐渐冲淡。
就这样好了,这样他才能支撑着走下去。谢遇安闭上眼睛,将脑海中周凉的画面全部丢入回收站,然后猛地睁开眼。
他像是返厂重修了般,又恢复了之前坚定的神色。
打理好情绪的谢遇安拉开房门,屋外没有看见周凉的身影。周凉这次没死缠烂打求原谅,他居然有些不习惯了。
谢遇安摸了摸鼻尖,有些悻悻地离开了房间。他打开直播软件,把自己的行程全部录下来,然后发到群里做上了文字说明。
很快手机便传来阵阵嗡鸣声,那是公寓其他人发来的询问信息。
谢遇安无视掉他们的质疑。他下楼来到一楼大厅,拿到黄铜钥匙,又回到三楼去,打开了七号房的房门。
欧文被周凉绑在床板上,锁在七号房的库房里,完全动弹不得。就在谢遇安解开房锁之时,欧文也将头转向他,他已经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
昏暗的房间里,窗户被木条封死,阳光透过木条的间隙钻入房间,形成条状的光影,将两人隔开。
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谢遇安朝前走了几步,条状影子在他脸上游走,明暗交替间,让他的脸光怪陆离。
“在你死之前,我有问题要问你。”他道出开场白,声调平静得毫无起伏。
欧文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盯向他。许久后,他裂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发出一个干涩的微笑。
“关于周凉的?”
“对,这个问题困扰我三年,我一直想当面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要杀周凉?他明明跟你无冤无仇。”
“呵…呵,呵哈哈哈哈……”听到这个问题,欧文不答反而狂笑起来。
他盯着谢遇安的脸,像是在看一个滑稽小丑般。
谢遇安看见他这个态度,眼角不由跳动起来,他废了好大的定力,才强忍着心中怒气。
他眼里淬着寒,反问一句:“你笑够了没?”
欧文那放肆的笑容,这才缓了下来。
“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要问你一句。”欧文眼睛微微眯着,拖长着声音,“敢问谢警官,有没有看过一本叫做《猴爪》的小说?”
这本小说谢遇安倒是听说过,是英国作家雅各布斯的惊悚小说。
但他此时并不想探讨什么小说,面前的欧文答非所问,令他着实气急败坏:
“别用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
“呵……”欧文见谢遇安不愿听他讲故事,便摇了摇头自顾自说起来。
“那本书讲得是一个退伍的英国士兵偶然从一个高僧那里得到一只猴爪,这个猴爪可以实现他三个愿望。
一对老夫妇从士兵手上买了这只猴爪,不顾士兵的警告,便对猴爪许下心愿。
于是,老夫许愿得到两百英镑,结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老夫的儿子死了,而死亡赔偿金,正好是两百英镑。
夫妇忍住悲痛埋葬了儿子,老妇却崩溃了,她对猴爪许下第二个愿望:让她儿子复活。
晚上,老夫妇家里响起敲窗声,原来是他们的儿子变成了僵尸爬了回来。
老夫看见这一幕,只好动用第三个愿望:让死去的人安息。
变成僵尸的儿子消失了,一切又归于了平静。[1]”
谢遇安怎么会听不出他意有所指,他冷笑一声:“你是在暗示我们都会像这对老夫妇一样,虽然在游戏里完成了心愿,但总有天会被欲|望反噬?”
欧文笑得更是疯魔,他肩膀抖着,身体痉挛着,对谢遇安道出如下话语:
“你们以为这场游戏真的有人能逃得掉吗?这个游戏名叫《无人生还》,虽然它达成了每个人的心愿,但我们最终都会跟那个故事一样,遭遇更为悲惨的事。”
“你觉得我在诋毁周凉,但我告诉你吧,谢遇安。周凉他可不是什么善茬。你以为这逃生游戏里的七人相聚是因为我吗?
“nonono,我才没那么大本事!其实周凉才是一切悲剧的起源!公寓里的七个人,与其说是因为我,倒不如说是因为周凉,才聚集在一起!”
“你胡说八道!”听到欧文信口开河的胡言乱语,谢遇安怒火中烧,高声怒斥一句。
“这是我告诉你第一个的答案!”欧文越说越疯癫,甚至声音盖过了他,“至于周凉为什么会被杀死……你是警察,你难道不清楚凶杀案背后的成因?你就没觉得周凉是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什么意思?”谢遇安敏锐捕捉到关键信息点,追问道。
“他的死亡,跟三年前茉莉被人輪姦脱不了干系,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遇安的骨头攥得咯咯作响。偏偏在这关键点,欧文将脸撇向一边,彻底不理会他了。
他怒不可遏,猛地站起来冲到欧文面前。他拽住了欧文的衣襟,将这家伙硬生生提起来十几公分。
“快说!”谢遇安暴怒间吼着。
只可惜欧文看见他这副模样,只丧心病狂地笑。他笑得肩膀直打颤,泪水和涎水顺着面颊流动着,弄得脸上湿漉漉一片,十分狼狈不堪。
他笑得夸张,身体都跟随胸口震动抽搐着。那笑声渐渐化为啼哭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怪异又乖张。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为了ta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还是被ta抛弃?”
接下来的话,更像是欧文的自问自答。
“我算是明白了,这个游戏里没有赢家!只要这个游戏一直进行下去,所有人都会通向死路。
“算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就告诉你吧:你要找的那个人,你以为远在天边,实际上近在眼前。
“你就一点没发现吗?你面前的周凉他就是三年前的周凉!”
欧文放肆地绽放出最后一个笑容。在谢遇安瞪大的双眼中,欧文将舌头伸出。他牙关猛地咬合下来,嘴唇立马溢出鲜血。
谢遇安可不想这么白白便宜他。
他眼疾手快将他的下颌掐住,往下一拽。
可惜太迟了。
欧文求死心切,精准咬在了舌根上。虽然舌头没能连根咬断,但那处舌根大动脉破裂,造成大出血,堵住了他的气管。
没过多久,欧文的四肢便抽搐着,他双目狰狞地瞪着上方,窒息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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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沙盘里的小瓷人,仿佛收到了死亡讯息,又咿咿呀呀唱起来歌: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小人做游戏。
七六五四三二一,都会死得很离奇。
大花喊,大花叫,锯子落下来,去头去手又去脚。
三郎奸,三郎闹,刀子砍下来,脑袋不知哪里找。
七郎坏,七郎跑,牙齿落下来,舌头咬断连根掉。
……
作者有话要说: [1]
《猴爪》[英]雅各布斯著,是英国著名的惊悚小说,也是一则寓言故事。
讲述了一对老夫妇许下心愿,却被心愿带来的蝴蝶效应吞噬的故事。
章节中的猴爪介绍,参考了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