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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10章(1 / 1)

从虞家出来,姜琰琰气呼呼地沿着巷子快步走。

闻东也不说话,只一路跟着。

临到巷子门口,姜琰琰慢了下来。

只瞧见巷子口停着着一辆小轿车,车顶油亮,车轱辘上的铁罩子也是锃亮如新,车前两盏大灯贼亮,十米开外都照得和白天似的,亮得那车牌上的四个“7”也跟着发光一样。

这年头,能开得起车的那叫有钱人。

能给车挂一个连号车牌这叫有权人。

有钱又有权,人生巅峰啊。

姜琰琰认得这辆车,就是她在城南路看到的那辆,也是袁琳一身精致打扮上的那辆。

车门打开一角,一只红色高跟鞋先落地,鞋跟一歪,女人的脚踝也跟着扭了一下,车里头传来女人咯咯笑声:“瞧瞧,瞧瞧,我真是醉得连走路都走不稳了。”

有男人在里头应了一句:“要不,送袁大小姐进去?”

“不必,诶唷,您是大忙人,送我到巷子口就行,”说完,这声音又变得软怯怯的,“您身份特殊,让旁人看见了,多不好。”

姜琰琰听了,只慢慢退到墙角,闻东跟着站到她的身后,换做平常,姜琰琰遇到这样的场景,巴不得早点撒腿走人,今日倒是留下来“看热闹。”

袁琳手指软绵,搭上车门,身形如游蛇,长腿先迈了出来,然后挺身渐出,还没走上半步,车里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往袁琳腰上一揽,作势还要往下。

袁琳转身一笑,趁势躲过。

袁琳红.唇依旧鲜艳,她轻轻噘嘴,抛了个飞吻,声音无比温柔:“明儿见。”

里头的人似笑非笑:“明儿,怕是见不了了,明儿要开会讨论袁老爷子的案子,估计得忙一天。”

这话,是故意对着袁琳说的。

袁琳脸色微微发僵,笑了一下:“哟,这么快,这我爸不是才进去嘛,听说,证据都还没找全,是不是?”

里头的人冷哼了一声,伸手够了一下门框,看了袁琳一眼:“所以才要开会讨论嘛,袁大小姐今天晚上旁敲侧击问了我一晚上了,我本来也想着,袁大小姐孝心一片,若是诚意够呢,帮个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过瞧着袁大小姐……这诚意……似乎……。”

“呵。”这男人还没说完,直接就关上了车门。

姜琰琰眼看着这小轿车绝尘而去,再瞧着袁琳。

记忆里,袁琳的脊背永远是直挺挺,硬邦邦的,走路的时候,脖颈微微扬起。

袁琳和姜琰琰说过,欧洲那边的人讲究“天鹅颈”,从你的下颚到锁骨,叫颈部长度,这个长度,如果超过整个头部的一半,那这样的脖子,就很好看了,搭配纱巾也好,项链也好,自带贵气。

姜琰琰不大研究这个,当时只说:“姐们,你知道南洋那块,有个部落,叫帕督安吗?”

袁琳摇头。

“我也没亲自去过,不过我爷爷去过,他和我说,那儿的女人,从小起就往脖子上套铜制项圈,每年一个,铜圈只能加不能减,终生佩戴,睡觉的时候都不能取,慢慢的,脖子就会越来越长,就和鹅似的,长脖子上杵个小脑袋,哟,难怪叫天鹅颈呢。”

“诶,按照你这么说的话,欧洲的,还是学了人家南洋的啊。”

袁琳当时听着挺难受的,好好的东西在姜琰琰口里成了猎奇的怪谈,不过没过两天,姜琰琰就发现袁琳脖子上真的套了几个铜圈。

从那时候,姜琰琰就知道,袁琳是一个对自己很狠的姑娘。

而如今,狠姑娘也丧了气。

袁琳驼着背,躬着身子,曾经引以为傲的天鹅颈低垂着,她没发现靠在墙角的姜琰琰,只有姜琰琰看着她。

闻东低声问:“你要过去吗?”

“不用了,”姜琰琰扭头,绕过墙角,“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与我无关。”

闻东突然抬手朝着前头暗处一指:“我觉得这事儿,可能与你有关。”

暗灰色的墙头,朦胧的月色,蛙声阵阵,这氛围,最适合作奸犯科。

孟天罡偷跑,不敢走正门,只顺着虞家的墙头瓦顶一路爬墙攀瓦,终于出了白水巷的最后一道矮墙。

这才是落地,脚跟还没落稳,就着急忙慌地朝着西边奔逃。

姜琰琰和闻东在暗,孟天罡没发现。

姜琰琰愤然道:“我就知道虞家看不住人。”

闻东只说:“我帮你抓回来?”

“不用。”姜琰琰只用拇指指甲盖掐了一下食指,一只角鹰落在头顶树梢,姜琰琰只对角鹰比了个手势,指了一下孟天罡落魄狂奔的背影,示意,“你别亲自去,他认得你,派一个你的族类去,踩稳点后,告诉阿蚁。”

角鹰在神识里应了一声,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夜里。

闻东看着她,突然笑:“我瞧着你,还挺有调兵遣将的架势。”

“那当然。”姜琰琰昂昂,也不自谦,“家里人口多,总要能会收拾吧。”

“不过,你为什么出马的都是低等灵兽。”闻东说完,又怕姜琰琰多想,补上一句,“我不是说他们不够好,只是,水族、昆虫,角鹰还算是不错的一个种族,不过似乎你这只鸟儿,基础不太好。”

姜琰琰撩了撩头发:“胡黄白柳灰,鼠类在五大仙家里,排名好像也是最次吧。”

这指代的,是闻东身边的阿毳了。

“嗯,你说得对。”闻东回,“但是我很厉害。”

“我也很厉害。”姜琰琰不示弱。

闻东不和她争了,只问:“咱们接下来,是回谷山村,”顿了顿,特意又说一句,“然后等虞夫人八抬大轿地来请你出山吗?”

“哟,你又知道了。”姜琰琰伸了个懒腰,“你说你什么都知道,搞得我一点神秘感都没有,很挫败的。”

两人也不慌,也不忙,等着孟天罡身形彻底消失了,就慢悠悠的一左一后,一步一步朝着西边码头边走,回谷山村,还得坐船,不过好在现在有了阿年,什么时候想来往过江,都很方便。

“流产那句,是你算出来的,还是诈人家的?”闻东问。

“一半一半吧。”姜琰琰也不拿乔,有什么说什么,“孟天罡这一趟算是一个障眼法,真正要破的,还是这虞小姐的疯病,我总觉得虞家没说实话,突然就疯了?没有任何理由?”

“虞家找尽了医生来诊断,我信,虞先生和虞夫人一个个紧张兮兮的,担心女儿,我也信,可就是这句‘突然’疯了,这个‘突然’两个字儿,我就不信了。”

“虞家不肯说实话,这单子就做得没意思,反正我现在功德还够用,我爷爷去长白山一趟就得十几天,我多的是时间和她家耗着,不过,我觉得他们家也耗不过我,都急成这样了,指不定,明天我一开门,人家虞夫人就站在门口了。”

姜琰琰抬头看着闻东:“再说,咱不是还有孟天罡这憨货要盯着嘛,之前半神你说过,龙灵友持掌蛊门阵门两大门派之后,广收外家弟子,今日孟天罡划了虞秀芹的喉咙埋白蛊,便将他和龙家的干系暴露无遗,他最好在长沙待不下去了,连夜跑路,否则,他在长沙待多久,我就盯多久,真以为长沙没有堂口,就容得了这贼人作乱了?”

“你刚刚喊我什么?”闻东的关注点有些奇怪。

“半……半神。”

之前不都这么喊的嘛。

“太生疏了。”闻东自己还在心里头反复念了好几遍,越念越觉得,这俩字一下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扯得豁大,“你换一个。”

“换成啥风格的?”姜琰琰想着,一路无事,随便聊聊呗,越聊就越上头了,“带颜色的还是不带颜色的?骚气的还是端庄的?”

“你还会带颜色的?”

“带颜色的还不简单?”姜琰琰张口即来,学着人家懒洋洋的样子扯着嗓子唤了一句,“大爷。”

其实后面还有“来玩啊”三个字,当着闻东的面,姜琰琰实在是说不出口,闻东虽然面相二十五六,可毕竟活了两千年,当着闻东的面太过放荡,总有种调.戏长辈的罪过感。

有时候姜琰琰都觉得闻东和自己爷爷似的,闻东一喊了自己全名,自己就怂,很丢脸的那种怂。

闻东蹙眉,不知道是对这称呼不满意,还是对姜琰琰这番作态有想法,只说:“再换一个。”

姜琰琰想到上次被闻东喊全名的恐惧感,随口说:“那就直接喊你闻东呗。”

闻东脚步放慢了半拍,字字落地有声:“琰琰,你要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喊我的全名。”

“对啊。”姜琰琰点点头,“他们都不能喊,就我能喊,不正是体现出我地位不凡嘛,一听就知道咱俩有一腿,也省得和他们解释了。”

闻东有些不理解:“哪里来的道理?”

姜琰琰给闻东上起课来:“与众不同,才是爱的真谛”

闻东没说话。

姜琰琰直言:“一碗水端平,这叫公平,谈恋爱女孩子要的可不是公平,咱们讲究的,是被偏爱,简单来说,就是抠门的只对你花钱,脾气大的只对你露笑脸,地位高的蹲下身给你穿鞋,年纪大的不让你喊他九爷,明白了?”

闻东点头:“明白了。”

姜琰琰笑:“明白什么了,给我讲讲。”

闻东看着她,脚步停下:“你暗讽我抠门脾气大,喜欢端架子还比你老。”

***

闻东和姜琰琰回来的时候,天将拂晓。

东方泛起鱼肚白,姜家院子坐北朝南,自东边拖出几道斜影,阿蚁正起锅准备做早饭的时候,门就响了。

开了门,阿蚁差点被吓得心跳骤停。

门口,闻东直挺挺地像一棵松,背上团着一个黑影,从闻东肩头耷拉出一只柔嫩.嫩的小手,指尖儿微微弯曲,就在闻东的胸.前荡来荡去的。

闻东干咳了一声,低声道:“她最近太累了,在船上就睡着了,我不想打扰她,给她下了安魂咒,先……那个让她睡会,早餐……可以晚点送进来。”

闻东说完,又觉得懊悔,自己和阿蚁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闻东自内心深处叹了口气,挪步子也挪得有些不自然,只想着快点把这“大包袱”送进屋子里,然后装作一切都没发生就好。

好巧不巧。

阿毳醒了,阿毳日常是守着闻东,晚上也就猫在柜脚墙根眯一觉,昨天闻东不在,阿毳大着胆子进了原本给闻东备好的屋子,可这床阿毳也不敢碰啊,只能享受了一下屋子里的摇椅,这摇了一晚上,摇得阿毳有些迷瞪了。

一出门,阿毳就看到闻东背着姜琰琰进了姜家姑娘的闺房。

阿毳使劲揉了揉眼,跟上去看。

亲眼看着闻东小心翼翼地把姜琰琰搁床板上,先放腿,再放胳膊,然后把姜琰琰两条腿扳直,又担心这丫头睡着了喜欢乱动,闻东想了想,轻轻地护着姜琰琰的腰,把姜琰琰往里头推了腿。

这丫头腰还挺细的,闻东一手就能掐住一半。

闻东体热,手心的温度更高,许是烫到了姜琰琰,她嘀咕了一声,抬腿一撩,把闻东刚盖好的被子给夹在两腿之间,翻身往床里滚了半截。

这下倒好,闻东也不用担心这丫头会掉下来了。

可姜琰琰嘴里似乎还在嘟囔着什么,闻东揉了揉腰,声音放得很轻:“你先睡吧。”

“闻东,我渴。”

这一句,吐字清晰,声音洪亮,闻东听清了,阿毳在门口,也听清了。

阿毳后背窜起一股凉气,姜家姑娘胆子真大啊,当猫的都仗着有九条命不怕死吗?直接喊自家先生的名字?

完了,先生要丧偶了。

闻东先是一怔,继而起身,一边转头一边说:“好,我给你倒水。”

这一回头不要紧,怪只怪阿毳只顾着想事儿,忘记及时遁走。

闻东握着白色大茶缸,和阿毳四目相对。

阿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像是被雷劈了无数次一样,僵硬到不行。

闻东微微皱眉,在闻东只想着怎么保住自己的面子的时候,阿毳已经开始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命了。

幸好阿蚁及时过来,一伸手,直接拽过木愣住的阿毳:“又偷懒,一家四口人,全靠我做饭,也不过来帮下忙。”

闻东心里一块大石头慢慢落地,看到门口空荡荡再也没人打扰,闻东轻轻合上门,才是继续轻手轻脚给姜琰琰倒水。

阿毳在外头惊魂未定,嘴里一直反复向阿蚁道谢:“我滴个娘诶,我差点以为我会死里头。”

阿蚁一柄大勺正在搅动锅里的一大锅豆汁儿,这是昨天磨的豆子,用纱布兜子筛了好几道,豆渣都拿去沤肥了,过滤出来的豆汁儿,原本是想给姑娘当早饭做豆浆喝的。

闻东不是说,姑娘要晚些起嘛,阿蚁索性就把这豆汁儿煮沸,点上卤,准备做豆腐脑,如果有多的,就做成豆腐干,中午切丝儿拌上香葱辣子,烧热的香油往上一浇,凉拌香干丝姑娘也爱吃啊。

阿蚁瞧着豆汁儿开始凝了,盖上大木锅盖子,就开始备其他小菜,阿毳跟在屁.股后头帮衬,又说:“诶,你刚才看到了没啊。”

“刚才是我开的门,我怎么看不到。”

“姜姑娘,真是可以啊。”阿毳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看来我.日后也要对姜姑娘客气点儿,指不定,真成我女主子了。”

“哟,说到这事儿,还得和姜半仙打个招呼。”

阿毳瞪眼:“姜半仙知道高兴都来不及吧,我瞧着姜半仙很是敬重我家先生。”

“不是说这茬。”阿蚁压低了声音,“我之前不是说过,我家姑娘有个没作数的婚约么?其实也不算是没作数,是对方,失踪了,找不到了,可当时俩人是去匹了八字的,还拿着红字簿烧在了万灵洞那棵神树跟前,灰就埋在神树根下,要解婚约,还得和人家家里头通个气,再一起去神树下头烧个黄字簿。。”

“这么麻烦,啥时候的事儿?”

“你时候我家姑娘是正儿八经的十八岁,那得是……七十多年前了吧。”

“那对方不得早归西了,操心这干啥。”阿毳说完,眉头又皱,忽而悄默默问:“我晓得了,是不是对方家里头,也不是凡人。”

“差不多吧。”阿蚁反问阿毳,“东北白家,你听过没?”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本章】

1、当年杜月笙在上海的车牌就是四个“7”,借用了一下

2、帕督安这个部落是真有,感兴趣的……也……别搜了吧,看着怪瘆得慌的,提到这个,肯定是和后文有关的

3、南洋这个地方,我一直没有做说明

是因为民国时期不同地方不同年份,南洋的范围都是不一样的,有的指现在东南亚沿海那一块,也有单指马来西亚群岛那一坨的,有的则是指中国浙江福建往南那一块,和北洋相对

《小神婆》里,指代的是整个东南亚,特意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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