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姜琰琰面目皆是通红,像是被抹了一层朱砂,她脑子还痛得慌,走路横七竖八的,闻东看着,都怕她摔了。
姜琰琰扶着圆桌边缘慢蹭蹭地坐下,眼前的闻东晃来晃去得有三四五六七八个,也看不清楚,择了一个最清楚的方向,姜琰琰开口:“你说。”
闻东伸手,示意姜琰琰朝右边看:“我在这里。”
“哦,”姜琰琰屁.股往右边挪了个四十五度,“你说。”
闻东叹气,突然起身,胳膊肘掼上姜琰琰的肩膀,姜琰琰本能地吓了一跳,身子一颤,两腿也跟着被人抱了起来。
只觉得周身轻飘飘又暖乎乎的,下一瞬,屁.股墩稳稳地落在了一张厚厚的褥子上。
闻东特意把姜琰琰往里头轻轻移了移。
姜琰琰晓得自己是被闻东放在了床上,抬起头,眨着眼:“这样……这样不好吧,我爷爷还在外头呢,太……太快了,对了,我爷爷……真没事儿了?”
闻东听了,掀被子的手顿住,坐在床沿,食指轻轻戳了戳姜琰琰的脑门:“你爷爷是没事儿了,倒是你,你晕成这样,脑子里还能想些奇怪的东西,人才啊。”
“你说得对。”姜琰琰声音慢慢怏下去,浑身都是无力感,“闻东啊,我真的好难受,脑浆子咕噜咕噜的,耳朵里嗡哇嗡哇的,眼睛呼哗呼哗的,就连说话的时候,嗓子里都是吭哧吭哧的。”
姜琰琰说着说着,头就忍不住往闻东的肩窝窝里靠,慢慢地,额头蹭着闻东的肩,又觉得不舒坦,像猫一样还来回揉吧了两下,再挨着,就舒爽了。
闻东用手慢慢顺着姜琰琰的头发往下捋,一下一下的,声音柔柔的:“琰琰,答应我,以后多读点书,你这稀里哗啦的形容词,太别致,一般人不懂,你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了,知道了吗?”
“我不在乎别人听不听得懂,你听懂就行。”姜琰琰呜呜咽咽的,像是难受到哭,可闻东的手一下一下地拂过,她那股子难受劲儿也跟着一下一下地褪.去。
治病,还是得找闻东。
待姜琰琰缓过气,抬眸看着闻东,闻东嘴唇略显干涩,姜琰琰下意识地伸手,想替他擦一擦唇角,手才是抬起,又瞬间耷拉下去。
姜琰琰看着自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的胳膊肘,嗤笑了一声:“我也是挺没用的,出马仙没出马成功,反倒是让仙家给出马了,这笑话,大了去了。”
姜琰琰本以为闻东会劝她,安慰她,别多想啊,你很厉害了,不是对手太强大,是你疏忽大意了。
闻东开口,只是一句:“是挺丢人的。”
姜琰琰吁叹了冗长一口气。
“方才我与你爷爷也说了这件事儿。”
“我还有救吗?”
“洞庭湖那条小巴蛇你还记得吗?”
姜琰琰点头:“记得,我第一次出马的仙家,帅得惨绝人寰的,最后渡劫没渡得过,劈成了炭了,远看过去,就是根焦树干,近看也像,感觉都劈变形了。”
“不是像,是真的?”
“啥?”
“真的是树干。”
“没懂。”
闻东盯着姜琰琰,语气放缓了些,生怕姜琰琰听不清楚:“你十四岁能出马小巴蛇,那该算是你人生巅峰了,毕竟往后五十年,你只出马了一些低等族类,琰琰,你需要练手,马缺了鞭子也是跑不快的。”
“道理我都懂,刚才你说树干是什么意思?还有……,”姜琰琰挑眉盯着闻东,“鞭子是什么意思?听着你像是要打我,没看出来,你是会打媳妇的人。”
闻东瞧着姜琰琰的眉头都快皱上了天,忍不住伸手点了一下她的眉心:“先说小巴蛇辛承的事,他修炼了两百年,当时被你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在神识里打得喊娘,很没面子,可是他既然和你通了神识,就等于是定下了契约,非死不能违背。”
“灵兽渡劫,堪称扒骨去皮,向死而生,他借此机会脱身,虚弱之际设下障眼法,用一截树干当做他被劈焦的尸体,蒙混过关,为了躲你,他从洞庭湖一路溯游而上,就落脚在昆明滇池。”
闻东又强调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他此时此刻,就在滇池。”
“你让我重新出马辛承?”姜琰琰皱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很是沉重。
“辛承修的是善道,虽然不足猫妖一般怨念强大,但你若是能重新出马辛承,对付猫妖也好,对付龙家也罢,辛承,都是个不错的帮手。”
闻东怕姜琰琰多问,主动说了一句:“万灵洞的灵兽虽然多,可几年前,一场大火,把万灵洞燃得彻彻底底,寸草不生,东北,怕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倒是这些在外头自立门户的仙家,能使唤一二。”
“那你直接使唤。”姜琰琰语气干瘪,说出来的话,自己都觉得没底气,“你是九爷,他们都听你的。”
“寻常事儿是能听我的,给我弄个户籍文书,造个假的推荐信函,帮你找个趁手的钢索,都不在话下,可这种要命的事儿,岂会随意答应,你瞧瞧白旗,也是因早些年我和白家的约定,他才甘愿生死相随,这些,都是之前攒下来的恩惠。”
闻东上下打量着姜琰琰,只觉得这丫头似和平常看起来不一样了。
姜琰琰活了八十多年,总是喜欢把“活了快一百年”挂在嘴边,威胁人的时候,张口闭口都是“打得你叫奶奶”。
也是,都八十多了,当曹献廷的奶奶都绰绰有余了。
便是这股子蒙着眼睛的自信,让闻东觉得这丫头的气质与众不同。
平常女孩子,能有这种不识好歹气吞山河的匪气吗?
“你是怕了?”闻东问,复又补上,“还是不想。”
姜琰琰盯着闻东的眼睛,飞快地眨了一下,才说:“都有。”
闻东:“琰琰,你要知道,猫妖……可是什么都不怕的。”
突然,屋外。
只听院门哐当一响,阿毳着急忙慌地一路跑进院子,拍着闻东的房门,极其用力慌乱:“九爷,出事了,救命啊。”
这动静来得挺突然,姜琰琰和闻东开了门出去,只看到院门大敞着,高高的石门槛上垂着一只手,那手乌黑,没一丝儿的生气。
阿毳急得满头大汗,瞧着闻东出来了,心头一块石头落地,转身去拖门口的人,拖不动,就只能吃力地把这身子给拽高了,往院子里头推,幸好这巷子里没人看到。
姜琰琰想过去帮忙,却被闻东轻轻一拽,劝了一句:“你自己都还没大好。”眼睛一瞟,看到白旗开了门出来看热闹,直接唤了一声:“白旗,过去帮忙。”
白旗力气大,抱了人进来往院子里的青石板路上慢慢放下,才看清。
“阿蚁?”
阿蚁浑身漆黑,像是被泼墨涂匀了一般,额头生出两只又弯又细的触角,这是快被打回原形了。
姜琰琰蹲在阿蚁身边,去探她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再一看阿毳,才晓得阿毳刚才为什么扛不动了,阿毳的左边袖子不知道被什么都烧掉了一大片,接口处还有余灰,胳膊肘外露,里面一片血红。
阿毳受伤了。
姜多寿也出来了,只略微看了一下,心里就有底了,摆手宽了大家的心:“没事儿,阿蚁前些日子刚渡劫,原形本来就不稳,受了点伤,容易现形,休息一阵就好了。”
“没事儿?”阿毳似不信,哭丧着脸,“触角都被打出来了,还没事儿呢?”说完,又看着闻东,眼巴巴地求闻东,“九爷,求求您了,您救救阿蚁吧。”
躺地上的阿蚁突然动了一下,吃力地张了张嘴,说不出来,只一下抓着阿毳的裤腿子,咬牙说:“我又没死,你哭个什么劲,我真没事儿,就是有点晕。”
姜琰琰也细细地看了看阿蚁的伤,只在腰上有一圈被小虫子咬伤的痕迹,咬痕挺浅的,就和用牙签戳那么一下差不多,真没大事儿,还不如阿毳伤得重呢。
白旗见状,笑嘻嘻对着阿毳:“你倒是挺重情义的,这阿蚁姑娘自己连同她娘家人都说她没大碍了,你还求着九爷施灵力救蚁姑娘,你这倒是不心疼自家九爷,只心疼蚁姑娘了。”
“阿毳小兄弟,你晓得九爷这半个月救了多少人吗?救嫂子两次,姜半仙一次,九爷自己也要喘口气啊。”
话糙理不糙,白旗的话,直白又狠辣,一下子就把阿毳的小心思给挖出来了。
阿毳也不说话了,只垂着头,眼神就没挪开过。
姜琰琰还没表态,以防万一,她还是问了一句阿蚁:“你既然没事儿,刚才怎么是趴在门槛上起不来?”
阿蚁这躺平了,气血流转起来,感觉已经好了大半,她扬起手,食指尖恨不得戳进阿毳的眼珠子里:“路上,我说我能走,没事儿,他非要背着我,颠得我,姑娘瞧瞧,我这胳膊肘这一片淤青,可都是被阿毳给撞出来的。”
姜琰琰看了一眼,嘶,淤痕从小臂一直爬到了手腕,是够狠的。
姜琰琰起身:“行了,我扶你去休息。”
闻东见了,只问阿毳:“探到了吗?”
阿毳喘了口气,语气低沉了许多:“探到了,十三夏和肖洛明,就和咱们住在同一条街上,他们住街尾,咱们住街头。”
“还有件事儿,”阿毳强压着眸底里惊涛骇浪,故作平静地道,“我侄辈去探了小村山,怕凌晨的事儿留下痕迹,去扫尾巴的,却发现龙家的……。”
“进来说。”闻东朝着阿毳挥了下手,余光本能地抛向姜琰琰那一边儿。
这丫头精着呢,眼瞧着像是专注扶着阿蚁准备进屋,可那耳朵一动一动的,闻东一瞟就晓得她在打什么注意,只转头对着姜多寿说:“辛承的事儿,我与琰琰说了,你们收拾收拾,即刻去一趟滇池。”
姜琰琰倏尔回头,眉头微微皱起:“现在就走?”又指着姜多寿,“我爷爷才刚好,”复又指着自己,“我也才刚好。”
姜多寿倒是没说什么,只拍了拍姜琰琰的肩:“去拿棺材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千烨文5瓶;黑眼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