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雪花又至,寒意渐浓。
阿英取了条厚实的披风给白子曰披上,白色的毛绒领子围在脖间,又好看又暖和。
“小姐,思修主持早起亲自去给太子殿下和公子送了早膳,奴婢过去的时候公子正与思修主持闲聊,似乎甚是投缘。”阿英说道。
白子曰回头望过去:“哦?是吗…那焉离呢?”
“太子的心思都在小姐身上,见您还未曾来,便有些着急了,心神不宁,坐立不安。”阿英使着眼色,倒好似把焉离的心思猜了个透。
白子曰轻声应和,然后说道:“这就去吧。”
一路朝小院过去,一切如往常一般,全无有客来访的痕迹,焉离也算听话,收敛了不少,并未随着性子来寻子曰。
脚下铺散开来的盐巴,和滴落的雪花很快融为一体,连带着鞋子走过的痕迹也一并被吞噬,
白子曰会心一笑,继续朝厢房走去,只是没走两步,又回头望过去,发现融化的雪水并未顺流落入侧方的疏水渠,而是被临时堆起的小方堆顺东引流到了池塘。
白子曰正疑惑着,不远处的房门,哗的一下打开,还未及反应,焉离那张乐开了花的脸就突然出现在眼前。
显然,他肯定是听到了脚步声。
“瞧把太子殿下给急的,就不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阿英的话听来,估摸着早上来那会,这一幕已经上演过一遍了。
焉离瞪了瞪眼睛,顺势推开阿英凑上前来,拽着子曰的手腕就往里走,留下阿英在身后嘟囔着:“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差别待遇啊?!那可是我家小姐,我家的!”赌气意味十足。
思修见子曰来了,起身准备要走,被白子曰拦了下来:“主持大人可否帮我一忙?”
“若是要出门,马车就停在后院,小刀也可随时同行。”思修笑着说道。
白子曰一巴掌拍在思修的肩上,开玩笑似的的语气说道:“现在发现,思修你确实聪明的很呢,以前倒是只顾着你的美貌了!”
“美貌能当饭吃吗?”
“当然能啊!不过也是你生错了年代,要是生在我们…我们”白子曰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还有其余几人在场,这穿越而来的事儿,还是少些人知道比较好。
于是,就只好打着马虎眼,含糊着把话带了过去:“你能当上主持自然是靠智慧咯,也不是每个出家人都似你这般美貌的嘛。”
……
马车在城里绕路行走,一直没有出城的意思,白子曰心下当即明白,有人正盯着他们,小刀一定在出发前受了思修的叮嘱,想在城中将对方甩开。
焉离在马车里关切的看着白子曰,生怕她晕车似得,不时问两句安好。
“焉离,我没事。”白子曰安抚的握了握焉离的手,焉离这才安下心来,顿了顿,焉离终还是问出口:“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出城。”白子曰答的简洁明了。
焉离惊讶的问:“我自己?可是子怀他还…”
白子曰没有急着回答他的话,顺手撩起车窗上的棉布帘子,观望了下四周的情况,帘子落下,白子曰低眸沉思一阵,微微皱起的眉头让一直紧盯着她的焉离染上几丝茫然。
不多会儿,白子曰似是反应过来何事,突然眼前一亮,猛然起身对坐在车前驾马的小刀说道:“往东城门去。”
小刀手中的马鞭顿了顿,迟疑着转头望向白子曰,见白子曰眼神坚定,便应声说了好。
重新回到位置上的白子曰并未直视焉离,只是轻声说道:“我在赌,赌有人是否真的愿意放你走。”
这话说完,白子曰转头看向焉离继续说道:“现在你的安危对我来说比任何人都重要!”
焉离听到这话的时候,心中犹如打翻了蜜罐一般,脸上忍不住浮上笑意。
不过转而又自嘲般的说道:“北翟境内怎会有人愿意放我走?除了你,还能…”话到一半,焉离仿佛想起了谁:“哦,也许那个木九也愿意?虽然我并尽信此人,但毕竟先前他刚救过我和你子怀。”
“或许我心中也是这么觉得,只是却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的让我质疑自己,我都不知道是对是错…”
白子曰的眸子带着浓重的忧思,但不过转瞬,又立刻清亮起来,紧紧握住焉离的手,坚定的说道:“但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让你离开北翟。”
焉离从未见过白子曰如此郑重而认真的许下承诺,视线在白子曰的脸上游走,思绪倒退至今日从离开阪香寺开始白子曰的一举一动,还有原本应该随时跟在她身边的阿英也被在那时支开去了别处……
焉离的心上泛开阵阵波澜,突然用力回握住白子曰的手,眼神里散发出的光芒几乎灼伤到白子曰:“子曰…那个木九到底是谁?”
白子曰大概是没想到焉离会突然这么问,抬眼低眸之间,将手从焉离的手里抽离。
“你总会知道的,也许很快,也许过几年,但这并不重要,你现在要记得的是自己肩上的重任,不要再任性妄为了,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要再离开南月了好吗?敌国在一日日强盛,南月不会一直安稳现世,南月的子民需要你,他们需要一位稳重,英勇的国主去保护他们,不受外族的侵略,国主已经年迈,而你已长大成人,我希望将来,等我再回到南月的时候,你已经不再是我记忆里那个年少任性的你…”
“你说你要回去南月?!”白子曰的话还未说完,焉离听到她会回去南月的话,又兴奋的握住她的肩膀高声确认道。
“我…”白子曰刚想回答,就听到外面传来小刀的声音:“王妃,到东城门了。”
白子曰应声说知道了,拨开焉离的手,让他继续待在马车里,自己起身准备下去。
小刀扶着白子曰走下马车,白子曰不动声色的低声对小刀说:“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务必带着焉离离开,平安的将他送回南月,拜托了。”
小刀郑重的点头,白子曰一直神色凝重的脸上终于浮上些许笑意:“替我谢谢思修。”
“主持说,要王妃亲口向他表达谢意。”
“哦…如果…我是说万一…”
“主持说,不会有万一,他相信他的好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守城的侍卫匆匆而来,见来者是白子曰便立刻行礼:“参见九王妃,不知九王妃大驾于此所谓何事?东城门今日闭门,若是要出城需移驾其他城门。”
白子曰抬头仰望城门之上,风起云落,旗帜飞扬,执旗士兵的身旁,有人正疾步走向他处,白子曰可以清晰的辨别,那人是青竹子无疑。
“王妃有急事需要出城去,不能耽搁,东城门距离目的地最近,烦请小哥通融。”小刀上前说道,白子曰的视线也收了回来。
侍卫看了看白子曰:“小的去请示一下。”言罢,小跑着上了城楼,不多时,又匆匆回来了:“九王妃,小的上头也有规定,多有难办之处,还是请您移驾其他城门吧。”
“带我去见青竹子!”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白子曰已经没有等的耐心。
侍卫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正准备说去请示,结果被白子曰一把推开,白子曰提着裙角快步上楼,侍卫在后面一边喊着‘王妃留步’,一边紧追着跟了上去。
小刀没有紧随其后,而是转身回到马车上,将正要从里面探出头来的焉离硬生生推了回去:“王妃有交代,您不可以出来,从现在开始,您归我管!”
焉离听到这话一脸的莫名其妙,刚想要反驳,就被小刀怼了回来:“您要是不想王妃生气,就得照办!请谨记王妃对您的嘱咐和希望!”
焉离一口气顶到喉头,怒甩车帘,气鼓鼓的坐了回去。
而另一边的白子曰此刻正一手拖住青竹子的胳膊,言辞简洁的说道:“行礼就不必了,开城门吧。”
青竹子的双手停在空中,思虑着回道:“眼见这雪还下着,也不知何时才会停,城外路面不比城内,更是湿滑泥泞,王妃原不喜这般脏乱,何故非要今日出门,还是等雪停了再去吧。”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今日愿意做什么,需要你指手画脚?!”白子曰不爱数落下人,毕竟众生平等,她从不愿意以势欺人,但眼下她不得不这么做,即便她知道青竹子也只会听慕九渊的话。
青竹子果然并未受惊,依旧淡定的回道:“这是王爷的意思,王爷不希望王妃在这般风雪天有任何的闪失,您还是请回吧。”
“如果我非要坚持呢?”
“……”
“你去问他,问他说过的话可还作数?如果他是真心的,就让我出城,如果不是,也请他告诉我他的本意,而不是一再的拿我寻开心,说些无关痛痒的玩笑话。”
“王爷答应您的事一定会做到,只是劝王妃不要急于一时。”青竹子有条不紊的回道。
白子曰冷笑着,脚步缓缓后退,几近城墙边缘,手触碰在冰凉的古石上,一阵颤栗。
在青竹子还未及反应的时候,白子曰突然奋力爬了上去,虽然动作不是很连贯,也显得有些狼狈。
站在不算宽展的凹石上,雪还附在上面,一个重心不稳就会失足坠落下几米高的城墙,寒风在高处显得尤为清冷和蚀骨。
白子曰的发丝随风吹拂着,眼神时而坚定,时而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