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朝阳带色,守城的将领早早的开启城门,露出了已然有几分喧闹的长安街道。
马蹄哒哒,声声不绝,不断有头戴帷帽的贵族女子从中车内走出,身姿袅娜的走进望江楼。
“卫将军,这一大清早的,就这么热闹了。”城楼站立的小将打量着望江楼聚集的大家小姐,一口白牙在晨曦间很是惹眼。“听闻这文家小姐乃是长安第一美人,也不知今日能否一见。”
年纪尚轻的小将,本就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说话也是无所顾忌了许多。
卫东离没这小将这般心思,目光直视着城外微微飞溅的尘土,说道:“勋贵多为严教,韩宿,你莫要胡言。”
大胤自陆后专权后,对女子的要求很是松泛,再不受前朝深闺小姐三步不出房门的礼教约束,然而该遵守的,一样也是少不得的,尤其是朝中那些欲于世家攀比的权贵,于家中儿女教养更是严苛。
晨间风轻,吹着少年些许落下的发丝,显得有几分逍遥飘逸之感,那少年忽而一笑,说道:“我韩宿敢说的,便不是胡言。”
少年心性,向来是无所畏惧,无所顾忌。韩宿年轻,这是优势,也是劣势。
卫东离神情沉敛,只看着城外浮动的尘土,而韩宿却是勾着笑走到卫东离身旁,那笑容,自信而张扬,一张脸带着少年人的稚嫩以及难得俊逸。
他的肤色带着健康的小麦色,眼珠子墨色一片,这般一笑,颇有几分长安浪荡子的轻纵,然,撩人却不猥琐,很能吸引人的目光。
“此次……”卫东离喃然,眸光一片深色,“必定……”。
模糊不清的四字彰显着卫东离此时的心情。
黎明破晓,旭日东升,那少年的脸庞映照在夕阳之下,嘴角是意味不明却分外惹人的笑容,他接道:“必定,戏味十足。”
……
红日渐升,街道两旁早已人潮涌动,一见着城门步伐齐整的卫队,等候已久的女郎们终于再也按捺不住,隔着帷帽便开始大声的呐喊着。
“谢郎……”
“容郎……”
“十七郎……”
白马香车,随行侍女手提花灯,帷帽轻扬,举步之间甚为曼妙,对夹道欢呼之声恍若不察。
世家,这个拥有着历史底蕴,沉淀着文化礼仪,便是历经朝代变化依然屹立不倒的特殊存在,而作为这个特殊下诞生的子弟,无论何时,都是极为瞩目的存在。
……
女郎们的声音压过了一切,即便她们不知道自己内心思慕之人究竟在哪辆车架之内,依然无法阻止她们的热情。
香风飘曳,轻纱浮动,见着有车架而来,便直接抛出袖间绣好的精致香囊和精挑细选的果子,更有甚者直接扔出了戴着的帷帽,露出一张张清丽的脸庞。
站在城墙的纪昀目瞪口呆的见着这一片喧闹,委实不知道从何时起,这大胤的民风如此开放了。
“啧啧……”纪昀敲打着手中的折扇,摇着头说道:“这群看脸的女子,着实丢脸呐。”
纪昀看着六地世家被砸得几乎有些散架的马车,斜过眼看着身边站着的太子殿下,笑得很是幸灾乐祸。
纪昀今日穿着一件金灿灿的袍子,上面用金丝绣着花纹,如若不是那张脸实在是生得好,委实压不住这般富贵的衣服。眼见着纪昀笑得开心,韩宿扯了扯嘴角才把内心的笑意压下去。
桃花眼,勾魂脸,富贵人家纨绔命,说的便是长安这安阳王府小王爷纪昀。
“太子殿下,你今日派了多少人来,交个底。”纪昀颇为心疼那些上好的马车,就长安这些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将砸得那么精准,都直接砸马眼上去了。
“明城。”纪凛淡淡开口。
纪昀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便听得年纪尚小的太子殿下说道:“诬陷储君该受何种刑罚。”
纪昀:“……”当他没说。
纪昀摸着鼻子,很是尴尬的偷偷打量这位年岁不过十二,心思深沉的太子殿下,便想着怪不得阿娇那死丫头不愿意嫁,先不说这年纪问题,便是太子殿下这深不可测的心机也不是阿娇那刁蛮的野丫头应付得了的。
这方纪昀心中感慨不已,人群之中那被女郎投出的香囊砸到眼睛的马匹,显露出了几分野性。
“玉郎……”
“谢郎……”
“楚郎……”
……
少女们的心思全然被马车中的子弟吸引,砸出来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郎君们自小研习六艺骑射,倒是受得住,只是可怜了那些随行的娇小姐了,便是马车紧闭,也不难想象其中的景象。
而此刻的望江楼中,一众衣着华贵的小姐临窗而立,透过白纱看着这盛况,倒是不见有丝毫的动作,颇有几分看客的意思。
“姐姐,这些世家子弟怎得同小姑娘一般坐在车中。”说话的女郎,年纪尚小,瞧着不过八岁左右,戴着帷帽,惦着脚尖,撑着窗户看着楼下景象,语气很是失落。
世家子弟多俊美,本想着今日瞧瞧是否如同传言中的‘皆为潘安在世’,却是这般光景。
“怕是多有畏惧吧?”少女声音柔软,带着几分笑意。
柳诗韵年少之时曾见过世家子弟来长安朝拜景象,亲眼目睹那些仪表不凡的世家郎君骑马而来,风姿卓然,只这长安一条街走过去,被砸的很是狼狈不堪,再不复初进城的意气风发了,想来,是真的怕了吧。
可这些,柳诗韵也不会告知自己这年幼的妹妹的。
倒是有了那人的对比,如今再看这般盛况,柳诗韵也不觉得如何了。
……
马啸,车辆一阵晃动,引得女郎们掩面惊呼,周遭侍卫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一道白影闪过,众人屏息看去,便见马背之上不知何时站立着一白衣男子。
玉束发,衣翩然,那男子一手握着缰绳,那马焦躁不安的抬起了前蹄,那男子却是神色依然,身姿不曾受到办法影响,端的是优雅无双。
发如墨,悄然晕染,人如玉,举世无双。谢家十二,潘安再世,姿容尤美。
马蹄渐落,这一瞬,女郎们更是疯狂了起来,不断的扔着东西,更有甚者直接朝着那男子冲了过来,若不是两道守兵强力压制,这长安街道怕早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临世而立若水间,陌上公子世无双。
若问何处寻玉人,当往郦城谢家郎。
……
“这便是谢十二了。”纪昀见着那再次回到车中的少年郎,言语之间很是欣赏。这般无双风华,比之当年的谢家主毫无逊色。
纪凛不为所动,倒是韩宿听着纪昀的语气,心中很是不屑,你一纨绔,用着这么一副‘相见恨晚’的语气来评价‘惊才天下’的谢家十二怎么听怎么怪异,这谢十二端看周身气质也不像能和你纪昀有什么交集,你一副惺惺相惜的口吻很是诡异。
纪昀可不知道韩宿心中的想法,只觉得鼻子一酸,直接打了一个喷嚏,莫名其妙的揉着鼻子,莫名其妙的朝着身后站着的守城小将看了一眼。
韩宿目光坚定,和普通小将一般。
纪昀回过头,再看着远处长长的队伍,忽然眸光一亮,指着前方一处,说道:“那不是魏国夫人吗?”
听着魏国夫人这四个字,纪凛这才眸光淡然的看了过去。
长长的世族队伍身后,赫然跟着一辆格格不入的马车,倒不是说那马车不够华美,只是有着世家珠玉在前,不免显得有些怪异,至于为什么纪昀可以一眼认出来,还得是魏国夫人身边那自诩美貌的丫鬟。
那丫鬟自小被魏国夫人收养,前些年来到长安,还对着纪昀自荐枕席,却不料年仅十一岁的阿娇翁主找了过来,本来阿娇准备给纪昀的鞭子,直接抽到了这丫鬟身上,那血琳琳的模样着实让纪昀好几月没想过女人。
那丫鬟叫什么来着?纪昀仔细想了一下,还是无果,索性就不想了,一转头就看着纪凛的神情越发的冷峻了。
这魏国夫人怕是得和长乐宫那位好好讨论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了,什么节骨眼回来不好,偏偏舔着脸,跟在世家后面回来了。
便是魏国夫人声名不堪,可到底也是皇族公主,眼下,不光是长乐宫那位了,便是这太子殿下也得好好的问候一番呐。
不过,这都是上面的事情了,作为一个准备混吃等死的小王爷,只负责看好戏便成了。这般想着,纪昀再看着下面这长长的队伍,以及队伍后面‘尾巴’,笑得颇为兴味。
车队远行,夹道的声音有增无减,大胆一些的女郎直接追着车架而去,什么东西都朝着里面扔,生怕不能吸引车中主人的注意。
香粉轻浮,整个长安似乎都沾染上了女郎们的热情,那些围观的郎君们此时耳间才得以轻松下来,皆是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
民风开发,女子也越发不矜持,想着这满大街的怀春女郎,郎君们皆是觉得此生都不想娶亲,实在是太可怕了,那一个个香囊瓜果砸出的距离哪里像平日里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