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沈家为了接待未来亲家如何精心准备,到了这日一家出行的时候,陈文晟和梁氏看到的首先是一个打扮得比往常更温婉、也更出挑些的闺女,就连帆哥儿也凑热闹:“阿姐今日更好看了些呢!”两人不禁好笑,又在心里慨叹,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呐!
陈家人到达沈家时,沈明泽父子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念及沈文晖祖父母尚且在世,陈家人也并未失了礼数,带了些适合上了年纪的老人温补的补品,沈文晖一边接过东西,一边目光忍不住悄悄投向今日似乎精心打扮过的陈姑娘。
陈婧姝一只手牵着帆哥儿,看似目不斜视,却在那人的注视下悄悄红了耳垂。走在前面的梁氏似有所感,不经意间回头一看,同夫君相互对视着,会心一笑。
大户人家设宴兴许还会保持着男女不同席的礼仪,寻常人家则没有这么多讲究了,陈文晟爱好结交朋友,遍布京中各个圈子,在他的影响下,陈家人也就不爱计较这些繁文缛节了,对沈家允许女眷上桌并未流露出丝毫诧异之色。
席间,沈老爷子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可他做木匠这么多年,其中也不乏许多官宦人家,阅历自然丰富,沈明泽则是不必多说,虽说考至秀才便没有继续考下去,可他做私塾先生这么多年,学识总不可能还在原地踏步,谈吐中尽显风度学识。
至于陈文晟,他虽然没念过多少书,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可毕竟是侯府嫡子,这么多年又结交了许多好友,见识过的也多,又没有什么出身高贵的架子,因此,三个人凑在一起,竟是说不出地投缘。
三人都是长辈,沈文晖便只是偶尔插一两句话,或是被帆哥儿拉着衣袖,问些书本或者松山书院相关的问题,帆哥儿还小,问的也是些刚启蒙的困惑,他又被教养得十分好,仰着一张白嫩嫩的小脸瞪大眼睛看得人十分心软,自然,沈文晖也就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慢慢回答。
女眷这边,梁氏本就温婉知礼,性子也偏柔和些,和宋氏正好相投,即使沈老太太忍不住拉些家长里短,她也是耐心地微笑倾听着,偶尔说一两句话,倒是让沈老太太更是来了说话的兴致。
剩下“落单”的便只有陈婧姝和沈毓宁这两位姑娘家了,沈毓宁也稍稍读过些书,也因为这个,和附近年龄相仿的姑娘们来往时总是觉得好似隔了那么一层似的,她既不习惯张口便是东家长西家短,也不喜欢有几位姑娘来找她时总是明里暗里打探她哥哥的消息。
现在可好啦,她有了正儿八经的嫂子,想到这儿,不由得对陈婧姝笑了笑。
陈婧姝忍了又忍,对上她晶亮的眼神,还是没忍住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当然也很注意没弄乱她的发髻就是了。两个年龄相近的姑娘家聚在一起能谈论什么话题?当然除了衣服首饰,就是胭脂水粉了,再不然也是美食小吃一类的。
沈文晖一边跟帆哥儿说着话,一边分出一小半心神,留意着她们提及的,妹妹懂事,很少外露地对家人明确表示过想要什么东西,既然她喜欢,作为兄长,总要想法子多满足她一些小愿望,当然,陈姑娘也是一样的。
此次两家人会面,算是宾主尽欢。沈老爷子、沈明泽觉得这个亲家性格不错,教养出来的闺女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陈文晟则是觉得从一家之主就可以看出来沈家的家风,的确都是实在人,闺女嫁过来,他也放心了些。
而沈老太太、宋氏则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先前耀哥儿松口答应了这门亲事,可她们毕竟不了解陈家姑娘,虽说小齐氏是熟人,可又怕万一因着侯府给的谢媒钱多,她特意将姑娘夸了又夸呢?今日见着一大家子才放下心来,男人家心粗,一般来说,闺女都是由母亲来教养的,有梁氏这么一个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气度、谈吐不俗、性子又好的母亲,陈姑娘更不必多说了。
梁氏这边也是暗暗在心里点头,她是过来人,最是知道后宅里有时候,决定你过得好不好的不一定是丈夫,更有可能是婆婆,看这沈太夫人、沈夫人为人都厚道,沈夫人也是有些书底子的,也都并非那种胡搅蛮缠、蛮不讲理之人,她也就放心了,耀之是个好孩子不错,可万一一大家子都是不好相处的,就算对他再满意,她也是不肯把闺女嫁过来的。
沈文晖自是不必多说,看着两家人和和气气、谈笑风生的样子,心里只有高兴的份儿。
盘算起来,整个席间,当真在踏踏实实用膳、心无杂念的,却是只有陈婧姝、沈毓宁这两个小姑娘了,不,不是致力于让未来姐夫答疑解惑,就是致力于桌上美食的帆哥儿或许也该算一个。
沈文晖定亲这事已然尘埃落定,他也该专心致力于读书了,这些日子,因着亲事他已耽误了些老师布置下来的课业,虽说有些前世的底子在,可前世留给他的最宝贵的财富,实则是为官多年的历练,而非学识,在这一方面,他还需要更努力些才能争取一举拿到会元。
沈文晖或是被老师指点教导写出来的文章,或是泡在松山书院的藏书阁中,真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也因着这个缘故,错过了京中的诸多风风雨雨。
首先是天启帝下令选秀一事总算落下帷幕,入宫的一百余名秀女中进入终选的只有不足三十人,其中家世最高的一位是吏部尚书之女秦宛,另一位则是刑部尚书之女李洛,其他家世更高的人家不是干脆给适龄的女儿定了亲事,好逃过这趟明显的浑水,就是家中在皇后面前有些情面的,干脆进宫求了旨意便免选了。
因而最后剩下的这些秀女中父辈官位最高的便是这两位了,更有趣的是,这两位尚书大人虽不曾明显站队过,可上朝的时候总会有些蛛丝马迹表明他们的偏向,吏部尚书更看好二皇子些,而刑部尚书则似乎更中意大皇子些。
同僚之中看出来的尚且有不少人,更何况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呢?因而最终两家接到的圣旨却是吏部尚书之指给大皇子为侧妃,刑部尚书之女则是指给二皇子为侧妃。
三皇子迎娶皇子妃姜氏之时便跟姜家做了保证,此事不少人都知道,可还是有人心中打着如意算盘,想着若是他真心想纳,姜家总不可能为了一个外嫁女冒犯皇家尊严,打上门来吧?三皇子不想惹出事端,便在选秀伊始便进宫推拒了纳侧妃一事,据说还因此引得天启帝大动肝火呢,不过也因此并未参与到这场难以揣摩圣意的选秀中来。
纳侧妃是为了什么?明面上说是为了绵延皇家子嗣,可两位皇子的后院人数也不少,自然也不缺愿意为他们生儿育女的女子,而侧妃可不一样,即使同为妾室,可侧妃是要上皇家玉碟的,况且,一位皇子,按例只能纳两个侧妃。
因而,两位皇子自大婚之后,对侧妃的位置一向吝啬,这些年也就刚好各纳了一位侧妃罢了,剩下的那个位置,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使还有迷糊的,选秀的终选名单一出来,也就什么都了解了。
本来大皇子是想将刑部尚书通过此事彻底绑在他这条船上来,二皇子也是同样的意思,甚至为此齐嫔和淑贵妃在后宫中也给天启帝吹过枕边风,提起此事,可正所谓“圣心难测”,被天启帝这么一搅和,不说两位尚书该如何百般纠结,到底该站队哪一位皇子,就是两位皇子自己也在想,纳了对头派系中得力干将的女儿,这人究竟能不能为我所用呢?就算真的倒向我这边了,又会不会身在曹营心在汉,实际是对方的人呢?
况且,两位皇子跟府中养的门客一商议,断定或许是父皇觉得他们手伸得太长了,这只是一个警告罢了,看样子,近来得让底下的人稍微收敛些,以免引起父皇的注意。
抱着这样的念头,主子一声令下,两方派系的人马都收敛了自己的大动作,近些日子朝中竟是难得的平静,再也不似以往某位大皇子派系的大臣提出一项举措,二皇子一方定然会跳出来一名大臣反对,随即便开始了无止休的争吵这样的情景,倒是让中立的大臣们不由得感慨,果然,还是圣上有法子呐!
而在二位皇子派系的人马都毫无所觉的时候,御书房内,三皇子则是笑道:“还是父皇有办法,儿臣看两位皇兄最近收敛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儿。”
按道理来说,天家无父子,更何况三皇子也是夺嫡的人选之一,有着这么一个敏感的身份,在皇帝面前说这样的话,无疑是不合时宜的。
可天启帝却是丝毫不恼,放下刚刚批完的一本奏章,道:“朕早就说过,选秀就是为了绵延皇家子嗣,谁让他们两个净动些歪脑筋呢?还有那些爱跟风的大臣,朕可还没老呢。算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书坊造纸的事情怎么样了?”
“先前造出来的那些纸张虽然已经改进很多,可这原料也不便宜,自然定价也就低不到哪里去,儿臣手下的人已然找寻到了可以替代且具有同等效果的原料,昨日匠人们才造出来一批,这不,儿臣今日便带进宫来让父皇您先试试这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