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自家夫人一一道明了母亲宋氏此行的最大目的之后,沈文晖对这件事情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关注,从相国寺回来以后便随口问了一句,只见母亲乐呵呵的:“人家负责解签的大师说了,缘分就在近日呢。”
一直以来第二发愁的闺女的亲事眼看着似乎是要有着落了,宋氏又怎能不高兴呢?虽说这说法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自家闺女若是一直呆在家里头,什么也不做,这缘分还能自己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当然,心里稍微有些犯嘀咕是一回事,宋氏还是宁愿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便是沈文晖自己,虽然不信这般有些玄妙的说辞,却也不由得存了几分期盼,要是妹妹的亲事能够一直顺顺利利的就好了!
只不过,沈文晖问这话时,一家人也都是在的,不知是不是他在外面呆久了,将那一套处世之道竟搬到家里头来了,心里莫名有些疑心,毓宁方才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不会在相国寺发生了什么家里人不知道的事情吧?还是说,是他自己多心了呢?
当然,沈文晖也希望是后者,只不过,这毕竟是妹妹,他这个做兄长的也不可能张口便无凭无据地胡乱猜测,只得私下里嘱咐自家夫人,同毓宁在一块的时候多留心些,可以适当旁敲侧击一番,若是无事,那自然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也用不着陈婧姝旁敲侧击地从毓宁这里入手了,没过多久,沈文晖心里隐隐约约的这种不好的预感便成了现实,甚至,还主动地找上门了。
这日,沈文晖当职结束,准备坐家里派过来的马车回家,却没想到,在马车旁早已等候了一个傲然如青竹般的身影,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沈兄,好久不见!兄长近来可好?”能够跟沈文晖这般客套地说话的,也就只有卢明浩了,二人虽然同在翰林院当职,可他只是二甲传胪,一个名次之差便与三鼎甲无缘,自然还是得考取庶吉士。
自然,卢明浩的学问是不必多说的,只不过,他们这些庶吉士负责的事务也是分散着来的,他并未分到沈文晖手底下去做事,打交道的时间自是不常有,因而这句“好久不见”还真没说错什么!
沈文晖见状便是一愣,只是对方也算是有个笑模样,他也不好板着一张脸,只得拿出那套惯常用来对付不熟悉但又不想深交的人的面孔,笑道:“原来是卢兄!卢兄这是?有事寻我?”
一边嘴上这般说着,沈文晖也在另一边心里头猜测着此人的来意,只是,任他怎么也没想到,与他方才的种种猜测竟是风马牛不相及!
“前几日休沐,我陪着家母一道去相国寺上香,因着家母不慎扭伤了脚,我便返回寺中寻小沙弥要了些药酒,待我归来之时,却瞧见令妹正在上前扶着照顾母亲,因而很是感激沈姑娘的一番好意!
不过,因着她走得急,在地上落了一条帕子,这毕竟是闺阁女子之物,自该物归原主才是,明浩也是颇费一番功夫,这才打听到府上,还请沈兄代为转交!”
卢明浩说这话时,或许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不由得唇角上扬了些许,手上的那条雪白的帕子,沈文晖瞧了一眼,的确应当是毓宁的。
她用这样的绣活儿给祖母、母亲和婧姝那里都做了一条,自家夫人还好生冲着他“炫耀”了一番呢!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再次见到一条,沈文晖顿时心情有些复杂起来。
当然,既然是自家妹妹的东西,何况是贴身的帕子,沈文晖自是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了,只不过,心底却是对这条帕子的归宿做了定论。
与此同时,他是何等敏锐的人!立刻便将此事同刚从相国寺回来那晚、妹妹的片刻失神,给联系起来了,登时心底便“咯噔”一声,脸色也就没有那般好看了。
作为“过来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一副好皮相对女子的吸引力有多大呢?毕竟,便是连自家夫人在床笫之间都是亲口说过的,每每想要与他生气之时,一看到他这张脸,再大的气性也要去了七八分。
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沈文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可若是这样一个皮相不逊色于他的男子,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家妹妹,沈文晖的心情可就没有那般优哉游哉了。
毋庸置疑的是,凭心而论,沈文晖是不愿意毓宁嫁到卢家去的,这话或许想得远了些,但对于卢明浩这个人,他自认为还是了解些许的,若不是隐约抱着这重心思,此人只怕是会比他这个做兄长的还要怕这事情传出去呢。
至于沈文晖不情愿的理由,其实也很简单:
一来,卢明浩此人能够冒着仕途名声不要、以后被翻旧账的风险,也要从卢家脱离出来,可见并不是个好相与之辈,心思之深沉,以自家妹妹那个单纯的性子,只怕被狼吞入腹中还毫无所觉呢!
二来,卢家境况复杂,哪怕现下卢明浩和他的生母单独分府出来住了,可卢家还有他的生父和嫡母,明面上和实际上的长辈前后加起来便是三座大山,更何况,他那个嫡母着实不是个善茬儿,沈文晖可不愿意自家妹妹整日困在后院里对付那些污糟事情!
因而,看向卢明浩的目光在温和之中却是越发不容置疑:“我家妹子向来是个热心肠,这回能帮上令堂乃是运气,不过这丫头做事莽莽撞撞的,帕子丢了都没发现。
幸好她也到了要相看亲事的年纪了,家母近日都正拘着她呢,也好让她在出嫁前多学点儿能傍身的东西,若是卢兄这厢有认识的青年才俊,也可与我介绍一番,耀之便是感激不尽了!”
话里的意思乃是再明白不过的了,最后一句话更是相当于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便将卢明浩从他心里头的人选之中排除掉了,听得卢明浩顿时心底苦笑。
说到底,他对于自己是个什么情况还是心知肚明的,也知晓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他绝对不是个好夫婿的人选,不过,就算是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姑娘好感有限,更多的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搭上沈文晖这条线,对方拒绝得这般干脆明了,也着实让他有些伤自尊啊!
当然,卢明浩绝对不是那般不知进退之人,人家都已经直接地表明态度了,同样是读书人,他也是有自己的傲骨的,怎么可能死缠烂打地继续腆着脸凑上去呢?便拱手道:
“沈兄的意思我明白了,若是有认识的合适人选,定然告知沈兄。”话虽这么说,可两人都是心照不宣的,后头这句话不过是场面话罢了,沈毓宁祖父、父亲、兄长俱在,哪能需要一个外姓男子来帮她张罗亲事呢?
沈文晖点点头,看着那道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这才眯了眯眼睛,对着在一旁等候了许久的车夫道:“走,我们回家!”
对于今日发生的这一遭,沈文晖甚至连自家夫人都瞒住了,只在私下里同母亲讲了讲,宋氏得知后便叹了口气,也没办法指责儿子拿了主意,换做是她在了解了那人的情况之后,也是不可能同意的!
这件事情便这么在沈家风平浪静似的过去了,陈婧姝尝试着探过沈毓宁的口风,只是没看出什么东西了,时间长了,也就相信她是真的没放在心上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时间进入十一月,武安伯府嫡次女梁婉茹同谢家嫡长子筹备了许久的婚事总算到日子了,陈婧姝作为关系较好的表姐,自然是要过去随礼、给她添妆的。
从自己的嫁妆箱子里翻出来一套头面,这还是自家祖母当初给她的及笄礼呢,贵重程度自是可想而知,估摸着便是在表妹自己的嫁妆单子上,也是能够勉强压箱底儿的东西呢。
沈文晖走进来,看她坐在榻上,一只手抚摸着那套头面,脸上仔细瞧还有着几分依依不舍的模样,不由得笑道:“既然这套对你来说意义不一般,那就换一套嘛,表妹定然是不会介意的。”
陈婧姝嗔了他一眼:“我那嫁妆你又不是没见过,除了这套以外,其余的那几套适合我这个年纪的,我都多少戴过一两次了,毕竟是要添妆用的,总得送个新的,图个好兆头嘛。”
小夫妻两人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是哪里冒出来的突如其来的兴致,大半夜的开始对嫁妆单子,陈婧姝一一对着他说了许久她那些嫁妆的来源,让沈文晖好一阵儿纳闷儿,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那般好的记性。
此外,出乎沈文晖意料,甚至也出乎了陈婧姝自己意料的是,她竟然不知不觉中,连阿娘塞给她的压箱底儿的银子都透出来了,要知道,这可以说是她最后的退路了,可见从心底里对自家夫君究竟是有多么信任!
沈文晖自然知道女子出嫁都是有压箱银子这个说法的,疼爱闺女的人家自然给的便是银票了,不过打从一开始,他也就没想着靠夫人的嫁妆过日子,自然对其数额毫无兴趣。
却没想到,自家夫人究竟是太单纯呢,还是大智若愚了些,竟然对他这般毫不设防?当然,虽然心底里默默这般作想着,但沈文晖不得不承认,这样近乎于被人全心全意地信任着的滋味儿还真不赖。
也因此,小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变得更好了,这倒算是个意外之喜!
作者有话要说: 沈文晖:我双标,我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