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日的光景,宋梓婧呆在自己屋里哪也没去,皇上也没来。
倒是隔间的姜美人时不时来她处坐坐,与寒娟一起缝补衣服,说是为冬天做点准备。闻言,宋梓婧不免哼笑,这才夏日伊始,哪就用得着做冬日的补贴?
姜美人抬头瞧她天真的样子,不免摇头,道:“妹妹是没有尝过无宠的滋味,你如今有皇恩圣眷庇佑,无人敢苛待你。若有一日,这些都不复存在,宫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绝不会给你一颗好果子吃。”
姜意看得通透,也的确经历过口中所说。
犹记得刚进宫时,皇上常去她宫里,殿内省的什么东西好给她送什么来。可自从皇上似乎忘了有她这么个人,只去他人宫里时,所有人都认为她失了宠。冬日里,天冷冻人,叫身边的宫女去讨要炭火,都被敷衍了事的赶出。
那时便明白,这宫里的人都势利,谁有宠就捧谁。
看宋梓婧如她当初一般单纯而无知,总忍不住开口提点几句。
“多谢姐姐提点。”宋梓婧淡笑点头,望着窗外风吹花落一阵出神。
寒娟偶然间抬头,笑着对姜意说:“我家小主这是在想皇上呢!”
姜意抿唇,看不出喜怒,只默默挥动手指间的针线。
她进宫是个意外,起先对皇上起先有一丝动容,但明白皇帝乃寡心之人,便不再期待。
屋中摆放的冰盆从一开始的冒尖,变得只有滩水,窗外高挂的烈阳也已西下。
姜意放了手中活计,出言离开,临跨出门槛时,心中微动,转身对内说道:“妹妹且记着,这宫里,最容不下的就是动心的女人。”
说完不再逗留,利落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
寒娟和春若同时放下手中针线,静静瞧着依然还在出神的人不敢出言。
良久,宋梓婧长叹一息,将目光从窗外之景转回看着寒娟,从未有过的严肃:“寒娟,不要随意揣测我的心思,你猜不中。”
“奴婢知错!”寒娟大惊,慌忙跪地。
竟是方才一句玩笑惹怒了主子。
她原是想着,这宫里的女人没几个会不喜欢皇帝,便擅自出言在他人面前塑造出主子爱着皇上的景象,如今倒是她想错了……
“罢了,今日你不必服侍,好好反省!”宋梓婧懒得瞧她,不耐的摆手让寒娟出去。
明烛高上的时刻,这屋里冷冷清清只有春若和她两人。
“主儿,寒娟也只是无意。”
将煮好的薏仁粥放在小几上,春若出言相劝。
“有意无意只有她知道。”宋梓婧舀起勺子散热,淡黄的烛光在她脸上摇曳,显得整个人神秘莫测。
寒娟此人,她是极不信任,且先不说寒娟从前是欣贵嫔身边的人,就如今总有一些口无遮拦的话,她便陡然生疑。
要么,便是寒娟此人心直口快,要么,便是另有他意。
总归难以真正相信。
思及此,放了手里的勺,拉过春若的手,轻轻摩挲着,原本滑嫩的手心都起了茧子。
“春若,这宫里我能完全信任的人便只有你。”手上的劲道时而松缓时而紧,春若垂头望去,她知主子心里的不安。
“主儿放心,万事有奴婢。”
蹲下身,春若虔诚的看着她,不见一丝假意。
***
夜深之后,整个行宫万籁俱寂。
传进耳朵里多是两山上的虫鸣声,一时吵闹,一时又觉一种独特,让躁动的心渐渐安静。
寒娟在黑暗中睁开眼,借着窗外月光穿好衣裳,确保塌上的春若睡熟了,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门‘吱呀’关上时,春若也睁开了眼,像是一直等候寒娟起身。
快速穿好,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寒娟一路走一路四处张望,甚怕有人瞧见自己。
春若躲躲藏藏的跟着,走了很久,终在主子最爱去的荷塘旁停了。只听得寒娟学猫叫,一旁的树丛子里窜出一个人来。
夜色昏暗下也瞧不清楚服饰为何,但那人侧脸之时,借着银白的月光看了模糊的面貌。
似乎是欣嫔身边的?
但她也不确定。
两人似乎有许多交谈,那人面色还颇有焦急,奈何春若怕被发现躲得有些远听不清。
许久,那人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交给了寒娟,寒娟面色犹疑不肯接下,可那人又说了什么,寒娟再不愿还是接下了。
即使看不清是何物,春若也明白,绝不是好东西!
此时,春若知不能再听了,早早转身回了。
***
寒娟收下那个药包,准备转身离去,她离开的时间有些长了,若是春若起夜瞧见自己不在就有些麻烦。
离去前一刹,她听见长献说:“此番莫要再让宋贵人起意。”
脚下停顿,良久才回道:“知道了。”
月上中天时,寒娟在房门前坐了一会儿,将那药包拿出瞧了半晌,手指微微颤抖。
她不知这么做是不是对……
***
长献回了欣贵嫔住地,抬着一盏油灯向前走去,帷幔之后的俏人背对她,似乎已经熟睡。
“娘娘……”
“回了?如何?”
欣贵嫔的眸子闭着,微微启唇问道。
“今日寒娟在宋贵人跟前说错了话,让她思过呢。”长献答道。
欣贵嫔冷哼一声,言语间皆是不屑:“就知她蠢笨!东西都给了她?”
“都给了。”
“嗯……”尾音冗长,长献都觉她要睡着了,正准备退出去,又听欣贵嫔说:“能不能得手,接下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长献低头默默退了出去,长风吹来,这炎炎夏日她竟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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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宋梓婧放下手中捏着的软糕,粘牙得慌。
春若一边卷线一边说昨夜跟出去看到的。
她曾经怀疑过寒娟和欣贵嫔之间的联系并没有断,但那次寒娟讲述欣贵嫔时,似乎很痛恨,那点疑虑便打消了。如今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那不过是寒娟得去她信任的手段。
“你时刻注意着,特别是饮食上,别让她的手伸过去。”用白纸装的药粉,一般是下在吃食中。
“是。”
即使宋梓婧不说,春若也知道该怎么去做。
可春若在暗中观察了很多天,却一直未见寒娟要下手的迹象。
心中颇为疑惑,若寒娟真是欣贵嫔的身边的人,她应该即刻就下手不是吗?
***
白日里,宋梓婧再去那夜听到诵经声的地方走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听见,让她真的怀疑是不是幻听了。
但人总是怪,越是怀疑的东西越要证实它的确存在。
不甘心的在树丛前晃荡,果真让她发现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两片树丛相接的地方,留有一条难以察觉的小道。
内心欣喜,正准备抬脚走去。
“小主!”
回身,却是寒娟面含急色的站在草坪前,似乎是一路疾跑而来。
宋梓婧跨出的脚轻轻收回,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小主,皇上来了,在泽芳居等您回去呢!”寒娟急匆匆的,生怕宋梓婧又转身走上那条小道。
“春若怎么不来?”宋梓婧保有怀疑的看着她,寒娟应当还在思过,怎么出现在此?
“春若在泽芳居伺候,忙不开身,便叫了奴婢来请您回去。”寒娟面色不改的说道。
好似没有疑点,宋梓婧朝身后望了一眼,跨出草坪,跟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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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寒娟扇了夏福子一脑袋,弄得夏福子一脸懵:“怎么了?”
寒娟小声说:“你不知那后面是什么地方?不拦着点小主!”
听她这么一说,夏福子更加茫然,“不知道啊。”他只以为是小主是在找什么东西。
“哎呀,你这个呆子!算了,与你说不清楚。”寒娟气急,跺脚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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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泽芳居,宋梓婧却是皇帝的人影子都没瞧见,面色不由冷了下来,坐于塌上静静看着寒娟。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寒娟唰一下跪在地面上,膝盖与石板碰撞出沉闷的响声,“奴婢欺瞒您,小主要罚奴婢全都受着,但是小主,那个地方您万万不能进,真的不能进。”
“为什么?那个地方有什么?”宋梓婧面色沉静的问,周身气压很低,介于生气和不生气边缘。
“那个地方禁言谈……奴婢不能告诉您,但您真的不能去。”寒娟誓死不谈,只一直劝她。
压抑着眼中风暴,宋梓婧盯她半晌,许久才开口:“好,不说那个地方。寒娟,我就问你,你可有其他欺瞒于我的事情?”
寒娟掐着膝盖的手指嵌进肉中,引一阵生疼,嘴唇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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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善公主近半岁,体重也是愈发重了。
皇后抱了一小会便抱不动了,瞥一眼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夕芋,让乳娘抱公主出去了。
“说。”
“奴婢见宋贵人想去齐太妃处。”夕芋上前,声音很小的说。
不可提的事,若是让他人知道她无所谓,娘娘被连带不好。
“齐太妃?她去那里做什么?”皇后沉吟一声,眼里晦暗不明。思前想后也不纠结宋梓婧去干什么,只要对她有益便是好的。
“如此也正合我意。”
皇后冲着夕芋勾一勾手指:“夕芋,你来。”
夕芋上前,皇后便在她耳边说话,说了什么也只有她们两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