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的出生,算是给这满宫压抑带来些许喜气。
明阳宫中,淑妃盖着正常厚度的被褥闲适的躺在塌上,看宋梓婧开心的逗弄孩子,苍白的脸色有所舒缓,“阿沅很喜欢孩子?”
宋梓婧一双眼睛溺在孩子已经长开的肉嘟嘟的小脸上,无法自拔,她就是喜欢这样可可爱爱的,回道:“喜欢,阿姐,你不觉得很可爱、很招人喜欢吗?”
“阿沅也可以自己生一个,膝下有个孩子相伴也是幸事。”
闻言,宋梓婧抬头撞进淑妃那双含笑的眼瞳中,一股凉意顺着脊椎向上爬升。她听得出那种试探,至于是试探什么——
“阿姐,我还小,孩子的事还早。而且,能不能有孩子都由皇上说了算不是吗?”
宋梓婧相信淑妃能听懂她话中意思,眼看着淑妃眼里的探究散去不少,知道堵对了。
自从真正侍寝之后,每次侍寝之后皇帝都会差人送来美名曰‘养身’的汤药,可其中真正作用不用脑子都知道。
她还想起,没有侍寝时,对淑妃说过并未和此汤药,今日她想知道的就是皇帝是否准许自己有孩子罢了。
淑妃拉过她的手,抚摸着那细嫩的皮肉,安慰道:“皇上宠你,早晚都会有孩子的。”
宋梓婧心里凉了不少,状似无辜道:“可是……阿姐侍奉皇上这么多年,现在才有孩子,我怕是还有很久。”
很轻很轻的一句话,绵里藏针,刺进淑妃的心间,气氛有些微妙。良久,宋梓婧才笑着转移话题打破尴尬:“阿姐,皇上给孩子赐名了吗?”
淑妃笑意消失,淡淡瞥过孩子,道:“单字,恪。”
***
“恪?”
皇后落笔的劲道松了不少,细细品味这个字的含义。
“《字林》有言——恪,恭也。”皇后最后一笔停住,宣旨上的字正是这个‘恪’字,“皇上对这个孩子倒是挺看重。”
恭敬、谨慎,是一个皇子得做到的。
夕芋接过宣旨,好生卷起,准备保存起来,就听皇后道:“拿去烧了。”
“娘娘,一个名字看不出什么,不必如此在意。”夕芋温声劝慰道,毕竟皇帝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嗯。”皇后转身做到琴前,曲起手指轻轻拨动,只是心里杂念多,如何都弹得不顺手。
夕芋见她脸色不敢多话,福礼后转身走出去将手中宣旨放在火盆里随着焰火消失殆尽。
宫里所有人听到这个赐名时,都以为皇上对这个孩子有多看重。只有淑妃听到时喜怒不行于色,平平淡淡。
恪字真正的含义,也没有那么多,只是在警告她,安守本分,不要再做出什么逾矩的惹他恼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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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梓婧从明阳宫出来,用手挡了一下阳光。原本温暖的阳光,不知何时变得灼人难耐。
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她还记得还在家里时,阿姐没有进宫,她们也亲密无间,裹在一张被褥里悄悄说着夜话。九岁那年,阿姐进东宫前夕,夏日的星空下,躺在院里的凉席上,阿姐与她说着心里喜欢的那个男子。说他长相俊逸,诗赋精通,骑射皆不在话下。而她,躺在阿姐的臂弯中笑嘻嘻的听她说。
那时候是那么美好,可进了宫之后,却什么都变了。
阿姐总是在试探她,而她又随时在隐瞒,总之是什么都不能信了。
手掌摸上凹凸不平的宫墙,宋梓婧闭上眼,心像沉浸在深水中,喘不过气。
直到有一只手将她拉出水面——
“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皇帝的仪仗不知何时到了近前,宋梓婧睁开眼看到那双深沉的也眼,手臂被灼伤似的抽回,规规矩矩蹲下身去:“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无碍,先起来。”韩琛眉头皱起,伸出手,静静等人。
“谢皇上。”宋梓婧也不娇作,拉住他的手顺势站直身子,眉眼低垂不去看人,“皇上这是要去看阿姐?”
“去看看孩子。”韩琛决口不提淑妃。
宋梓婧:“那皇上快去罢,臣妾宫里还有事,先行告退。”她心绪纷乱,只想抽身而退。
“嗯。”韩琛点头,对一旁撑伞的寒娟道:“照顾好你家主子。”
***
如贵妃站在去明阳宫的青石道上,许久未动。等皇帝松开宋梓婧的手,等两人各自离去,她将才收回视线。
桃湘执伞上前一步,小声道:“主子……”
如贵妃从恍然中回神,她也曾被皇帝那么温柔的待过,自从她失去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亲姐姐也因为谋害淑妃身陷冷宫之后,皇上待她就一直不温不火。
想起淑妃,如贵妃眼中闪过阴鸷与疯狂。
既然淑妃让自己的孩子没了,索性就让她也尝尝失去孩子的痛苦。
想着,心里就已经开始算计。
“走吧。”搭上桃湘的手,如贵妃不再看这看似有尽头实则永远不见底的宫道,转身一步一摇的往回走去。
***
夜里,宋梓婧剪了烛芯,让它燃得更旺些。烛台旁摆放着一个银质的圆盒,都是她前些时日亲自动手做的水果味香膏,用来熏衣用。
她自幼不喜香味过浓的膏体,去商铺中买不到倾心的,就只好自己动手做。
打开第一个,香膏呈橘红色,放在鼻间,是一股淡淡的橘香。她满意的点点头,拿了一个放在柜橱中,剩下的都放在妆匣里,等以后再用。
春若推门进来,今夜是她守夜,“小主,皇上今夜翻了如贵妃的玉牌。”
宋梓婧收拾的手顿住,隔了一会儿才说:“皇上也该去去别处。”
如贵妃也算绝色,只是得宠时在人前张扬,得了多人不喜。
“得了,熄灯睡吧。”
宋梓婧从明阳宫出来便一直身心疲惫,让春若脱了鞋袜翻身上床。在黑夜中一双眼睛睁得极大,怎么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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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韩琛费了一番力气,平躺在枕上微微喘气。
如贵妃侧过身攀在他的肩头,香气粘腻:“皇上睡不着?”
“爱妃在侧,朕如何安睡?”韩琛笑着道,语气中不免带着一丝揶揄,逗得如贵妃双颊染红。
如贵妃娇羞的锤他:“皇上真坏!”
韩琛又出声说了几句,侧过身避开如贵妃的依靠,缓缓闭上眼。
习惯了宋梓婧身上那淡淡的果香,再闻这些浓郁的香气,总觉熏人,难以忍受。
如贵妃看着皇帝的后脑勺,悬在半空的收讪讪收回,愣怔许久,在不甘中静静睡去。
之后几日,韩琛都没有去玉竹小榭,但是接连闻了几日的熏人的香味后,他实在忍受不了。
又一日夜里方得粒来时,都不看一眼端盘中的牌子,直接道:“去玉竹小榭。”
不过等真正起身去时,已是月上中天,临近亥时。坐于龙撵上,远远就看到有人站在门前,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春若那个小妮子,是他想了好几日的曼妙人儿。
宋梓婧提着灯笼,一层暖黄色裹在她的身上,柔和而恬静。她静静等待着,这个说着要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