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寒衣笑容顿住,转头看去。樊默言站在门口,面色发红,下颌紧绷,砍的荆棘根散落了一地,直愣愣看着杨寒衣,袖中双手不由的捏紧!
当年在漯河村,杨寒羽和樊默言住的近,却没有真正碰过面,此刻见面只以为是哪个陌生人,不由奇怪。又见杨寒衣衣衫单薄,脸色苍白,粉都遮不住,还在院中吹冷风,心疼愤怒,当即咬牙,袖中拳紧握。
樊默言看着杨寒羽,道:“这是?我怎么没见过。”
杨寒衣抓着樊默言的手腕,走近杨寒羽,给他介绍,说:“这是我哥,杨寒羽,字君和,你们今天第一次见。”
杨寒羽抱拳行礼,道:“禁军副教头杨寒羽。”
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樊默言面无表情,抱拳回礼,道:“樊默言。有礼。”
两人算是认识了,樊默言依旧下颌紧咬,面色发红,身上气势比往日更沉闷,杨寒衣以为他是误会他和他哥。两人不熟,乍一进门,他就和一个陌生男人闹腾的欢,是个人也会多想。
杨寒衣:“你怎么了,是累着了吗?还是……”
“我无事。”樊默言站在杨寒衣身边,脸上都是泥土,双眼中布满血丝,手腕上是杨寒衣的手,在那处紧紧握着,立刻反手握住杨寒衣的手,捏在手里,说:“手凉。你衣衫穿的少了,大夫说的话又忘了么?”
杨寒衣冲他嘿嘿笑,心道是这个生气啊,还以为是吃醋呢,仔细想想他家樊默言气量大着呢,怎么会那么小气?当初许斐然在东院住那么久,默言都不曾说过一二,那种对他百分的信任才支持他走到今天,为什么到现在他反倒把人往坏处想了呢?
杨寒衣:“记着,记着呢,这不是和我哥玩疯了,给放一边了么。我这就多穿点,把自己当成少爷养起来,行么?”
樊默言嘴角轻轻一勾,松开杨寒衣手,去捡地上的荆棘,杨寒衣弯腰去捡,樊默言轻推开他,说:“你和大哥先说话,我去做饭。”
杨寒衣说:“我去帮你。”
樊默言说:“你身子未好全,不易吹风,去屋里,茶叶在柜子里,你给大哥沏茶喝。我忙好了,喊开饭。”
杨寒衣还想说什么,樊默言背上荆棘根,冲他温柔一眯,往厨房去了,杨寒衣看到了樊默言眼中带着点点笑意,那步伐也比以往有力。
“默言似乎比以前开心了。”杨寒衣嘀咕。“我看错了么?”
杨寒羽见惯了全过程,孔武有力的汉子却也有柔情时候,道:“看不出出来,这傻子对你还挺上心,大哥忽然觉得你是瞎猫碰上死老鼠,嫁对了。”
杨寒衣瞪他,说:“你说谁是傻子?什么瞎猫死老鼠?!”
杨寒羽把杨寒衣往胳膊下一夹,往里屋走去,笑哈哈道:“哥哥说你那傻子夫君呢。大哥当初可听说你性子烈的很,撞墙威胁父亲母亲呢,你小子说说有没有这事?”
杨寒衣:“默言才不是傻子,他聪明着呢,比任何人都聪明通透,当初要不是他,你现在都看不到你小弟我了。现在还说道默言的不是,大哥是想讨打么?”
杨寒羽:“那你来试试,哥哥这身板小弟确定干的过?不过看出来了,他啊,是真对你上心,你看那荆棘根,让我挖我都要犹豫,他手上的新伤旧伤一堆,一句话没说,眼中全是你。你啊,狗屎运气捡着了。”
杨寒衣得意道:“那是,当年娘给我找人时怎么说的。哦,娘说:龙配龙,凤配凤,痴傻配癫疯,可不是吗。我当时疯癫,全漯河村都把我当疯子,默言那臭名昭著的,简直没人待见,现在我们凑一起,可不是绝配。”
杨寒羽点头:“对对对,你们绝配,看你是喜欢他喜欢魔怔了。”
杨寒衣笑嘻嘻说:“小弟不瞒大哥,默言已经是我认定的人,我和他都是鬼门关遛了一圈的人,经历了很多,我想着些东西别人经历不了,也代替不了,而且……我和他已经有了——”
“有了小侄子?”杨寒羽眉飞色舞,道:“那是好事,几个月了。来,哥哥摸摸,哥哥还从不知道男儿身怀孩子是什么模样。”
“大哥!”杨寒衣从杨寒羽胳膊肘子下挣出来,整好衣衫,道:“大哥开什么玩笑,我是说我和默言该有的都有了,并未有孩子,大哥想多了。”
屋中光线透亮,浮沉在空中翻腾,案几上有茶,茶水未来,烟雾溢出一阵白烟,杨寒羽一撩衣袍,端在案几前,端茶掩饰尴尬,道:“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多想了。”
杨寒衣撩衣坐下,说:“大哥也该看出来了,我这身子现在虚的厉害,哪能有果?”
杨寒羽望杨寒衣,杨寒衣额前垂了一缕发,额角还有一块隐隐的疤,眼角下面的那颗泪痣也没了,有块擦伤留的疤痕,看样子还是箭伤,脸色苍白,脂粉下还有浅浅痘印,这是遭了好些罪捡回的命啊。
杨寒羽沉默半晌,又是心疼,又是难受,最后说:“你眼睛下面的泪痣还有人知道么?”
杨寒衣伸手触碰泪痣,道:“除了曾经漯河村的人,你、我、默言,并无多人知道。怎么了?这泪痣有什么问题么?”
“不是。”杨寒羽:“哥哥在想,你肚子里有东西,现在眼角泪痣没了,可有想过顶门户自己娶个媳妇回来,生孩子这……伤身。”
杨寒衣笑笑:“我也有想过,眼角泪痣没了,象征我身份的东西就不存在,我也可学那些玉面公子讨个媳妇回来,可大哥你要知道,有的人啊,动了心,后面什么都不想了。默言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我不能负他。”
杨寒羽道:“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你这身子,轻飘飘的,还要种地,我看这山四面都是荒地,你哪里撑的住?”
杨寒衣道:“都想好了。大哥就不要操心我和默言之间了。难道大哥此次来,除了给我带三皇子的口风,就是来看看你小弟的夫君是否能过得了你的法眼?”
杨寒羽喝茶,茶水未下肚,道:“当然,我杨寒羽的弟弟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当初你在樊家受的委屈哥哥还没给你讨回来呢,家里都是几个小的,你被欺负那事哥哥后来知晓,真想活劈了那天煞的,实在是军中事务繁忙,无暇抽身。这次圣上许我长假一月。我正好来看看你,顺带回去看看父亲母亲,尽孝身前。”
杨寒衣实在不想说道杨家父母,只把当年杨秦氏逼他的事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回想起那悲惨的两年干活岁月,面部抽抽,强忍了,笑道:“大哥替我回去看看也好。我这大病刚过,实在不易出门。还请大哥带我给爹娘说个不是,待寒衣身子好些,山庄发达了,再回去光宗耀祖,目前实在是走不开。”
杨寒羽自是明白杨寒衣心中症结所在,也不强迫,只道:“放心,你这边哥哥给你担着。我到时回家找娘带些去疤痕的药草回来。”
杨寒衣:“好。小弟在此谢过大哥。”
杨寒羽挥挥手,道:“我们之间还说这个。太见外了。”
正说话间,樊默言进来,说:“饭菜好了,自己做的小菜,大哥尝尝。”
杨寒羽看杨寒衣一眼,意味深长,道:“我家小弟有口福啊,今天我也沾沾光,尝尝弟夫的手艺。”
樊默言点头,说:“入席吧。”
饭是好饭,菜是好菜,有酒有肉,还有英豪,玉面公子,亲人围在一起,这顿饭吃的杨寒衣很是满足。三人有说有笑,喝酒吃肉,谈天论地,别有滋味。
杨寒羽一边豪情万丈喝酒,一边观察着樊默言,樊默言话虽不多,却是个稳重性子,整顿饭眼珠子都没离开过杨寒衣,那眼中的温柔腻死一片春波,对樊默言的印象更好了,在乎他弟弟,上心,会做饭,不怕苦,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是会辜负他弟弟的人。
痴傻配癫疯,谁说不是良配,简直是绝配好吗?!
中饭吃罢,杨寒羽还要回家,去漯河村看望杨家父母,几个小弟小妹。漯河村处河南,杨寒衣在苏州,路途遥远,行程上也不好耽搁,杨寒羽和杨寒衣说了会子话,便阔步离开了梅客居,向漯河村那边去了。
晌午时分,晴好时候,万里无云,鸟声喳喳。杨寒衣吃饱喝足,伸个懒腰,活动筋骨,一番松乏,只觉神清气爽,整理好衣服,牵着樊默言,说:“陪我遛遛弯,消消食。”
樊默言握住杨寒衣的手,冲他笑笑,两人手牵手,穿过回廊,去往外边,却见外院门口站着几个小工,前面还站了个人。
杨寒衣自顾的走到那些人面前,樊默言松开杨寒衣,转身去拿了里屋。
杨寒衣看着那些小工,一个小工四处看,笑道:“小公子这房子有点历史,比我祖宗的岁数都大呢。要是全修缮好了,那得不少银子呢,小公子只怕要费些精神。”
“全部修缮好……这……穷啊,没钱。”杨寒衣砸砸嘴,说:“大致修缮下,看着喜庆就行,六七成新的样子就不错。”
“六七成新的话,我们几个人可不够。”先开口的泥瓦匠说:“还要找几个长工,力气大的来,整木料,您这屋子虽是收拾干净了,但有的门破了,朽了,有的地方说不定还有白蚁,这都要换新,窗户,架子什么的都要重新弄,漆也要再刷一遍,这可是个大工程哩。”
樊默言从里屋出来,给杨寒衣递了手炉,搭上披风,静默站在一边,看着那些工人。杨寒衣沉思一边,眉头紧锁,心道真是一群会玩的人,明里暗里都要涨工钱,包吃包住要钱,目前还要涨,真当他杨寒衣是个没脑子只知道充愣的傻子么。这么可着劲压榨,简直不知足!
刁民果然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