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爹补充道:“香在庙里吃香,那些做生意的奸商,怀子的妇人,遭了孽的大官,总爱去捐点香油钱,一捐就是百两,其中一半给了香。庙中的香含糊不得,供佛祖的呢……”
杨寒衣知道古时候的人多信神佛,有个头疼脑热,三病两痛,难产问安,保人寄愿都要来庙中拜一拜,只要拜了神佛,万事可解。什么天灾人祸都没了,寺庙地位在这里的人眼中可见一斑。就他来看,就是一座泥塑,掺杂了过多人心欲望,哪有求求泥菩萨就能成的事,不过是花点银子,受一些檀香的熏陶,静下心,心中有个慰藉罢了。
杨老爹又道:“你年纪小,不明白香的重要性,你也知道品茶。茶是和人打交道的第一步。我们常年种地,不懂那东西,有眼力的人一看手就知道要不要和我们结交。这香也是一样。”
杨寒衣迷迷糊糊知道一点这个世道茶的重要性,不曾想到香也是如此。遂说:“我只知道妇人多爱香花,庙中多供檀香,别的地方我便不清楚了。”
杨老爹端起一杯茶,一口闷了,道:“傻孩子,你要真想赚钱,就从倒卖香料做起。”
杨寒衣惊:“倒卖香料?”
杨老爹点头,眼有兴奋,看着杨寒衣:“寒衣你聪明,可以尝试下。”
杨寒衣端着茶,呆呆和杨老爹对视。杨寒衣身量相对静坐一边的樊默言小了些许,脸色苍白,身形幽柔,眉眼处还带着些许稚嫩,怎么看都是一副孩子模样。
杨老爹眼中的兴奋瞬间没了,低了低头,叹了一声道:“还是罢了。碧波山庄的庄子你们好好种,吃饱总没问题,做生意饥一顿饱一顿,到处跑,不安生。”
杨寒衣明白杨老爹眼中兴奋转瞬而逝的原因。家里没钱,第一桶启动资金没有;祖上没积德,人脉方面更是一言难尽;自己这身板经不起风餐露宿,天南海北的折腾。
再者,士农工商,商者,贱籍也,地位最底下。本来自己一家子是农民,地位还高点,跑去做生意那是任何人都能剥削,加上他本就是个哥儿,那不得卑微到尘土里。要他他肯定不干,何况这便宜爹还没有“丧尽天良”到为了钱把他往贱籍方向推。虽说当年然他嫁给樊默言手段极端了些,可他嫁人后,杨家两老倒没有剥削苛待他,这样想想杨寒衣心里也舒服了些。
杨老爹有些惭愧,说:“你啊,身体不好,别太劳累。姑爷,你在外多看着点寒衣。”
樊默言全程默然,只安静的看着杨寒衣,乍听这话,微微一愣,说:“寒衣很好。我会尽我最大力量去护全。‘父亲’放心。”
杨老爹端起一杯茶,递给樊默言。樊默言丝毫不拘束受了,一饮而尽。喝完茶,又是一副呆鹅模样,看着杨寒衣,不再多话。
杨寒衣一只手端茶,另一只手私下暗戳戳的拉过樊默言的手,不是捏捏手指头,就是挠挠手板心,面上淡定,说:“爹你放心,默言待我很好。要不是默言,我说不定要受多少罪呢。”
杨老爹看到当没看到,心塞被小辈撒狗粮,看看樊默言,又欣慰了许多,说:“香料倒卖你就被掺和了,收点野花,做些香料胭脂,我觉得行。妇人多爱红妆,你看你娘,家里生计再不好,逢年过节还是买些小的香粉胭脂什么的,你可以试试。”
杨寒衣:“做香粉胭脂?”
杨老爹说:“嗯。你想像你娘这样的穷苦人家都明白红妆的好,像那些有钱的商贾土绅,他们三妻四妾多,女人为了男人宠爱,都会使些手段吧……那什么样的手段最能留住当家的,你还不懂吗?”
“呀~~~”杨寒衣被杨老爹一点拨,连连点头,当即道:“爹,想不到您还有这方面的观察和感悟,我怎么都没想到这方面啊。”
杨老爹呵呵笑,说:“虽说你爹是种地的,可三妻四妾乃是人|伦,爹年轻时也是村里最俊的人,乡里人都唤我‘俊郎’呢,就是没其他本事,只能种些小田,谋个生计。也是你娘不嫌弃我家穷,愿意跟着我。”
对于杨老爹长的好看这点杨寒衣是认可的,如果不是杨老爹底子好,他也不会穿过来就有这个好的底子。不可否认,有时候长的好看的确会得到更多的偏爱。
就像他,哥哥寒羽护着,就连打仗都能以好看为由,不能去,反而嫁了。遇上劫难,别人是被杀,他是被人看上,就算被救,还能遇上皇家贵胄,这狗屎运气也是没谁了。
古代也看脸?
杨寒衣讪讪道:“爹您心里不会还藏着三妻四妾的梦吧?”
杨老爹一口水险些喷出来,环看四周,道:“小兔崽子又胡扯。小心你娘。”
杨寒衣四周看看,贼眼笑笑,“爹,您瞒不住我的。”
杨老爹压低声音道:“年少时谁还没点风流心思。不过也是你娘愿意跟着我种地,吃了不少苦,又生了那么多孩子,哪还有别的想法。你娘啊……不像你看到了那样,都怪我,是我无用。这些年苦了她。”
杨寒衣的确很好奇杨秦氏的转变,对待大哥时她是温柔的慈母,对待几个弟弟妹妹,再辛苦她都没抱怨过,哪怕是上面苛|捐|杂|税,家里几个娃都活的好好的。现在怀了老七后,整个人散发着慈母的光辉,和当初凶神恶煞对他的态度判若两人,这一系列的变化叫杨寒衣招架不住,哪个才是她娘?
不管哪个才是杨秦氏,总归都不是他亲娘,如果是因为家里柴米油盐被生活磋|磨的,也是能理解;如果本性就那么泼辣,避远些就是。他以后和杨秦氏又不天天住一起,没必要了解那么清楚。“爹,都过去了。现在你和娘好好的就成。寒衣在长大,身边还有默言,等庄子有些收成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杨老爹从回忆中回神,道:“因为家里收成不好,我从未送过你娘什么。可我知道,她会上山摘野花风干做成香囊,也会把野蔷薇的做成胭脂卖给城里有钱的少奶奶。还把田埂上的天仙子放在锅里煮,煮出来的香露装起来,卖给需要的妇人。有时候那个香味,闻着是真的舒服。你想哪有妇人不爱红妆的哟。”
“对啊!对啊!哪有妇人不爱红妆的啊!”杨寒衣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怎么都忘了呢?真是好办法就在眼前,活活给急糊涂了。
这年代,男人多三妻四妾,妻妾为了争宠,无所不用。熏香、发香、香囊、药香,和女人有关的香料都能成为妻妾争宠的一大抢手货,何况在以男人恩宠为天的世界里,女人最害怕的应该就是色衰爱弛了。那么女人为了美,为了留住男人,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毕竟,女人的钱最好赚,常年不出门的妇人,经人一番吹嘘,自会乖乖给钱,还不会砍价。
杨寒衣啊杨寒衣,你怎么忘了,女人的钱才是最好赚的啊。想想你所在的世界,美妆修容的琳琅满目,哪个做美妆的亏过?
真是种田种傻了!
“爹,我知道怎么做了。”杨寒衣喜,用力抓住樊默言的手,左右上下晃,没心没肺的傻子似的,“默言,我知道后面怎么做了。”
樊默言不明所以:“什么?”
杨寒衣笑笑:“现在先不告诉你,等我回去把庄子还有水排的事整好,再顺带做这个。种田还是最重要的。”
樊默言微微一笑,道:“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开心,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杨寒衣笑呵呵的,说:“有你在,就更好了。一定会成的,你信我。”
樊默言眉眼温柔,说:“信你。”
杨老爹默默喝茶,心中只叹杨秦氏怎么还不上菜。
杨寒衣拉着樊默言的手,两人相视对笑,丝毫不害|臊,直接无视杨老爹。
杨老爹面上不表示,心里异样,只好说:“既然以后能做好,就好好做。争取光宗耀祖,给漯河村的人看看,我们寒衣是有出息的,不是他们眼中疯癫的娃。“
杨寒衣点点头,说:“那是自然。爹你给娘那边说下,三弟到时跟我走,她可不许哭闹舍不得,否则我是不带的。”
杨老爹道:“那是自然。让寒文出去看看,你娘巴不得呢。总不能一辈子在山沟沟里,我到时给她说,她能理解的。”
杨寒衣回家的两大事情都已经解决,三弟愿意过去历练搭把手,自家亲兄弟总归好过外人,又找到了以后发展致富的一条小路子,不枉此行。更惊人的是他杨寒衣过一年后将会多个兄弟,加上文文弱弱的他,杨家已经六个男丁,一个女娃,杨秦氏算是对得起杨家列祖列宗了。
三人闲聊期间,杨秦氏命杨寒文将饭菜一一都上了,期间杨寒衣又打听了些能赚钱的行当,除却先前说的香料,杨老爹本着自己多年种地的经验,告诉杨寒衣养蚕抽丝,种桑纺布,榨油酿蜜都是来钱快的,要杨寒衣留心着。杨寒衣心中有谋划,将这些都记在了心里。
饭罢,杨秦氏招呼几个小的收碗,杨寒衣又问了下温氏他们近况,杨老爹只说樊家二房一脉自那次分家后彻底抽出樊家,单过去了。具体去的地方,应是金陵一带,那边有温氏娘家人,温氏娘家兄弟帮衬温氏一家找了处宅院,老二一家就着分家的银两,买了些田地,又开了个小米铺子,日子过的安稳,听漯河村做生意回来的人说温氏现在相夫教子,不用侍奉公婆受气磋磨,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白嫩嫩的。
得知二弟妹安好,杨寒衣放心不少,只求自己快些发展起来,到时还老二一家的情。知道想知道的,看了该看的祖宗父母,明白家里情况,杨寒衣也不想多待。草草收拾一下,拿着杨老爹给的一些花生种子,杨秦氏准备的鞋垫,一些修容的药膏补气的草药便往回赶了。
清明时分,细雨蒙蒙。来时阴天,回去细雨,漯河村相比苏州的雨,多了一份硬朗。
杨寒衣不想骑马折腾,遂让王二小子买了架小马车,带着樊默言和弟弟寒文坐在车内。杨寒文十几岁年纪,端着沉稳持重,坐在车内一角,抱着算盘打的入神。杨寒衣不去打扰他,只紧紧缩在樊默言怀中,恨不得和樊默言揉成一团,樊默言则敞开怀抱,将杨寒衣紧紧搂在怀中,手和杨寒衣的手牵着。问他:“折腾了这么久?累吗?”
“不累。要是以前肯定累的不行,现在身子板好了不少。扛的住。”杨寒衣窝在樊默言脖子处,说:“你身上的气息我一如既往的喜欢,抱紧些。”
樊默言将杨寒衣扣紧了些,唇落在杨寒衣的眉、眼角、侧脸。一点一点,轻柔似羽,似呵护一件珍宝。
杨寒衣贪恋这种感觉,这种两个人没有隔阂,再次肆无忌惮拥抱缠绵的感觉,说:“你的怀抱还是那么安生,那时也是漯河村,麦田里睡你怀中,我从没有那么轻松过。现在也是。”
樊默言贴近他耳畔,轻声道:“我一直都在,不会离开,你赶都赶不走。”
“啪”,后方打算盘的寒文脸色发红,算盘错了一子。
杨寒衣推推他,说:“寒文还在这呢,我俩顾及点。”
樊默言轻轻道:“害羞了?”
杨寒衣道:“毕竟是我弟,影响不好,以后跟着我学坏了,也和我一个德行怎么办?总不能我一个断袖,再来一个。我娘会劈了我的!”
“她敢!”樊默言将杨寒衣抱了满怀,柔声道:“我看三弟文白秀气,也是断袖的好料子。”
“那是我弟,才十一二岁。”杨寒衣说:“真的……默言……我们不能这么来,我还指望我弟以后出人头地,给我长脸呢,我们杨家一个两个都断袖,我爹娘脸还要不要?再说做下面那个太委屈他了,他可是实实在在的男儿身。”
樊默言目光落在杨寒文身上,说:“你看。”
杨寒衣不明:“看什么?我知道我弟长的好看,我做哥哥的都这么好看了,弟弟能差吗?”
樊默言说:“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再看。”
杨寒衣侧眼看他弟。杨寒文一身月白色长衫,手中抱着算盘,低垂着头,算的认真,像个入定的和尚,八风不动,眼睫毛长长的,有点像飞舞的蝴蝶。
“寒文。”杨寒衣唤他。
杨寒文抬头,“哥,你叫我?”
杨寒文的眼睛很大,很亮,灿若星辰可比拟。杨寒衣和杨寒文对视,感受更多的是杨寒文眼中的沉稳,那种算透天机,什么事情都成竹在胸的气势,让他有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个十几岁的孩子是他弟弟。
杨寒衣道:“累不累?别算太久,累了就歇会。”
“不累。”杨寒文微微一笑,说:“哥,我在算我去碧波山庄后的开支,还有我自己能帮衬你多少,能帮哥赚多少。”
“哎……”杨寒衣不在乎那些开支,说:“你算这个干什么,你才多大,能花多少钱?”
“不。”杨寒文无比倔强,打着算盘,说:“爹娘在家说了,虽说你是哥哥,可兄友弟恭的人|伦不能少。弟弟不能把哥哥对自己的照拂当成理所应当,日子久了,容易隔阂。”
“你小子我宠着都嫌少,哪来隔阂。”杨寒衣真不想苛待他弟寒文,这孩子有两三年也是在他怀里长大,小时候没吃没喝,杨秦氏又经常吼自己,杨寒文都看在眼里,那时候为了帮自己,没少被杨秦氏打骂。
杨寒衣说:“你啊,别操心了,哥哥山庄里有的是地,够你吃,别怕啊。”
杨寒文深深看了杨寒衣一眼,复又低下头,打着算盘,说:“去山庄后,我每天吃喝估摸花七百文,采办置办住的得一两八钱,帮衬哥哥送人情,人情打点,和苏州太湖周边商贩老板熟悉,得花上二十两,合计是二十二两。哥,在庄子还没起来,这都不是小钱。”
杨寒衣心中想的是花不了多少钱,至少他碧波山庄养的起,现今一算,二十二两的确有点多,这还是估摸着算的,实际说不定更多。
可……那是他弟弟啊,是他在这个世界能倚靠信赖的人,还是个单纯的孩子,怎么能过多承担他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呢?
杨寒衣洒脱道:“寒文,你现在还是读书的年纪,到时候去了庄子,你就安心读书,这些有哥在,你别想了。”
杨寒文抿嘴,看着杨寒衣。杨寒衣摸摸他头,说:“读书后,有时间帮哥看下庄子就成,你是我杨寒衣的弟弟,去我那不是当下人使唤的。”
“哥……”杨寒文眼睛眨眨,悠悠道:“小时候看到哥为钱,为了生计没日没夜干活,被娘打骂,吃了上顿没下顿,寒文难过,可却帮不了哥哥。”
杨寒衣抱住他,说:“都过了,现在日子不是很好吗?”
杨寒文接着说:“那个时候就想攒钱,攒好多钱,攒的钱都给爹娘,这样哥就能吃饱,就不会被娘苛待,大哥就能从边关回来。”
“你什么时候有攒钱的想法?”杨寒衣问。
“大哥走后第二年。”杨寒文答。
“天,你才多大。那哪是你操心的?”杨寒衣惊。
“也是那以后,我整日去学堂蹭听夫子的课,才明白算盘的好。”杨寒衣抱住杨寒衣的胳膊,说:“哥,小时候你给了我太多的呵护关心,委屈了很多。为了让我和寒武长大,让我们日子好点,更是把自己的幸福都搭进去了,这些我和寒武都知道。”
杨寒衣真不想两孩子因为亏欠他而承受太多,再说那时候嫁人也是为了保他一命,不能全部都合计在家中生计上。
杨寒衣说:“寒文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哥脾气不好,那个时候想去军中混出个样子来,娘怕我给家里惹祸,就给我说了人家。不是因为你们,懂吗?”
杨寒文盯着杨寒衣的眼,问他:“那为什么嫁人的那个是你,为什么在家做事最多吃的最少的是你,为什么连碗白米饭都吃不上,为什么爹娘要护全我和弟弟妹妹,为什么家中所有都是哥哥你在支撑,在牺牲?为什么?寒文不懂。”
穷人的孩子果然早当家,这个年纪,杨寒衣自己还在玩泥巴,杨寒文却已经懂了人|情|世|故,这孩子还好是他带大的,不然得把杨秦氏的泼辣都学了。
杨寒衣心中感动杨寒文的懂事,笑了笑,说:“因为我是哥哥,哥哥就是用来保护弟弟。你本就是个孩子,哥哥保护你应该的。”
杨寒文抓住杨寒衣的手,看着杨寒衣的眼睛,那眼中坚定杨寒衣从未见过,和樊默言守护他时的那种坚定有点像。
杨寒文缓缓说:“哥,我不小了,你离家快两年,都忘了我今年十三了,不是那个小孩了。”
十三?!杨寒衣这才想起,大哥离开时这孩子十岁了,自己目前是十六十七,寒文可不是十三十四嘛。“咍,你看我,长时间没看到寒文,寒文都成为小男儿了。”
窗外细雨纷纷,杏花沾雨,美景一闪而过。杨寒文说:“哥,以后有我帮你,你一定可以早日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杨寒衣拍拍杨寒文肩,“好小子,去了庄子有你忙的,到时别叫苦。看你现在信誓旦旦,到时哥哥我可不心疼你,累坏了可别怪哥。”
“哥你尽管使唤,管钱的事都交给我,您就放心当个甩手掌柜。”杨寒文笑笑,再次低头,打着算盘,俨然财迷附体。
起起落落的手在编织一个梦,一个能让杨寒衣不再受苦的梦。
“哥——你是我哥,曾经你护我,顾我。以后我定会护你,顾你,不让你受苦一点。”杨寒文盯着那算盘珠子,轻声一语。
杨寒衣和杨寒文说完了兄弟情深,樊默言早已不能忍,一把拉过杨寒衣,按在自己怀中,说:“歇会儿。看出什么了吗?”
杨寒衣再看他弟,全神贯注都是算盘,手起手落,打的欢快,他和樊默言宛如透明。
“明白了。”杨寒衣说。
“说说。”樊默言说。
“寒文端坐似松,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他身上有一种很坚韧的东西,具体我也说不出来。”杨寒衣说。
“那你还担心他?”樊默言问。
“担心。不过看他这个样子,以后的路怎么走靠他自己了。该来的总会来,躲着也没用。”杨寒衣答。
樊默言满意点头,道:“别想这些了,我给你准备了小东西。”
杨寒衣问:“什么小东西,狗还是猫?猫不是有嘛,黑妞现在很肥,会是什么惊喜?”
樊默言吻他眉眼,说:“回家后告诉你。”
杨寒衣道:“对了,我还没有给猫起名字。”
樊默言沉默了一会,说:“白琅怎么样?”
杨寒衣:“白郎?”
樊默言:“嗯。”
杨寒衣:“黑妞,白郎。很般配,就叫白郎。黑白才是最配的,猫狗本是一家嘛。嘿嘿,以后碧波山庄的一草一物都有了生命。”
“默言。”杨寒衣勾住樊默言脖子,说:“以后山庄就是活的了,‘活’的。”
樊默言抱紧杨寒衣,嘴角微勾。
车窗外细雨迷蒙,偶尔点点雨沫携风吹进来。
如此,遮不住樊默言侧脸上的那一抹红。
一行人折腾了三天半才回到梅客居,落脚进梅客居时已是夜半。张三李四四人已经离去,部分兵汉子回家祭祖没来,只剩下十几个父母早亡的兵汉子无处可去,在梅客居院中搭了个小桌子,说笑取乐。
山风夹杂着枯草沙沙声,和兵汉子说笑声融在一起,多了份热闹。屋内有四个兵汉子在唱家乡的评弹小调,苦于没有扬琴琵琶胡笳,拿了几个破碗敲打着,别有风味,一派万家灯暖温馨景象。
夜里风冷,樊默言给杨寒衣裹好了狐狸毛披风,便神秘兮兮的,说:“寒衣,把眼睛闭上。”
杨寒衣笑笑,说:“是要给我惊喜吗?”
樊默言眉眼含笑,说:“你要不猜猜看?”
杨寒衣摇头,说:“不了。猜错了显的我们没默契,划不来。”
樊默言亲了亲他,说:“闭眼。”
杨寒衣乖乖闭眼,樊默言又说:“双手伸出来。”
杨寒衣不明:“默言,做什么?”
樊默言说:“乖,伸手。”
杨寒衣笑着配和他,双手持平放在樊默言面前。一阵窸窸窣窣响动,衣料摩擦声,空中飘来一股淡淡水土腥味,那味道由远及近。
杨寒衣皱眉,说:“你不会送了我一条死鱼吧?”
“不是。”樊默言笑呵呵的。
“啊!!!是什么?”杨寒衣手上一凉,感觉一个四腿的东西在手上爬,想扔出去,睁眼却是一只绿毛乌龟在手上。
乌龟不小,杨寒衣两个手捧着还大了一点,眼睛圆溜溜的,还是单眼皮,探着头瞄着杨寒衣,龟背上绿油油一片,身上绑着一条红色丝带,很淡然的趴在杨寒衣手上。
“乌龟!”杨寒衣笑乐了,问他:“竟然是乌龟。你怎么想着送乌龟?”
樊默言疑惑:“这东西叫乌龟?”
杨寒衣点头:“有什么问题?”
樊默言说:“我们村里都叫他甲虫。有壳的虫。”
杨寒衣呵呵笑,“也成,不管叫什么,这玩意都是好东西,象征着好彩头。”
樊默言微微一笑,问:“你喜欢吗?”
杨寒衣笑答:“你送的我能不喜欢。不过……”
樊默言忙接口:“怎么?”
杨寒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乌龟的,我好像没有说吧。而且这玩意我们这边没有,不好养活,你哪里来的,你怎么会有乌龟?”
樊默言牵着杨寒衣往前走,说:“寒食前去挖沟,在太湖边上看到的,本想捉回来给你。可我看他又可怜,怕你不喜欢,便挖个小坑,养了些时日。”
“太湖里能养乌龟?”杨寒衣不敢相信,乌龟是一种对水质要求很高的生物,如果太湖能出现乌龟,以后养鱼养螃蟹基本没问题,这又是一笔收入。
“我不清楚。只是在湖里看到的。”樊默言答。
“嗯。你现在说了第一个问题。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乌龟的。”杨寒衣说。
樊默言不说话了,只看着龟,眉眼含笑。
杨寒衣也不追问,摸着乌龟的脑袋,很是好玩。樊默言忽然说:“现在猫有了,狗有了。如今乌龟也有了,以后忙好了,你便用绳子牵着乌龟出去消食。”
“哈哈哈,好。牵着乌龟——遛龟。这乌龟我很喜欢,得找个软和的绳子,不能弄痛了它。”杨寒衣很是开心,看着乌龟绿油油的背,忍不住挠两爪子。
“你喜欢就成。他腥味重,我抱水井边养着。”樊默言说。
“成。”杨寒衣笑眯眯的,将乌龟递到樊默言手上,叮嘱道:“乌龟吃草的,灶屋里有些菜叶子,可以给他。顺带给山上人说一下,这乌龟是我的宠物,别炖了吃了。”
“好。”樊默言点头,大步去了,将乌龟放在了是水井边的小池子里。
看着樊默言离去的背影,杨寒衣心里很是感动,他从没说,樊默言却能知道他喜欢猫,喜欢狗,甚至乌龟都弄回来了,知道他要遛龟,还特意用了红丝带。
杨寒衣知道,他心中理想的日子不远了。
屋中热闹的兵汉子都像是发现稀奇事,都出来看热闹,杨寒衣笑呵呵的,说:“默言送了我一只乌龟,大家以后照顾着点,别吃了。”
樊默言回来,站在杨寒衣身侧,问:“想好名字没?”
那乌龟背上绿油油的很是好看,杨寒衣说:“叫绿毛吧。”
樊默言点头,“好。”
于是,梅客居现在除了兵汉子外,又多了三只活物——黑妞,白琅,绿毛。在众人眼中,就是卑微的三条命,可只有樊默言知道,杨寒衣喜欢的不单单是动物,更是动物给他的那种长久的陪伴和无条件的相信。
经历太多人心变故,两人都知道,能信任的人和事太少。有的人,还不如物。
四月的雨,丝滑的很。山间雾蒙蒙一片,从外进来,发丝眉毛上都挂了层小水珠。兵汉子们过完寒食都如数赶回,挖沟的挖沟,干活的干活。杨寒衣也不管他们,刘不得负责着,兵汉子们义气,沟能挖成就成,他只用负责兵汉子们吃饱喝足。
兵汉子们挖沟挖腻了的,便在山上溜达,逮些野鸡野兔开开胃。杨寒衣初始觉得好玩,跟着去溜达了圈,奈何体力不支,山间路滑,泥巴也多,走了几步腿酸脚疼,粗气只喘,便怏怏回来,躺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了。
早先来碧波山庄,杨寒衣因为租户收租租户离去问题和山上几人照过面,当时还特嘚瑟的呛了秦怀玉一顿,后面秦怀玉说要继续留在山庄后,杨寒衣才作罢。后来多次和秦怀玉说让他来梅客居看书,两人修习,苦于梅客居一直没修出来,如今完工。杨寒衣很是高兴的把秦怀玉拉过来,在书房里点了香,书桌边架了小炉子,煮了茶,和秦怀玉一起看书,不懂的繁体字就问问秦怀玉,不懂的礼仪习俗,秦怀玉都一并解答了,两人看书倒是认真,再次把书房隔壁房间的杨寒文当木头。
杨寒衣手里拿的是张老送来的《百宝全集》,秦怀玉在看《五年科举殿试题编汇总》,樊默言在学着认字,苦于繁体字太杂,看的累,便拿了本《孙子兵法》,不过是绘画版,看的很是投入。房中清香缭缭,外面细雨蒙蒙,淫雨霏霏,最是贤者时候。
四月下旬,兵汉子忙前忙后,山上的沟渠,大沟小沟几十余条,算是挖的差不多了,不到七天,便可竣工。到那时水沟挖通,哥哥派的另一拨人将竹子运回来,水排轮滑修好,农田开出来,引水分流,阡陌交通,水流错落,最终汇入东边的池塘,将那干涸已久的池塘填满,又分流到昆山地界,可谓造福一方土地。
杨寒衣抱着地图,圈了几十块地,这些地段向阳,水多,地势平坦,适合种水稻。想想这么大一座山,怎么也不能出去找人买米。整座山上,一万多亩地,除去海拔太高的不能种,平原丘陵四千多,水田池塘红泥土地加起来两千多亩,近七千亩地。
平原丘陵四千亩种水稻,一亩地除去病虫害,除去稗子鱼目混珠,亩产三百五十斤,应是可以。现在四月,时间已晚,收三季稻谷怕是不成,只能收两季稻谷,这么算是七百斤。
四千亩水田可以收二百八十万斤稻谷,也就是两万八千石。(按100斤等于一石来算)
苏州之地,最是富庶。一旦米,一两银。也就是说这些稻谷在排除基本意外后能赚两万八千两银子,就算没这么多,两万五千两也是有的,相当于一块地的银子是七两。
杨寒衣大致算了下,差点被吓死,前世加现世活了这么久他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差点把桌上的算数纸给扔了,身上因兴奋不断发抖。秦怀玉和樊默言看的一脸懵。
“我觉得我要死了,啊啊啊啊啊,肯定是笑死的。”杨寒衣说:“你们别看我,让我先兴奋一会子。”
樊默言笑呵呵的,一手楼住杨寒衣,他知道杨寒衣肯定算明白了什么,喊了声隔壁屋的寒文,寒文进来,将杨寒衣手中的地图看了一眼,又见杨寒衣圈的地方,二话不说,拿起算盘,霹雳啪啦一通,末了说:“一亩地七两银,排除利害,水稻能赚两万八千两,加上池塘水产其他副业,一年共计能四万两。我哥现在开心笑,已经是他压抑了好久的。”
秦怀玉初听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碧波山庄好起来能这么豪。可他不明白杨寒衣为什么是压抑了好久。
杨寒文看了秦怀玉一眼,悠悠道:“我哥在家穷疯了,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想都没想过,白花花的银子第一次这么多砸下来,不乐死不笑疯已是超脱常人定力。”
“噗。”樊默言忍不住笑起来,将杨寒衣抱的更紧。
秦怀玉微微一笑,眼有好奇的看着杨寒衣,道:“寒衣啊,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可不能沾|染了市井商贾的市侩气。那样怀玉痛失一良友,好不悲哉。”
“小兔崽子怎么说你哥呢?”杨寒衣嗔他:“是不是太闲了,要是太闲明日就把你送学堂夫子那,实在不行,我让怀玉手把手教你。”
杨寒文气定神闲,说:“也不是不行。”
杨寒衣拿了本《论语》丢给杨寒文,说:“小兔崽子看书去,你哥我哪有那么穷酸气,保证活的好好的。”
杨寒文接过书,微微一笑,提了提算盘,走了。
杨寒衣在樊默言怀中拿着笔,涂涂画画算了好久,和杨寒文算的差不离。
两万八千两银子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那些佃户还是要吃饭的,降了租子,如果以后再找佃户,租子肯定不能和老佃户的租子一样。
三分租子,一万两银子,除去给朝廷交土地税,有的良田水田池塘丘陵租子也不同,好地一块七钱银子,其他坏点的地三千银子。这样算下去基本的支持四千多两,还有种地的肥料钱,牲口钱,长工短工,肥料没块地七钱,牲口吃的饲料,长工短工一天十五钱。这样算下来,一万两都得投资出去,有些银子还要用来打点商会,衙门关系,八千两估计是保不住。这样算来,还能有一万两银子。只要把这些地全部租出去,他杨寒衣吃饭方面得活活撑死,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
杨寒衣知道庄子不好打理,也是真的难种东西,没水荒地山高地不肥无人开荒,水稻种不了,麦子种不活,玉米长不高,红薯产量低。湖水因为阮红衣的事,干了,完全是老天爷赏饭吃。
照如今这样算来,庄子上的肉可肥了,大收入。每年万两银子,天大好处,也不奇怪为什么刘氏死活不分家想把樊默言折磨死了?!
为了钱,真是不择手段,可恶的老东西。
杨寒衣想到当时就忍不住心疼樊默言,丢了手里书,双手往樊默言脖子上一攀,一口亲樊默言脸上,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旁边的秦怀玉看见,柔柔一笑,脸色微红。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他说不出,索性丢了书,去桃源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