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霍从来没有对沈星临有过期待。
他知道,以她的性格,喜欢和讨厌都来得快,去得也快。
最开始中学时代的时候她说喜欢他,他也是不在意的。
因为他的皮相,跟他表白过的女孩子太多,其中也不乏像她那样的大小姐,一副被全世界宠坏的样子,好像所有人就都该爱她,天生生来就是该被热烈地爱着的。
但他偏不,他不会爱她。
沈星临第一次跟他表白的时候,找人在晚自习的时候把他从班上骗了出去,在学校后面的篮球场上摆了气球、蜡烛和鲜花——烂俗又直白。
在一片刻意制造的暧昧烛光里,她穿着件红裙子双手背在身后,弯着眼睛笑着朝着他走过来,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傲慢的朝他递过来一支玫瑰花,说,“凌霍同学,你看,我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你还不打算喜欢我一下吗?”
看,她这样的人,就连表达爱意的方式也这样随意,可有又可无,好像给你一点喜欢就是莫大的恩赐,你就得感恩戴德的接着,就得诚惶诚恐的受着,她随意脱口而出的爱只是一瞬间,但是往后的漫长时间里你都得时时刻刻地害怕哪一天这爱突然间就没了。
他不会,他永远不会信她的鬼话,他永远不会爱她。
后来家里出事,需要一大笔手术费,他其实并没有很想要那个女人活下来的。
她生了他,却从来没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职责。
而且,她自己也不想活了。
再挣扎,对谁都是煎熬。
但偏偏这个时候沈星临又不死心的跳了出来,自作主张的付了一大笔手术费,然后自以为是的告诉他,“是我帮了你。”
医院长廊里,他面无表情的看了她很久,她开始有些慌张,他以为她怕了,知道退了,可她却蠢到主动抱住他,出言安慰他,“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自以为是的人,她以为她是谁,她想拯救谁?
真是可笑。
各种恶毒的话在他喉头滚了又滚,最后却只说了一句,“谢谢。”
她也扬起脸,朝他笑,“不用谢。”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她其实很漂亮,笑起来,很漂亮。
但即使这样,他也不会爱她,永远不会。
手术成功了,他去她家道谢,走到那栋像花园一样漂亮的别墅的时候,他却怎么也迈不动脚。
她真的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
她真的是生来就是被人宠爱的。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将花了一整天时间挑选好的礼物扔进了垃圾桶,什么也没拿的走进了那个城堡。
一进门她就很高兴的跑上来,说她等他很久了。
她好像精心打扮过了,嘴唇红艳艳的,眼睛上也亮晶晶的,穿着漂亮的白色公主裙,拉着他上楼。
最后半是引诱半是威胁的,她说,
“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表白了,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去喜欢别人了。”
其实可以,她最好早点去喜欢别人。
他一点也不想被她喜欢。
但是他却在她勾住他脖子慢慢凑上来说,“我帮了你,你以身相许,不好吗?”的一刻,好像突然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促使着他一下子答应了她。
是的,只是报恩而已,他不会爱她,永远也不会。
凌霍看着前方,忽然猛踩了一下刹车,车胎在地面划过长长一截,发出刺耳的声音。
外面天色一片漆黑,送完沈星临他就一路沿着高速往前开,现在车子已经不知道驶到什么地方来了。
凌霍打开车窗,让风透进来,目光在车座前方,片刻后,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
沈星临直接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家养伤,顺便也礼貌性的失恋一下。
她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伤心,好像更多的是一种怪异的轻松解脱感。
搬家公司帮忙把东西都搬到了她的新公寓里,这边她以前从来没住过,打扫收拾起来也累,她东西又多又碎,找了阿姨帮忙收拾也处处不得心,最后还是梗着脖子自己上的。
当初她满心欢喜搬到凌霍家,这几年跟囤物癖似的看到什么东西都往那儿搬,收拾行李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还买过几件很粉嫩漂亮的婴儿装。
她把用不上的东西全部装了一个大袋子,打算等好了就全部处理掉。
赵新粤在放完她鸽子的第二天,听说她跟凌霍分手的消息之后立刻抛下了自己的小男友从澳洲飞了回来。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赵新粤从进门开始就难以置信,“沈星临你真的分手了?!”
沈星临不是很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没理她。
赵新粤自己说了会儿,又默默闭嘴跑到她跟前,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开口,“你现在是不是伤心的快要死了?”
沈星临朝她弯了下唇,即使此刻她受伤在家,素颜睡裙,也依旧美出张扬跋扈的姿态,“你觉得像吗?”
确实不像。
赵新粤不是很懂,她从小学开始跟沈星临就是好朋友,这么多年她就没见过她对什么上心,直到高一那年遇见凌霍。
她以为她也就是玩玩,谁想到一玩玩了七年,要不是长着这张脸加她的性格还真有那么点无怨无悔的不求回报的茨威格式女郎精神。
“你……真分了?”赵新粤在她旁边坐下,安静下来。
“嗯,骗你干嘛。”沈星临手指点了点屋里还没收拾完的东西,“喏,东西都全搬出来了。”
赵新粤没作声,趴在她跟前看了她一会儿,终于问出口,“为什么啊?难道他有小三了?还是把你当替身啊?”摇摇头,“呸呸呸,不可能,你们认识那么早哪来什么狗血内容。”
沈星临看着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从床上爬起来,“你天天脑子里想什么呢?”
“那你快说说嘛,为什么分手?之前那么多年都没什么事,怎么突然间就……”
“也不突然吧。”沈星临拿起吸管喝了口水,从床上下来。
“我们……”她站在衣柜前,背对着人,看不清楚脸上神情,“只是我用了七年时间才发现,可能我们并不合适。”
“啊……”
沈星临转过身,脸上浮起少有的温柔神色,笑了笑,“其实挺好的,真的,我挺满意我们的结局的。”
赵新粤趴在床上,神情有点茫然,没听懂她的意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沈星临神色恢复正常,扬唇一笑,把手上的衣服扔到她脸上,
“没听懂就对了,就是不让你听懂。”
“喂!”
——
凌霍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剧组附近的酒店。
除了拍戏时间,基本上都一个人呆在酒店房间,也不做别的,就是看剧本、睡觉、
看剧本。
钱奕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其实也不是没见过这样子,就是怎么说呢,以前凌霍虽然也是个工作狂,但是私下偶尔也会跟他们说说话,交代些事情,但是这几天,他周身气压简直低到可怕,就连经纪人棠姐也不敢跟他说话。
凭借直觉,钱奕觉得,这事肯定跟沈星临有关。
毕竟根据经验来看,他们老大少有的几次不太正常的操作都是因为那位姐。
早上十点剧组开工,他们一大早就起了,因为得提前到一个小时化妆。
这是民国电影,凌霍的角色是个浪荡公子哥,造型复杂,每天得早到很久去化妆。
门口围着不少探班的粉丝,凌霍捂得严实,脚步不停往里走。
今天来的很早,造型师还没到,他们坐在休息室边等边看剧本。
凌霍最近其实都很少会想到沈星临。
他觉得,她淡出他的生活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分手不分手,似乎也不算什么。
就像他说的,他绝对不可能回去求她重新回到他身边。
一连好几天都在忙拍摄,他手机基本上只会在每天晚上睡前看一眼,其余时间一概不会看。
微信上很多找他的消息,有剧组的朋友、有许棠、有顾茵,还有沈父发过来的几条长语音,但是置顶的那位却始终一动不动。
头像还是他两年前在宁夏拍戏的时候,她跟过来,他在芦苇地给她拍的。
凌霍面无表情的点开她的头像,页面加载了一下,头像变成了一只白色的蓝眼睛猫。
他试图点进她的朋友圈看一眼,发现什么也看不了。
这太正常了,凌霍甚至有一点想发笑,最初几年的时候她每次跟他吵架也会来这招,拉黑删除屏蔽,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熟悉到,他都产生一种错觉,他们没分手,只是她又像以前一样在跟他闹脾气。
凌霍收起手机,心里觉得很轻快。
——
沈星临休息了两天其实就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假都请了,而且她也不想那么早就回到剧组见凌霍。
但这几天闲着没事跟着赵新粤一块去搞了个小糊团,每天在网上氪金搞抽奖应援,还线下跑了几次现场看演出,也确实上头了一阵子,还学着自己喜欢的那个小爱豆染了个同款发色,把多年的黑发发尾部分染成了紫色。
团里爱豆各个年纪小,沈星临连带着也觉得自己年轻不少,衣柜里的衣服也都变了个遍,审美大转折。
不过经过几回线下,她也清醒过来了。
可能是因为以前每天对着凌霍的脸,她看这些年轻小爱豆们,哪怕是带了点点粉丝滤镜,也觉得实在是再难真情实感下去了。
如果真的要追星,那还是算了吧。
——
休息期间周七七来她家看过她一回,跟周扬一块的。
私底下周七七悄声问了问凌霍怎么没来照顾她,沈星临直接告诉她分手了。走的时候周七七还一脸不可置信,没回过神。
玩够了还得干正事,沈星临拆了石膏,当天下午就直接回剧组了。
一进门就碰上了钱奕。
生了一场病再加上失恋按理说怎么都得憔悴几分,但她却偏偏愈发容光焕发,再加上之前短暂的追小破团的经历,整个人完全朝着零零后打扮发展,穿了件黑色复古地贴身露脐吊带,工装裤踩着马丁靴,头发扎成双马尾辫,底下还是紫色的漂染,进门时脸上还带了个粉色的荧光墨镜。
钱奕开始还没认出她来,以为是怎么混进剧组的粉丝,一直盯着人看,怕是什么私生饭,直到沈星临推了推眼镜主动跟他打了声招呼。
“星临姐?”
钱奕有点没认出来,“你……你这……”钱奕看着她紫色的发尾和耳朵上的耳钉,有点说不出话来,这本来他们霍哥就比她年纪大三岁,再加上他性子沉显得老成,现在沈星临这样一打扮,年龄差最起码看起来有八岁。
“不好看吗?”沈星临倒是没觉得怎么样。
“好……好看……”钱奕讪讪的笑了笑,也开玩笑,“就是跟霍哥看起来像是老少恋。”
“噗,”沈星临一下子笑出声,夸张是夸张了,不过确实蛮好笑。
钱奕见她似乎对此没什么,一下子打消疑虑,本来这几天凌霍态度不正常,再加上沈星临生病了他也没让他去看,钱奕都开始怀疑两个人是不是分手了,现在看来……
“对了,跟你说一声,”沈星临收起墨镜,朝他眨了下眼,笑起来,“我跟你霍哥分手了,以后注意点避嫌。”
钱奕:“……???”
沈星临说完也没再解释什么,直接朝着片场方向走。
无一例外的,大家都对她风格大变感到诧异,但是怎么说她也才是刚毕业的学生,所以也没引起多少揣测。
矿工一周,工作堆了一大堆,沈星临一直在自己的休息室审之前拍的片子。
这几天剧组进展不少,看着还没加工过的原片,沈星临忍不住感慨,不得不说凌霍演技是真的好,脸也够好,什么造型都好看。
沈星临看了一下午,发现不知不觉都快七八点了,她从下午过来就没怎么吃饭,这会儿还突然有点饿。
休息室门扣了扣,沈星临直接喊进。
是周扬。
“学长。”沈星临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七点半了,收工了,一起去吃饭?”周扬点了点手表。
沈星临点点头,“好啊。”
——
钱奕回去之后一直不太敢说话,老大居然真的跟星临姐分手了?!!!
他连着想了想这一周凌霍的反应,顿时觉得直接自己处境艰难。
凌霍下午在拍戏,不知道沈星临回来了。
这几天她微信一直看不了,她不给他发消息,他也不会主动找他。
收完工回去时,周扬说请剧组一起吃饭,凌霍拒绝了,他对这种饭局向来没什么兴趣。
回到休息室,一进门他就察觉到钱奕的不对劲,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一直吞吞吐吐的样子。
“有事?”
凌霍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语调平淡。
“呃,没事,没事。”钱奕略略心虚。
“什么事?”
凌霍一眼看出他心思,淡淡开口。
钱奕:“……”
想了想他还是说了,看凌霍这样子他就直到他肯定没放下,哪儿像星临姐啊,多洒脱。
“我下午看见星临姐了,她好像好了,来剧组了。”
说完,凌霍动作明显一顿。
“什么时候?”
过了会儿他才开口问。
“就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钱奕抿了抿唇,“周导估计请吃饭就是为了欢迎她回来吧。”
凌霍看着镜子,没接话,脸上没什么表情。等过了几分钟才抬起头,
“把你手机给我看一下。”
“啊?”钱奕愣了愣,但还是把手机递过去。
凌霍打开他的微信,他记得自己让沈星临加了钱奕,因为以前他总是很忙,她又喜欢突然袭击,为了方便照顾她,他才招了钱奕做助理。
找到她微信,凌霍点进去,沈星临没有把钱奕拉黑。
朋友圈这几天消息很多,她过得挺开心的,还发了几个化着浓妆的年轻小男孩喊着什么崽崽、哥哥的。
凌霍脸色平平,把手机递了回去,顺道说,“跟周导说一下,我们去。”
——
沈星临以前一直还挺热衷于各种玩的,但是后来有一回她跟人出去泡吧,回来以后喝的烂醉,恰好凌霍拍完戏回来,看见她打扮的一身亮晶晶的,还浑身酒气一脸浓妆,表现的十分生气,有足足一周没有搭理她,后来她就再也不跟以前那些狐朋狗友们瞎混了,乖乖做了几年良家好女友。
饭菜还在上,但人还没到齐,沈星临坐在位置上玩手机。
左边坐着周扬,右边位置空着,临靠着角落,犄角旮旯的,估计没什么人愿意坐,她直接放了包。
人慢慢到齐落座,沈星临继续划了划手机,举起手揉了揉脖子,刚准备落下,忽然有人走到她身后,稳稳拿住她双手。
沈星临微愣,仰起头往后看,正好对上一双熟悉的眸。
她一怔,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坐回去。
凌霍拉开她右边的椅子,将包拿起来,目光淡淡看着她。
这也太尴尬了。沈星临脑子里飞快闪过这个念头,然后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包,没说话。
凌霍表情淡定,在一边坐下。
周扬看见他,主动探过身子打招呼,“凌老师,这里面位置不方便,要不我跟你换一个?”
“不用。”凌霍回道,“这里就很好。”
周扬笑笑,“那就行。”
沈星临坐在中间,暂时有点想不到要跟他说什么。
菜慢慢上齐,桌上开始热闹起来。
沈星临也时不时跟人说几句话,丝毫没有打算跟右边这位前男友说点什么。
周扬给她倒了杯冰水,沈星临接过,说了声谢谢正准备喝。
“你最近不能喝冰水。”
嘈嘈人声里,沈星临听见凌霍在耳边说了一句。
沈星临没打算理他,杯子递到唇边。
旁边有一只手直接伸过来,拿走她的杯子。
沈星临还没反应过来手上杯子就被拿走了。
她转过头,有点懵的看着他。
凌霍却表情淡定,直接仰头喝了她杯里的水。
沈星临:“……”
一边周扬也愣了,有点没搞清楚,饭局上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他迅速解围,“凌老师渴了?我给你倒一杯。”
周扬伸手去拿凌霍跟前的杯子,凌霍却直接伸手扣住自己的杯子,目光始终落在沈星临身上,淡道,“不用,不渴。”
沈星临刻意让自己忽略凌霍的目光,她简直搞不懂他什么操作,直接起身随便找了借口离开。
她一走,凌霍也很快离开。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再加上刚才的事情,饶是周扬再不懂,也明白过来两个人肯定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