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薇醒来时,是在病房,叶谦琛的病房。
四周暗的只有桌上的一豆灯光,手边的白色窗帘将她与什么隔开,她只看到一团黑影。
她知道另一边黑影一定是叶谦琛。
手轻轻揪着窗帘,却怎么都没有勇气拉开,因为她害怕叶谦琛说的每一句话。
“你的呼吸不平,醒了?”突然叶谦琛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一听到这个声音,苏秦薇的眼眶就忍不住流下泪水。赶紧松开手,掩进被窝,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
苏秦薇没有说话,但叶谦琛知道她就是醒了。伸手想拉开窗帘,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告诉她:“第三封信我在你背包里找到的,就放在你床头,你现在可以看。”
接着苏秦薇看到叶谦琛伸过来的手在她的床头柜上摸着,按到一处开关,将台灯打开。
一封棕色信封安静躺在一边,她抹掉泪水,撑做起来,急急忙忙打开。
信封上写的时间是英国伦敦。
明明她得到的消息是他去了美国,原来这些消息都是假的,他去了别的地方。
“抱歉小薇,我要离开。不告而别确实是我的错,但我是被架上飞机的,病情突发,我妈妈也是着急才如此。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病情,是因为我真的无从开口,因为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你知道我曾经有个哥哥吗?听妈妈说与我一样可爱,可他出生不到一周便离开,原因是与我患有一样的病,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脚印和一张出生照,连满月照都没有。”
叶谦琛的哥哥叶谦阳,一个她只在照片上看到的人,那张照片被叶谦琛藏在枕头套里,如果不是她从庙里求符想到偷偷藏起来,最后想到藏在他的枕头里,她也就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一个属于叶谦琛家的秘密。
以前,苏秦薇身边的人都是幸福健康的,所以她也认为每个人都是如此,可自从知道叶谦琛身体不好时,她总有一个错觉,她对他吼一声都能吓倒他。
后来她进进出出医院多次,每天进医院的人数是出院的两倍,才明白健康似乎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但大多数人都熟视无睹,等到快要失去时,才后悔莫及。
高三那年,虽然没有任何人告诉她叶谦琛离开的原因,但她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她叶谦琛一定是去治病的。
也因为这,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怪他当年的不告而别。只是,多年之后,为何他都不尝试联系她一下,难道他不知道她会担心吗?
只要让她知道他活着,即可。
“……我不知道离开你之后我会以什么样子回来,我更不清楚我能什么时候回到你的身边,所以请你原谅我的自私。你常说不告而别都是坏人,你会记恨上这样的人。我不确认在以后的漫长时间里,你的身便会不会再出现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所以为了不让你忘记我,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你记住我,当然我也会害怕,所以我决定过一段时间让叶穆先回去,为了……让你还记得我。”
“苏秦薇,你说人是自私的,所以我也不例外。”
“所以,可以原谅我吗?”
……
用这样的方式留住她,除了叶谦琛,她还真想不到别人。她的暗恋如此明显,明显到两个人都在装傻。
她一直在否认这样的感情,只想以那样的近距离待在叶谦琛的身边,因为她很清楚,叶谦琛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而她连站在他身边的角落都没有;
而叶谦琛呢?
一直都默默看着她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喜怒哀乐,一直小心呵护她那颗自尊、自强、自傲、炽热的心。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是叶谦琛请求她原谅的话,还有他……不知归期的通知。
苏秦薇忍着哭声,将信看完,如果可以她真想将所有的信都看完,然后确认眼前这个大明星的身份,可既然叶谦琛就在眼前她不敢问,就是真的确认了,她又拿什么与他对话呢?
“小薇,问吧,只要你敢问,我就敢说。”突然,苏秦薇透过微弱的光芒看到对面的影子已经里坐起来,与她隔着布,面对面。
这样的引诱,叶谦琛就是想让她跨出第一步。
苏秦薇的眼泪流的太多,白色水气让她看不清眼前的场景,但她还是能感受到叶谦琛的气息就在她身边,咫尺之间,她唾手可得。
轻轻弯下腰,伸手朝前抹去,可是指尖刚碰上白布,一个激灵,她又将手收了回来,左手紧紧握着右手,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人,却怎么都不敢说话。
苏秦薇知道一个人要养成一个好习惯,需要二十一天,可如果她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并且这个习惯一坚持就是二十年,她要怎么改才能戒掉?
这个习惯不是别的,就是苏秦薇习惯性的将所有小心思都吞进肚子里,包括对一个人的爱恋。
所以即使面对叶谦琛的引诱,她还是说不出话来。
看她沉浸许久,叶谦琛也好像也感知到她默认给的回复,整个人泄了一口气,摇了摇白布,好似在撒娇:“我不催促你,但同样的,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是谁,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可以问我,或者直接将信看完。但我笃定你不会选择这样。”转头去看外面,说,“这个时候你也应该睡了,休息吧,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一个只要捅破纸就可以将所有的事情解决的决定,苏秦薇犹豫了。
一个只要说出来就可以知道结局是圆是缺的话语,叶谦琛放弃了。
一个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一个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夜,并不漫长,漫长的不过是人心赋予它的含义。
第二天,苏秦薇睁眼时,叶谦琛已经不在。下意识想他去了剧组,微信问了小越,小越回答说没有。
既然没有去剧组,那应该就是回了家。
打家里电话无人接,最后等她坐车回去,推开家门时,只有小薇与小雪迎接她,并没有叶谦琛回来的痕迹。
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她直接打了他手机,可没人接,只是知道他无事,可冲动过后,她就立即将电话挂断。
如果叶谦琛有事,小越应该比她更着急,想刚才小越平静的口气,叶谦琛是平安的,可她得不到他的消息,又是……
躲她?!
能让叶谦琛消失的理由恐怕只有这一个了吧?
她又不是狮子,能吃了他?他躲什么,明明是她这个脸皮薄的人躲开才是吧?
之后,她又细细一想,可能,叶谦琛是代替她,躲着吧!反正两个人不见面,也无所谓谁躲着谁了。
也就这么大点地方,想见面,简单得很;想不见,也不难。
叶谦琛不在,照顾小薇与小雪的任务自然就落在她的肩上了。
患者不在,苏秦薇也没有偷懒,反而将之前准备的资料继续看起来,连叶谦琛的剧本也读了。
刚开始不能静下心来,可等她不断强迫自己工作,两个小时后,她果然进入状态。接连几天,苏秦薇不是在家,就是在剧组,即使叶谦琛不在,她的工作步骤也一如既往。
叶穆看着这个终日板着脸,不说话的帅哥一直看着他的家门,终于问出口:“你自己闯的祸,为什么每次都拉着我一同陪你遭罪?”
叶谦琛的视线虽然没有去看叶穆,但他知道叶穆的表情一定极为难看,为了他美好的双眼,他还是按兵不动的好,“兄弟不就都是有难同当吗?况且这个主意是你提议的,现在我拉着你一起,理所当然啊!”
说的比唱的好听,叶穆觉得叶谦琛应该去演相声。
叶穆瞧叶谦琛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他身上,立马伸出手将叶谦琛拉过来,“叶谦琛,你还好意思说?明明是你将拼图碎片给我,我不过就是花时间将拼图拼好还给你,怎么现在都怪在我头上来了?我有让你对小苏这样?就算你记忆中没有苏秦薇,可她记忆里始终是你,你就这样忍心看着她?”
苏秦薇现在按部就班的工作不过是为了维持正常的工作,叶穆看了都不忍心,也不知道叶谦琛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你不懂。”
“是是是,你最懂。”叶穆不想了解这个外表纯洁,内心和骨子里都腹黑男人的想法。
叶谦琛拍着叶穆的手,让他松开,口气极差的说:“如果不是叶谦华多嘴,我也不会这样,而你更不会遭罪,有气,找叶谦华得了!”
叶穆冷笑,“你当初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受伤的,现在这样,怪谁?”
“嘘,她出来了。”
突然,叶谦琛按住叶穆的头,一同低了下去。
苏秦薇现在不需要将小薇牵在手上,就能让它跟着走。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小薇已经与她建立起完全的信任,而她说的话,小薇也能听懂。
黄昏后,苏秦薇照常带小薇出去溜达。
叶谦琛使劲缩着身体,贴着车门,不让从车旁经过的苏秦薇发现,过了五分钟,从后视镜看到她转弯的背影,他才敢放心挺直身体。
看叶穆一副嫌弃的表情,他摇摇手臂,提醒今天是去医院拆线的日子,让他可以开车走了。
看着熟悉的家门,叶谦琛的心里一阵暖流划过,水流最后还带着依依不舍泛起一阵涟漪。
小薇,对不起,一直以来不是我不回来,而是我真的没法回来。
我的容颜、我的声音、我的记忆,都不再是以前叶谦琛的。
如果只剩下一个皮囊,我还可以去寻你;
如果只剩下和你的记忆,我还可以去唤你;
可如果只有一个名字,我不知道我应该拿什么告诉你,我是你等候多时,思念多年的叶谦琛;是与你有过约定的叶谦,;是那个喜欢过的叶谦琛。
如果什么都做不了,不如让你重新认识我。
可抱歉,叶谦华的举动打破我的计划,所以因为我的自私,你不得不承受这些压力。
以后,我们拿什么面对彼此?
你需要时间,而我也需要思考。
等我找到答案,我自会出现在你面前,在此之前,请等耐心等候,我知道你已经等了我那么久,应该不在乎再多些时日吧?
这个世间确实是谁离了谁,都能继续生活下去。但如果没有那个谁的时间,此时的活不过就是舌头上沾了清水,一直到不能在继续而已。
对苏秦薇,没有叶谦琛的这些年,都是这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