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风依旧冷。主屋。
樊刘氏早早起来收拾好自己,端坐在椅子上等着杨寒衣过来伺候吃饭。温氏两口子颔首坐在下端和刘氏说家常。老三两口子歪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
老三媳妇白氏说话:“娘,这太阳都晒进屋里了,这杨寒衣起的来吗?”
樊刘氏冷道:“他敢不来?这新婚第一天|柴火不劈饭不做农活不干,我想他身子虚。可都进门一天了,还没点规矩?今天他不来,谁也别想吃饭。”
白氏望着外面的太阳,按住肚子,只把杨寒衣骂了个遍:真的是败家货,都日上三竿了还不来伺候公婆。
温氏有心偏袒杨寒衣,道:“娘,寒哥儿怎么说也是个男娃,这样来伺候是不是……”不太合理?
樊刘氏冷哼一声:“有什么?他来了我樊家就是我樊家的人。孝顺孝顺重要是在顺,不论男女。”
温氏尴尬笑笑:“娘,这大嫂也不容易,年纪比我们小着呢,都是爱玩爱睡的年纪。儿媳觉得这还是放一放,早些吃完了,我们下地帮衬去。”
樊老爹早就看不惯刘氏天天拿规矩打压媳妇,动辄就是婆婆架子,稍有不顺就是喝斥打骂。两个儿媳妇都没点精神劲了。
这老大家的本来就是虚的,再用这些规矩管制束缚,估计要不了三天,媳妇又要跑。到那时樊默言就做实了克妻的名头,一辈子无后,孤独终老。
樊老爹瞪她:“你就早些把饭吃了,家里都什么情况了还立规矩,你以为还是你当姑娘时。两个亲媳妇孝敬你还不够,缺寒哥儿吗?”
刘氏本是官家出身,先不论家世如何,至少在家里三从四德学了一通,规矩大着呢。当媳妇时也是处处看婆母脸色行事,憋了一肚子怨气。如今好容易熬成婆了,当然要好好立威一把。
早些年受的罪统统给了两个亲媳妇。两个媳妇被打压的温顺,成日比狗还累。照顾完家里一通,还要逼着下地,像男人一样干活。如今杨寒衣来了,樊默言处处护着他给她脸色瞧,规矩什么的都抛到脑后边。刘氏早就不忍,这是在挑战他当婆母的权威呢!
樊默言占着嫡长子的名头,杨寒衣要给他生个男娃。到时樊默言继承家业,家里里里外外都是他做主,刘氏怎么忍心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看前妻生的那个傻子脸色活。
更有甚者,樊家这三进三出的院子,樊默言亲娘留的嫁妆,江南庄子的陪嫁都是一大笔钱财,刘氏怎么会舍得这些全部落在樊默言那个傻子手里。
只要杨寒衣出了事,樊默言将彻底坐实克妻的名头,哥儿都能被克死,方圆多少里都没人愿意再嫁,樊默言一辈子光棍到底。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继承家业都是空话,况且还是个傻子,到那时什么都是刘氏做主。三进三出的院子,前妻的嫁妆,陪嫁庄子都是她的。刘氏心里的弯弯绕绕多着呢。
所以打压杨寒衣是关键,杨寒衣不能好!樊刘氏眸光一紧,答:“两个媳妇孝敬我,我当然满意。不过杨也寒衣太金贵,伺候婆母吃饭都会少了他一根头发?日上三竿都不来,一家子都在等他,好大的架子。”
樊老爹被怼的无话,不想和她计较,只说:“你也别把寒哥儿当女娃待,少用你那些规矩来管制他。寒哥儿是个聪明的还识字呢。昨天给我了好些种地的法子,要是家里情况好些,我寻思这让他下学堂,考个秀才什么的。”
樊刘氏脸一冷:“一个嫁进来的哥儿你还准备让他考秀才?你自己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呢,他们你都不管了?”
樊老爹哼一声:“老二被你教的只知道种地,种地能活一辈子?能刨出来金子?老三成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和地主家的傻儿子混在一起。娃都不管,我看这亲生的还不如寒哥儿出息。”
樊刘氏还想争辩,樊老爹一个眼神瞪过去,刘氏弱弱闭嘴。
老二闻言,头更低了,道:“爹,是儿子无用。”
樊老爹叹气:“算了,你啊,我也不指望有多大出息,别和你娘学就行。”
老三眼珠子一挺,不乐意道:“爹,你怎么说我呢,这些年我也下地呢。家里重活脏活都是我干呢。”
樊老爹睨他,讥笑一声:“你都干?你也不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去地里就是和地主家的傻儿子刨土斗蛐蛐,要么就是逮长虫,抓兔子玩,哪有干活的样子?要不是你大哥,我们一家都饿死了。现在你们大哥好容易娶了妻,一个个的想着打压,你们是非要闹的拉不下来脸才甘心?”
老三对樊老爹成日把樊默言看那么重,把杨寒衣看的比樊默言还要紧的行为非常不满:“爹,从小到大你总是偏心大哥,大哥人大马大,能打猎,会打虎,能下地……他什么都比我们强。我们家没他都活不下去了。没了杨寒衣我们都饿死了。”
“没他你们还真活不下去。”樊老爹耿直道。扫一眼两人,两人俱不成器,樊老爹无奈,叹气道:“爹现在年纪大了,地里收成不好,你娘又是个规矩大的。你们两家都有自己的娃。要你们自己养家你们顾的过来?”
老二低头。是的,没有大哥养不活呢。
老三歪在椅子上搅手指,心下冷哼。
一个傻子,一个疯子,还真当宝了?没他照样活,媳妇家里可是做生意的,好多钱够他败呢。
众人沉默,樊老爹见老三两口表情,刘氏那不甘的作态,心下明了,说:“这些年你们对默言怎么样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你大哥已经没了娘,还是个傻娃,又克妻,要顾着家里尽大哥的责任。你们不知道心疼他,祝他娶了媳妇,还在那和你们娘一起立规矩。你们啊……”说道最后连连摇头。
老二想起大哥这些年对他的照拂,心下动容:“爹,你说的我们都知道了。我这就去喊大哥来吃饭。”
樊老爹点头:“去吧,叫他多穿些,今天冷。”
老二躬身去了。
老三切一声。鄙视极了:傻子,又不是亲兄长,给家里做活那是他的荣幸,还要上天不成。照顾家里是他应该!
樊刘氏听他说教,气势小了不少,只怕一个不慈的名头传出去,道:“当家的你说的我都知道,可国都要讲究个规矩,家里也要有个规矩。今天是我们一家等着他杨寒衣,又不是我主动要他来伺候吃饭。哪有后辈叫长辈等的道理?”
“你啊……”樊老爹无奈摇头:“都别干坐着了,上桌,儿媳妇你上菜,我们边吃边等。”
温氏点头。一通忙活,温氏将早饭一一端来。
樊默言来时,一家人早已经动了筷子,温氏在伺候樊刘氏,白氏在给樊刘氏盛饭。
“默言来了,快坐下吃饭。等你好久了。”樊老爹看他身后:“寒哥儿呢?”
樊默言道:“寒衣昨天受了风,有些发热,他晚些来。”
想起杨寒衣瘦弱的小身板,樊老爹慈父心生,夹起桌上的肉装在碗里,说:“这寒哥儿身体虚,你拿去给他,这伺候婆母什么的都免了。叫他当心身体。”
樊默言默默接过东西,道:“儿代寒衣谢过父亲。”
樊刘氏此时正抱着白氏的娃喂饭,白了一眼:“一个发热又不是多大事,农家人咋就这么精贵了?”
樊默言身上开始冒冷气,面无表情:“寒衣他身子虚,爹刚才说过。”
樊刘氏婆母威严没树,心里不快:“能有多虚,腿又不是走不得。吃饭都不来,是在为家里省粮食?”
樊默言身上冷气更深一度,睨她:“寒衣说过一会就来,没说不来。”
樊刘氏被噎,又道:“以后叫他早些,冷就多穿点,到时以身子虚,冷为借口,家里人都可以不干活了。”
樊默言身上冷气四溢,瞪她:“寒衣的那份孝敬我替他担。母亲还是少说些。”
见两人之间又要干仗,温氏忙打圆场:“来,大哥,你吃菜,这花生还是寒哥儿昨日炸的,说给你下酒用。”
温氏丝毫不知樊默言昨晚因为花生一事拧巴。
这一说,樊默面色一寒:“二弟妹吃,我不饿。”
这气势震到温氏,温氏讪讪笑着点头:“好好,我们吃。”
桌上那盘花生米颗颗饱满,粒粒饱胀,根本就不是那干瘪下角料!
樊默言冷眼看刘氏,声音似是结冰般对她问:“母亲,家里好像没种过花生,这花生哪来的?”
樊刘氏喂饭的筷子一僵:“你想说什么?”
樊默言道:“儿想说什么母亲清楚。”
杨寒衣来的时候好像带的‘陪嫁’有花生,敢情刘氏是拿了人家的花生占为己有了。一桌子见此,知道大事要发生。
老二急劝:“大哥,都是小事,没什么的。明年我们家种些给大嫂就是。”
老三不屑:“不就是点花生吗,至于吗?三弟我去地里逮一揽子蛐蛐卖给有钱的富商们够买好几袋子了。还少了他的?”
老三媳妇白氏本是商家女,家里不缺吃穿,看那花生,兴起夹一块往口里送,吃完还不忘叨叨:“果然是牙齿缝里抠出来的一点花生,都带着一股酸气呢。真是作践嘴!”
樊默言偏头看她,白氏被那如刀般的眸光一触,欲说不敢说,讷讷一笑。樊默言道:“三弟妹是被家里照顾的太好,看不起我们樊家么?”
白氏虚笑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大哥误会了……”
“嗯。”樊默言不想和一个女人家见识,木木端坐在桌前,眸光灼灼的凝定刘氏,低沉道:“母亲,请把寒衣的东西还回去。那是寒衣爹娘给他的,也是他自己挖地背来的。您不能拿他东西。不、能!”
樊刘氏脸阴了。这还是傻子吗?有这么灵活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