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在夜色魅惑酒吧对面的烧烤摊上,余火树和陈方在吃烧烤。
陈方坐在矮小的塑料凳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牛仔裤。有点不同的是他今晚没有戴眼镜,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下午的时候有精神。
按照往常经验,这个时候应该是陈方最活跃的时候。要去酒吧happy,他通常会大摇大摆地直奔酒吧,而不是先拉着余火树来吃烧烤。
可是,今晚的他有点反常。
余火树一边吃串,一边盯着陈方的脸看,问:“你小子怎么了?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是不是你和李萱萱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有吗?呵呵,我下班途中在路边摊花两块钱买了一本小说书,匆忙看了一个开头,把我难受的——”陈方用右手捂着胸口。
“这年头都是抱着手机玩,娱乐软件那么多,谁还看小说?”瞟了一眼坐在隔壁桌,捧着手机刷某某短视频,发出嘿嘿傻笑声音的小年轻们,余火树摇摇头说道。
“想当初,在上学那会,手机还是砖头块,电脑还是奢侈品的时候,小说书、故事书是打发业余时间和枯燥上课时间必备品。”陈方轻叹一口水,无精打采,仿佛对面前香喷喷的烧烤没有什么兴趣。
这可不是陈方平时的个性,余火树看着他,问:“看的什么小说?触动了你反常的神经?”
“唉,记不清了。”
“你小子有事!到底遇上什么事了?”余火树追问。
“唉,李萱萱出国了。”陈方回答道。
“哦,你是因为可能长时间见不到自己的女朋友而闷闷不乐吧?”余火树笑着摇摇头,看来陈方这小子是真的陷进爱情的漩涡里面去了。
陈方叹了口气回答道:“李萱萱提出了要和我分手。她说她要出国了,六点发来的分手信息,两分钟过后号码就无法打通了。”
“说不定是信号不好呢?你再联系看看。”知道了陈方今晚心情低落的原因,余火树并不想嘲笑他。
陈方默默地拿出手机,试着拨出号码——
“看来她是真的决定要和我分手了,可是我们明明相处的很好啊。”陈方失望地收起手机,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场恋爱里犯了什么错。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她都跟你说什么?不,你不必说了。我不喜欢探听隐私。其实啊,女人多是情绪化的动物,说出要分手的话,一般有三种情况。一种是铁了心要分手,另一种是一时赌气要分手,还有一种是她想试一试你的真心。既然你现在联系不上她了,就只能等等看看她是否会再次为你打开联系的通道。你也可以想一想你有没有惹她生气的地方。婚姻都是有聚有散,何况谈恋爱?你选择了开始,就要有承受失恋的心里准备。我们都在羡慕一次恋爱,一定终身的美好。但是,不要拿美好的故事来给自己设定人生的情感路线。不对啊,你小子和李萱萱是初恋吗?”余火树拿怀疑的眼神看着陈方,这小子难道真的还是处男?
“不管是第几次恋爱,被分手的我就是接受不了。”陈方满脸的委屈。
“如果李萱萱是铁了心要和你分手,她从此以后在你的生活里不再出现,你接受不了也得接受。得得得,你小子一向自诩多情,这会儿跟我玩深情,我有点不习惯。要不要喝点酒?呦呦呦,这家新开的酒吧果然人气高啊。你看看那几个小年轻,哎呦,那不是吴小雷、王思雅他们吗?哈哈,连老杨和薛姐这样的‘老人家’也出动了。”余火树一手拿着肉串串,一手拿着手机翻看群里的信息,知道自己团队里的人已经到酒吧门口了。他抬起头,眼神穿过车来车往的马路看向对面的夜色魅惑酒吧,刚好看见那几个熟悉的身影。
“我感觉她应该是铁了心要和我分手。一个漂亮又有气质的女人,出国进修了,她还能看得上我这种□□丝吗?”陈方低头盯着肉串,一点食欲也没有,他拿起一瓶啤酒往嘴里灌了两口酒,像一个自暴自弃的小男孩。
“呵呵,你明明长的高大威猛,不要总把自己想象成矮穷挫。”见转移视线也没能勾起陈方的兴趣,余火树继续说道:“你把她回国和出国的原因理一理。上次听你说她回国是因为回来处理点家事,那么她这次出国也许是因为家事处理完了,她要出去进修了。为了不分心,又或许觉得未来你们不一定还能在一起,所以她突然提出了分手。这能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李小姐爱你爱的不够深,二是这个女人足够心狠。不管是不够爱你的女人,还是心狠的女人,这两种女人都要不得。”
“可是,我印象当中她并没有回家处理什么事情啊?自从她回来之后,我们每天都联系很多次,她一直都是在吃吃玩玩买买。而且,很多时候她都是和她表哥在一起。”陈方早就对李萱萱和于鹏形影不离有意见,只是他不敢说,也不愿意朝龌龊的方面去想罢了。因为他有点自卑,他是这段感情里弱势的一方。
“每天有表哥陪着,花着表哥的钱——你是怀疑她没有对你说实话?呵呵,‘干爹’这个词都可以拿来做借口,何况‘表哥’?我这是调侃,你别当真。当一个无法证实的猜测出现时,你如果往好的方面去想,它就是好的。你如果往坏的方面去联想,会越想越糟糕,会把自己的情绪弄的很坏,你明白吗?既然你付出了真感情,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毕竟她已经出国了,并且提出分手了。这个时候,所谓的真相还有那么重要吗?万一最后来一个反转,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龌龊,而你又曾经在这里随便臆测过,是不是对李小姐也不公平?当然,如果李萱萱真的是那样的女人,你还会爱她吗?那她现在提出分手,也不是什么坏事嘛。”绕来绕去,余火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在他看来分手只是代表一段关系暂时告一段落,以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就像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和水晶兰复合一样。
“可是我不想分手。”陈方嘟着嘴。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一个人的意志就可以强加的。你现在的情况就好比我们和客户就要签约了,就差落字收款了,对方却突然毁约了。当然,这个时候,你还有一线机会。”余火树吃着串串,看看街边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和邻桌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他试图找到更合适的话来说服陈方想开点。
陈方焦急地问:“什么机会?”
“首先要搞清楚对方的真实想法,如果是竞争对手使的坏,你就要强化和巩固自己的优势,打击竞争对手的劣势,并且让客户看清楚竞争对手的劣势,这就有可能消除威胁,挽回合同。”余火树喝了几口啤酒,化身情感专家。
“其次呢?”陈方追问。
“其次就是没有机会了,你的客户和竞争对手是一家人,或者他们是各取所需。所以,他们一拍即合,外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作为销售精英,余火树深知人际交往的套路。
陈方灰心丧气道:“可是现在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搞清楚她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是她有了外心了?还是她一开始就是拿我当一个备胎?”
余火树摇了摇头,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真的不擅长安慰人:“你现在灰心丧气,也不能说明你就很爱李小姐。在你不能坚信对方人品的时候,千万不要认定自己就很爱对方。也许你只是不能接受迎面泼来的凉水,但是脸上和身上的凉意终究会过去,湿衣服不必被脱下来也会被捂干。你可以发泄失恋的伤心烦躁,但是这个过程不要太久。我希望你要理性一点,早点接受现实。还有,下个星期不要把失恋的情绪带到公司里去。咱们男人嘛,要坚强,不要让别人看了笑话。”
“可是我真的很难受。”陈方看着手里的串串还是没有食欲。
“伤心又能怎么样?哈哈,你小子不是总吹嘘自己交过多少女朋友吗?这其中总有一两个被你伤透心的女孩子吧?这就叫报应!”
“哥,您还得安慰安慰我,我怕自己想不开!”陈方耷拉着脸。
“这点事就想不开啦?好吧,借用余教授经常对我念叨一句文词:遇横逆之来而不怒,遭变故之起而不惊,当非常之谤而不辩。人生难免会遇到不顺心的事,遇到不顺心的事不发怒、不埋怨,这是一种修为,也是一种气度。”
“当非常之谤而不辩?遇到谣言诽谤不辩解?前两句我挺喜欢,最后一句我不赞成。”陈方翻着眼睛琢磨着余火树刚刚说的话。
“得,总算有点活泛气了。走吧,我们去酒吧醉生梦死一回,或许还能碰见两个看着顺眼的妞。”余火树站了起来。
“你都和水晶兰复合了,你再去搭讪别的女人,不怕她生气?”陈方问。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先给你科普一个知识。从植物分类上来说,水晶兰不是兰花,而是一种鹿蹄草科植物。这种植物全身没有叶绿素,故不能进行光合作用,它是靠生长在腐烂的植物上来获取养分,被称为来自地狱的花。”
“呵呵,这和嫂子会不会生你的气有什么关系?”陈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的意思是你嫂子这个人是人如其名。一朵洁白的花生长在幽暗潮湿的落叶层里,有若水晶状的菸斗,微微下垂的花朵在幽暗处发出诱人的白色亮光——这是她当初吸引我的地方。”不想让边上的人全部听了去,余火树又坐下了,他凑近了陈方说道。
“呵呵,是啊,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您眼光独特,魅力十足,在下羡慕不已。我想知道您是怎么又把嫂子又给追回来的?”陈方恢复了本性,八卦了起来。
“就你哥哥我这条件和人格魅力,我还需要去使劲地追她吗?我们两个复合是勾勾手指头的事啦。”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说,对于刚失恋陈方来说是一种刺激。余火树改口道:
“我想说的是当初我那么喜欢她,也被她分手了。我把原因归结为冥冥之中的天意,当时我就想啊谁让我摘了一朵来自地狱的花了呢?它把我的‘心’一脚踹进地狱里,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但是,地狱终究不是应该待着的地方。所以,我让自己的情绪尽快地从地狱走回了人间。当你把一段失落当成一段经历,心情也许就好多了。”
陈方竖了竖大拇指,不说话。
“所以,别看我们现在复合了。对于未来,我已经做好了被她再甩一次的心里准备了。呵呵,能被同一个女人甩两次,到老了也是一种谈资。”余火树放下酒瓶,点燃一支烟,又给陈方递了一根。
“我还是想知道您是怎么把她给追回来的?”陈方很好奇,因为他并没有发现余火树这段时间有什么浪漫的行为——他俩怎么就不声不响地复合了呢?
“实话告诉你吧,是她追的我。哈哈,我根本就没想再去摘一次地狱之花。”男人都喜欢强加一些面子给自己,余火树也不例外。他站了起来,挥手道:
“走吧,去你最爱的酒吧。在某个角落里说不定有一位落单的女郎正在等着你这个能说会道的家伙去给她解闷呢。哈哈——”
期间,两个人的手机一直都在响个不停,余火树不看信息也知道那是已经进了酒吧的那帮人在群里召唤他俩呢。
“嗯哼,她把我甩了是她的损失。咱这么一个年轻大小伙、居家过日子必备的好男人还愁找不到‘买家’?”陈方翻看手机上的信息,看到周佳发来的“怒问”消息时,他忽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没错!”
结了账,两个男人离开了烧烤摊,走到人行道处准备过马路。
忽然,马路上的车流变乱了,喇叭声此起彼伏。余火树寻着声音看去,看见两个醉汉手拉手地游荡在马路中间——
“哎呀,那不是马总和李先旺吗?”陈方的眼神不错。
“这两人是找死啊?”余火树心中着急,身形穿过车流,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马路中央把马蹄和李先旺拽到了路边。
“你是谁啊?你为什么阻拦本公子找车?特么的,今天晚上是怎么了?停车场怎么这么乱?哎哎哎,我说你们在停车场里飙什么车?瞧瞧你们开的破车,你们还当自己开的是布加迪啊?”马蹄满嘴的酒气,骂着脏话,站都站不稳了还抬脚踹空气。
“原来是余副总啊,真巧啊。这马总耍起酒疯来,我还真控制不住他。”李先旺也是一身酒气,但他还算清醒。
余火树把马蹄交给陈方拽住了,他问李先旺:“李少爷,你们这是在哪喝成这样?”
“哎呀,别提了。马总说心情不好,我也心情不好,咱俩就去路边小饭馆里喝了点酒。谁知道马总他喝醉了。这都喝了酒了,咱们就不能开车了,是不是啊。然后呢我就想打车送马总回家,谁知道他——”李先旺打了一个酒嗝,他完全清楚他和马蹄刚刚做了什么危险的事。
“我车呢?”马蹄挣脱不得陈方的控制,他一屁股坐在路边,他的行为完全被酒精控制了。
“您都喝成这样了,还想开车呢?交警可在那边的路口等着您呢。”陈方庆幸自己和余火树都没有喝醉,要不然四个酒鬼碰在一处,那今晚得需要警察叔叔帮忙了。
“陈方,你把马公子送回家。我把李少爷送回家。”余火树不想知道李先旺和马蹄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把自己喝酒这样的。
“不行不行,我可管不了这位马公子,我看还是您送马公子回家。我呢,就不计前嫌,送李少爷回家吧。”陈方瞪了李先旺一眼。
“谁要你送?我又没醉!叫一辆出租,我自己就回去了。你们把马总安全送到家就得了,拜托二位了。”摇摇晃晃地站不稳,李先旺并不想承认自己快醉了。
“李少爷,别逞强了!你醉成这个样子,司机敢把车停下来载你吗?”余火树过去拽住马蹄,防止他突然乱跑,他示意陈方去把李先旺送回家。
“行了,李少爷!我都大人不计小人过了,你就别抓着一根稻草就当甘蔗啃——非要嚼一嚼。”陈方走过去,一把把李先旺拽在身后,伸手招马路上的出租车。
陈方和李先旺上出租车走了。马蹄也不再闹腾了,他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好像快要睡着了。余火树连忙拿出手机,他准备打电话叫一辆出租车。
“我要许银来接我,别人谁来接我,我都不走。”马蹄突然睁开眼睛,伸直了双腿耍赖。
“得,您终于清醒了一点。”余火树给许银拨了一个电话。
很快,电话通了,那头传来温柔的声音:“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啊?”
“马总醉倒在马路上,他要你来接他,他才肯走。”
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好吧,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这就过去。你们可能要多等一会儿,因为我要出小区大门去打车。”
“你不是有车吗?”余火树不解,公司里的人都知道马蹄新买了一辆奥迪送给了许银。
“要你管?我就要打车。”电话那头传来不悦的声音。
余火树苦笑道:“好吧,那你快点来。不要害怕,我不仅要把马总安全送回家,还得亲自送你回家。”
“你打算把马总送到他自己的住处,还是董事长的住处?”许银问。
“马总平时住在哪里?”余火树问。
“你打算把他送回他自己的住处?那样的话,一个醉酒的人可以需要人照顾。你是打算留在那陪他一晚?”电话那头的许银冷静的很。
“看来只能叨扰董事长了。”余火树可不愿意守着一个烂醉如泥的人过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