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火树没想到他几个小时之前去见马耳时设想的提问，在后面的交谈中并没有发生。
而且，也没有怎么严厉责备，马耳对他们三个人的要求是吸取教训、再接再厉，还说了一堆心灵鸡汤的话。
不过，余火树现在在马蹄的办公室内，他之前设想的提问正在发生。
马蹄问：“输掉这么重要的项目，你打算怎么办？”
余火树平静地回答：“我打算辞职。”
马蹄没想到事情变得这么简单，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把摆放在面前的文件夹合起来了。他知道，这份专门为余火树量身定做的业绩改进计划或许没什么用了。转而改口道：“其实，输掉这个项目也不完全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但是，总要有人承担责任。”
余火树点了点头，没有反驳。在这一点上，他同意马蹄的想法。
马蹄知道余火树家里很有钱，所以他认为余火树即便丢了工作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让一个潜在的“情敌”从自己眼前消失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他接着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余火树很平静：“我这就回去写辞职报告去。这件事情还希望马总能给我保密。我不希望同事们提前知道，否则我无法安心应对接下来这三十天的工作。我希望，一个月后的今天，我是突然消失。”
希望余火树主动辞职，现在余火树提出来了，马蹄反而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他假意挽留道：“好吧。其实，你也可以不必辞职的。我建议你先休息一点时间，然后再看看还有什么样的机会。只要你能在短时间内签一笔大单回来，还是能赢回你在公司里的人气的。”
“做许多类似的事情做久了，就会感觉有点厌倦了。”余火树并不打算收回辞职的决定。
马蹄的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忍，说道：“你在公司这么长的时间，也做出了不少的贡献。我会和人事部谈谈，希望帮你申请到多一点的离职补贴。”
“谢谢，其实没必要为了我搞特殊，和其他离职的员工走一样的流程就好。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余火树把马蹄的善意解读成了他害怕自己利用最后一个月的时间搞破坏。
“你坐下，咱们再好好聊聊。”见余火树很配合，还没有脾气，马蹄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余火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马蹄的对面，两个人隔着一张办公桌面对面，能看清楚彼此脸上的毛孔。
“这些年，其实咱们合作的也挺愉快的。但是，我不认为董事长把你调回来是明智的决定。毕竟你在鸿源的工作干的很漂亮，已经打下了一片江山。被调回来之后，江山就拱手让人了，又要从头开始。”马蹄递给余火树一支烟。
“不管怎么说，丢失那么重要的项目，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您就没有必要替我找借口了。”就在刚刚，余火树进马蹄的办公室之前，他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这个陌生号码在上一次他要从鸿源回江柳的时候也给他发过短信。
这一次的短信内容，没有威胁，只有嘲笑和洋洋得意。其实，那个操纵陌生号码的人根本就不了解余火树。
余火树是个内心坚强的人，他岂是轻易就能被击垮信心的？说实话，即使马蹄的什么都不说，余火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往前冲，努力做好正式离职前一个月的工作。
快速离职，也好！吐着烟圈的余火树忽然想开了，带着所谓的“污点”离开这个行业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呢？他还是他，人到中年可以重新开辟一段人生又有什么不好呢？
两个人把烟抽完了，空留烟味弥撒在空气里。马蹄把烟蒂丢进了烟灰缸，呼出一口气，说道：“你说像许银这样的女人，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余火树笑了：“我对许小姐的了解恐怕还不及马总你了解的多。她是一个看起来比较冷静的人，有女强人气质，而且业务能力也确实很强。”
“你觉得她能胜任销售总监，或者副总的职务吗？”马蹄追问。
“你想让她代替我的职位？我认为没问题。之前，董事长不是派她去鸿源接受我的销售总监的位置的嘛。呵呵，如果您不把她调回来，或许她现在已经做出了很好的成绩。”
“我觉得她和你的前女友水晶兰的气质挺像的，你们为什么又分手了？”马蹄挺好奇。
“分手这种事情，通常作为被分手的一方是很难说清楚具体的原因的。我在想，或许复合就是一个错误，错误的开始必然难有好的结局。”余火树苦笑，看来他的私事在公司里是明牌。呵呵，连马蹄都知道他又分手了。
“水晶兰重拾旧爱是不是为了竞标？她是不是利用了余火树？”马蹄的心中有一些黑暗的想法，不过他不打算直接问：“能透露一下，当初你们复合的时候，你有什么心理波动吗？或者是纠结？”
“呵呵，一时冲动就复合了，我想她可能也是一时冲动吧。两年前有一件很喜欢穿的衣裳意外被压到箱子底部去了，两年后这件衣裳又被重新倒腾了出来。她以为自己还是很喜欢穿，结果穿了一次之后，发现款式已经过时了，也不符合自己现在的审美观点。于是她就把这件衣服扔进了垃圾桶里。”余火树把自己比喻成旧衣服，并不是他内心深处有多么自卑，他是真心地感谢水晶兰曾经付出的爱。
“唉，男人要想找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女人真的太难了。像你我这样的一表人才，也逃脱不了被漂亮的女人折磨的命运。你说，我怎么样做，她才会开心？”抽屉里有许银递上来的辞职报告，马蹄在想，是不是让她回到自己喜欢的岗位上去，她就会放弃辞职？
余火树摇了摇头：“我不是爱情专家，交往过的女人也不多。我不喜欢做‘以己昏昏，使人昭昭’的事。所以，这件事我给不了建议。”
“那你当初能追上水小姐，看上的是她的哪一点？我不相信你只是贪图她的美貌。又用的是哪些手段？”马蹄不死心，继续问。
当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反复提另外一个自己不想提的人的名字时，这个人是很讨厌的。压住耐心，余火树用手指了指门口，无奈说道：“男女之间可能讲究眼缘吧，我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追上了她。呵呵，我已经想不起来曾经用过哪些追求方法了。从人与人相处的角度来看，我想你和许小姐之间可能缺乏充分的了解和沟通吧，所以她才会拒绝您的求婚。您了解她现在的心里吗？她是否对您有偏见，是否对工作安排不满？您是否也扪心自问过您到底喜欢许小姐的是哪一点：长的漂亮？脾气性格好？才华气质佳？”
“哎呀，不说了。说这些徒增烦恼。呵呵，你离职以后有什么打算？”马蹄的内心希望是余火树不要到竞争对手公司上班。他心里很明白，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被他劝退的这名员工还是很有能力。
余火树苦笑道：“暂时不想再找工作了。人生苦短，我想先不要工作，先享受一下生活。”
“很好啊。其实，我也不想工作，我想去世界各地走走。而且，你我两个人的家境都不错，比许多人幸运的是我们没有生活费带来的压力。所以，我们不应该把有限的青春全部放在埋头工作上。人生短暂，该享受生活还是要享受生活的嘛。”马蹄的嘴角带着笑意。
没有兴趣跟马蹄畅谈人生的意义，余火树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是啊。”
马蹄又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又递给了余火树一支。
他双脚蹬地，屁股下的座椅往后滑出了一段距离，刚好可以把双脚翘起来搭在桌子上：“呵呵，今天是星期四。我觉得吧，一般人辞职必须要等一个月以后才能正式离职。对于你，我觉得没必要。既然你辞职了，肯定没心思工作了，还把你强留在公司上一个月的班，这很残忍的。”
余火树向马蹄借了一下火，他不明白马蹄为什么急切希望自己离开。好吧，既然上司要不走“寻常路”，那他也没必要按章办事：“好吧，既然马总认为我没有必要多留一个月，那我谢谢马总了。辞职报告今天下班之前就能交给您，您看这个手续要办多久？”
“嗯，星期四、星期五，今天和明天，你还是要上班的。星期一，下个星期一你直接来办离职手续，我会和人事部那边提前打声招呼。另外呢，董事长年纪也大了，他亲手提拔上来的人才要离职了，我怕他——”
“我懂！这事在马总您的职权范围内，没必要惊动董事长。而且，我也不希望提前让同事们知道我辞职了。”即将给自己十多年的销售生涯画上一个句话，余火树的内心并没有多少不舍。
“成交！”马蹄松了一口气。
余火树走出马蹄的办公室，许银追了出来，问：“你和马总都谈了什么？”
“随便聊聊而已。”余火树回了许银一个善意的微笑，并没有停下脚步和她多聊一句。
事情都说开了，职业生涯也暂时中断了，余火树觉得很轻松。
两分钟过后，余火树出现在了他的小团队的办公区域，见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注视着自己，他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微笑道：“东风马耳是非常好的公司，大家在这里工作，只要足够努力，一定会有好的发展机会。能够和大家一起共度一段美好的时光，我感觉很荣幸，谢谢你们。”
余火树本来准备多说几句的，但是面对众人的时候心底生出不舍，他忽然词穷了。毕竟对于一个即将回自己办公室写辞职报告，即将告别相处的还不错同事们的人来说，他拿什么心情来高谈阔论呢？
余火树朝众人摆摆手，转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余哥，你什么意思啊？怎么感觉怪怪的？”陈方站起来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