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濑栽了个底朝天,形象全无。
他从松软的土里爬起,愤怒地狂吼:“别诬陷我!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山崎荣子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很轻地“哦”了一声。
白濑全身从衣服到鞋子,都是新的。头发上还抹了亮晶晶的发蜡,只是刚才这一摔,发型全毁了。
“你哦什么哦?”
“穿这么好的衣服,还换了发型,大半夜跑来就是为了骂我?”山崎荣子乐了,“不会吧?”
“你管得着吗?”
白濑被戳穿了心思,有些慌了,是那种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有的慌张。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站,这个漂亮的院子到处都有毒,他吃过几次亏了,却总是忍不住跑来。
山崎荣子微微笑道:“直接过来没问题的,洗个手吧。”
洗手池是石头堆成的,就在她的左手边。
她看出白濑担心水有问题,就自己先洗了个手,水是泉水,旁边的架子上挂着两条素色毛巾。
她洗完拿了一条擦手,白濑这才慢吞吞地伸手去洗。
“你用这条吧。”山崎荣子指着架子上的另一条毛巾。
白濑看也没看那里,直接抢过她手里的那条,按在脸上一顿乱擦。
山崎荣子嘀咕:“这条我用过了。”
“就是你用过了我才敢用,万一你在另外一条里下毒呢?”
声音里隐隐有些底气不足。
山崎荣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食指和拇指上的指甲都秃了,指头也磨红了。
白濑也看到了,皱着眉问:“你怎么搞的,和中也去当土拨鼠了?”
“你摘来的枳费指甲。我估计把这堆枳剥完,指甲要全坏了。”
枳和橘子不同,皮厚且密实,不好剥,要用刀切,但山崎荣子不喜欢利刃,所以从来不用水果刀。
“大笨蛋,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吗?”白濑气呼呼地说。
山崎荣子特真诚地看着他:“挺难的,有这么多枳呢。”
“你可真没用。”白濑拿起一个被她剥了一半的枳,两三下就剥掉了。
在得到了一句“白濑君好厉害”的夸奖后,大受刺激,一口气剥光了全部的枳。
山崎荣子拿来玻璃瓶和一小罐冰糖盐,把白濑剥出来的果肉放进玻璃瓶里,放一层,铺上一层冰糖盐,一层一层码好。
然后封好瓶口。
让她没想到的是,白濑把果肉上的白色橘络也剥干净了,这是细活,要耐心才能做,不然就会把果肉弄破。
但白濑居然一块都没弄破。
“这玩意会好吃吗?”白濑问。
对他而言,枳是入嘴就失去半条命。
“还不能吃,静置之后,再加冰糖盐煮,然后撒点梅子粉,酸酸甜甜的。”山崎荣子建议,“下次你和中也一起过来吃。”
白濑原本对冰糖枳还有些向往,听到这句话就不高兴了:“我才不和他一起来!”
“要是害羞,可以自己来。或者我给你寄过去。”
“谁害羞了!谁害羞了!”
少年白濑就像一颗小地雷,一点就炸。但这雷来的快,去的也快,炸完很快就恢复正常。
“你怎么这么喜欢橘子?”白濑又问。
“橘子皮好剥,水分也多。”山崎荣子用手指弹着玻璃罐,小声叹气,“可惜好吃的橘子难找,我吃过的橘子都很酸。”
“那是你太笨了。”白濑胡乱吹嘘,“我吃过的橘子都是甜的。”
山崎荣子看他一眼:“有多甜?”
“比便利店的蜂蜜还甜。”明显开始得意忘形。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你吹牛。”
白濑不允许别人怀疑他,尤其对方是山崎荣子。
“当然是真的!”
少年酝酿很久的心思在此刻拼命发酵,平日里也只缺了一个下脚的台阶,一个示好的理由。
他的自尊心太强了,强到即使是面对喜欢的人,也无法说出温柔的话。
现在这个示好的理由送到了他手上,他乐意踩着那节台阶下去。
“你不信的话,我摘来给你尝尝,你输了要认我当老大!”
山崎荣子点头:“要最甜的橘子。”
“废话,我找的肯定是最甜的!”
白濑又在庭院里翘着二郎腿坐了片刻,他从来没在这里安稳地待过这么长时间,他没作死,也没有被这里的东西伤害,彼此都相安无事。
他低头抠抠手心,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明天不上学?”
“上。”山崎荣子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那你怎么还不睡觉?”
问完这个问题,白濑意识到了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才是害对方没睡的元凶。
即使意识到了,也绝对不会道歉,只心虚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次他没翻墙,而是从院门走的。到了门口还不忘警告几句:“你以后离中也远点,不许牵手,我们羊之王的手是随便让你一个外人牵的吗?”
山崎荣子笑:“好,不牵。”
白濑磨磨蹭蹭杵在门边,还是没离开。
“我——”
山崎荣子打断他的话:“白濑君,谢谢你。”末了又认真地补了一句,“你今天很帅。”
夜色下,白濑望着面前的少女,心脏猛得一颤,扭过头就跑了。
几乎就是在他离开的同时,身穿艳丽和服的青年从屋子里迈出,脸上带着轻微的不耐。
“要不是你阻止,我早就毒死他了。”
山崎荣子提笔,在冰糖枳的瓶盖上写下日期:“没必要。白濑君虽然心术不太正,但还没有坏到那种程度。杀了他,中也怎么办?他们是同伴。”
山崎光冷哼:“我管他啊,一起毒死拉倒。”
“毒死白濑君,还得处理尸体,后续将面临羊的报复,我和中也的友谊也会结束。”她吹干墨迹,越看作品越满意,“更加不会有这瓶值得期待的冰糖枳了,现在白濑忙着去找橘子,暂时不会到处闯祸给中也添麻烦了。你也放心,他以后不会再来搞破坏了。”
“破坏是不会破坏了,估计要大摇大摆从门口进来了。”山崎光盯着只剩一条毛巾的架子看,“这小子还偷了我们家一条毛巾。”
白濑刚才从山崎荣子手里抢去擦脸的那条毛巾,就这么被带他带走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一条毛巾而已,又不值钱,我去睡觉了。”山崎荣子朝山崎光挥挥手,抱着冰糖枳回了卧室。
凌晨两点,电脑右下角的邮箱标识闪烁不停。
山崎荣子点开,是俄罗斯网友费奥多尔发来的邮件。
又是奇怪的问题。
【to荣子:往前一步是罪,退后一步是罚,如果是你,往前还是退后?from费佳】
这位网友什么都好,就是总爱神神叨叨。
山崎荣子回复:【我往旁边走。】
费奥多尔:【旁边封路了。】
山崎荣子继续回:【那我做一只窜天猴(*^▽^*)】
费奥多尔:【上面有网,窜不动。】
山崎荣子:【罢了罢了,原地躺平任嘲。】
费奥多尔:【躺平了,就不止嘲了。】
山崎荣子不想再继续探讨哲学话题,索性回复:【绝地求生,杀。】
费奥多尔沉默了一刻,没吭声。
山崎荣子觉得无趣,说起了晚上发生的事:【今天给你寄了明信片,不过寄送范围不能超过日本,你是看不到内容了,猜吧。】
费奥多尔发了一个无奈的颜表情,又说:【女生的心思,不乱猜咩。】
末尾的语气词显得他有点可爱。
山崎荣子扑哧一声笑了,她写:【原来大叔也用语气词啊。每日一问,打熊了吗?】
因为费奥多尔总是问些哲学问题,所以她猜测他是个忧郁但能打熊的俄罗斯叔叔。
这位俄罗斯叔叔回复了她六个点。
【。。。。。。】
山崎荣子:【该不会让熊打了吧。哈,其实我也不知道明信片不能寄到俄罗斯,我还在上面画了一个q版的你,挺好看,可惜你看不到了。】
【会看到。】
山崎荣子笑够了,抬头看到显示屏上肯定的答复,一瞬间有些愣神。
【喂喂,你总不会为了看那张明信片,千里迢迢漂洋过海来日本吧?】
【嗯。】费奥多尔说,【也想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