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也注意到了前面的三思,耿玉瑾似乎也认出了她,遥遥地对她莞尔一笑。
“真是奇怪。”三思心想,“白驼山庄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对着这个耿玉瑾,怎么还是讨厌不起来。”
鼻端的香气越来越清晰,三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那位女子身上。
女子穿着一身绛紫色的长裙,肤色瓷白,五官颜色浓郁,嘴唇上口脂鲜艳,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她的目光随意地落在三思身上,三思与她对上目光,才迎面感受到一种无差别的冷淡——对方眼里的自己似乎与周围的草木没有任何区别,不需要展露出任何特别的表情,甚至看起来都没有与自己打招呼的打算。
但三思并不在意这些。
随着那女子走近,流入鼻腔的味道越来越清晰。
三思微微动了动鼻翼,仔细地嗅了嗅。
这是什么味道?像是……芍药,又像是玉兰,好像还有一点甘草……
唉好乱,闻不出来。
那二人在三思面前停下。
“上回在白驼山庄还没来得及说句话,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姑娘了。”耿玉瑾率先开口。
三思心想:我果然是对这个人讨厌不起来。
旁边的女子这才将目光挪到三思的脸上:“哦?原来是旧相识。”
“旧相识算不上,只匆匆见了一面罢了。”三思看向耿玉瑾,假装不知道他的身份,抱拳道,“在下岑三思,出身明宗。阁下二位是……”
耿玉瑾向她抱拳,回了个礼,道:“在下耿玉瑾,杭州耿家。这位是家姊。”
紫衫女子听见“明宗”二字,态度似乎有点转变,但说话仍是淡淡的:“耿琉璃。幸会。”
原来这就是江湖上盛名的美人,红榜第一百零二位的高手,耿家二小姐。
大约是这段时间与卫三止在一起混久了,天天看人面相,三思觉得这女子艳归艳,却长相有点凶,莫名的不太想与她多说话:“久仰。”
耿玉瑾道:“岑姑娘来此也是受邀前来讨论重修功法簿的吗?”
“重修功法簿?”三思愣了一下,“我没听说这个事,是我二哥岑饮乐叫我来的,具体为何我尚不清楚。”
耿琉璃微微扬眉:“原来岑姑娘是岑掌门的千金。真是幸会。”
耿玉瑾见三思面露不解,笑道:“岑掌门是这世上绝顶的高手,驰名江湖,晚辈向往已久。贵兄岑饮乐亦是当今武林翘楚,与我们都是认得的。”
三思松了口气。
她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耿琉璃应该对她没什么意见,只是大约天生性情高傲冷淡不好接近——当然她也并不想接近。
这人的高冷与她亲爱的高师兄不是一茬的。耿琉璃出身好相貌好武功也不俗,不爱跟杂七杂八的人讲话倒也不算什么大毛病,相比之下“小鬼见愁”的毛病就大多了,虽然高师兄个人修养好从来不点在人鼻子上骂脏话,然而只要他一开口,虽然字字文明表情礼貌,却总有种“你这个蠢货是把脑子摘下来当水瓢用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抽抽水”的羞辱感。
虽然“小鬼见愁”毛病大,但她还是更喜欢“小鬼见愁”。
耿玉瑾道:“岑姑娘不如与我们同行吧,岑二公子大约也是来看重修功法簿的。我看你应该是头一回来,若是一会儿迷路了就不好了。”
三思本想拒绝,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确实不认路,于是左右看了看,不见虞知行的影子,便答应与耿家姐弟一起走。
然而,两刻钟后——
“你不是信誓旦旦要带路么?”耿琉璃凉凉地看了一眼耿玉瑾。
三思看着路旁边,那儿有他们一刻钟前便看到过的三棵挤在一起长得十分孟浪的竹子:“这里我们来过了。”
耿玉瑾摸摸后脑勺,打着哈哈:“多走走,多走走就认识了。”
耿琉璃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他:“这条路走过很久了,你不如换一条路让我们认识认识。”
耿玉瑾指向另一边岔路:“走这边罢,这边没走过。”
三思问道:“耿公子也是头一回来少林吗?”
耿琉璃冷哼了一声:“他来过百八十回了。”
原来是个路痴……
三思暗暗叹了口气,眼尖地瞧见不远处有僧人路过。
她刚想高声喊,却想起少林寺中禁止喧哗,便飞快地跑过去,找僧人问了路。
耿琉璃见她冲这边招了招手,斜了一眼耿玉瑾:“走罢,还是跟着人家走。”
三思来到小院里的时候,远远地看到高倚正站在廊庑下,正和一些人说话。
她的目光在那些人的脸上大致扫了几眼,发现竟然大多是在流觞园见过的。
她冲高倚正的方向用力招了招手,首先注意到她的是欧阳如玉,后者也用力地冲她挥手,这才引起了高倚正的注意。高倚正看到她前来,似乎显得有些意外,紧接着看清楚了她身边的两个人后,脸色微微一变。
三思没有注意到他那细微的表情,直接与耿家姐弟告辞,跑了过去。
高倚正拍了拍她的背:“一天没见你,跑去打擂台了?”
三思点头。
欧阳如玉插嘴道:“怎么样?可有碰见高手?”
三思:“暂时还没有,等过两天抽签打前六十,应该会碰见些厉害的。”
欧阳如玉:“我就说,三思妹妹这么厉害,打遍白擂无敌手。”
高倚正点头,然后一一向她介绍旁边的人。
众人站在一起聊了几句。
“重修功法簿?这是什么动作,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三思好奇道。
一个掌门道:“功法簿别名白榜,不同于红榜每年都变动,功法簿是每三届才重修一次。岑姑娘这回正好碰上了,来见识见识也挺好。”
三思:“他们依据什么算排行?红榜上的胜负吗?”
欧阳如玉道:“白榜和红榜不一样,是不需要打的。红榜的胜负当然是重要参考,但不仅限于此。有很多从未上过红榜的神兵和功法在白榜上也有一席之地。我记得他们少林有一套很完整的评估标准,具体不怎么记得了,反正相当复杂。”
高倚正道:“你怎么来了?”
三思道:“岑老二派他那只扁毛八哥叫我来的。收到信我立刻就上来了。”
高倚正往外面看了一眼,放低了声音:“你怎么和那两个人一起来?”
三思回头看了一眼,找到了正在另一边与一大伙人在一起的耿琉璃和耿玉瑾,也放低了声音道:“在路上偶然遇见的,我不认识路,就和他们一起来了。”
高倚正看了她一会儿:“算了。耿玉瑾人还不错,可以适当结交。不过你最好还是和耿家保持距离。”他的眼神微微沉下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三思:“知道了。”
另一边,耿琉璃与耿玉瑾来到廊下,各自对着那坐在长凳上与友人对弈的中年男人粗略行了一礼。
“爹。”
“你们来了。”耿深刚输了一局,把棋子一个个收起来放回棋盒,“怎么这么晚,瑾儿又迷路了?”
耿玉瑾耸了一下肩,笑得息事宁人。
友人收拾东西走了。
耿深扫视了一圈院中或站或坐的人,道:“今年的谈兵宴比往年都要热闹啊。”
耿玉瑾道:“今年要修功法簿,自然人会多些。”
耿琉璃道:“不知今年前十会不会有什么变动。”
耿深道:“据前面三届的结果来看,变动不会特别大。顶多前十内部争一争排位,其他的想要挤进前十,不太可能。”
耿琉璃道:“前三的排位会不会变?”
功法簿前三名,依次是少林龙爪手、明宗掌法和耿家的化骨手。自有功法簿以来,少林龙爪手与明宗掌法神仙打架,基本是轮流坐庄,耿家化骨手虽然好几十年前便已经在前十,却是在九年前那一届谈兵宴才随着耿深在红榜上的排位上窜到第三的。
耿深道:“这些年龙爪手、明宗掌法和我们化骨手不曾有过有分量的交锋,排位不会变。”
耿琉璃:“今年就有机会了。”
耿玉瑾靠着长廊坐下来:“这么激进做什么,只要还在前十不就行了。”
耿琉璃斜了他一眼。
耿深微微皱着眉看向耿玉瑾:“老三,你该向你姐姐学着点。不好好习武便罢了,现在连上进心也没有了。如今连老四都打进了红榜,你还连个名字都没有。”
耿玉瑾道:“书画馆有我的名字,老大老大老四还有爹你们都没有。”
耿琉璃对这个弟弟最为不满意,每每看到他这个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模样就来气:“你要靠画画过一辈子?没出息。”
耿玉瑾:“我宁愿靠画画过一辈子也不要靠打架过一辈子。说得你很有出息似的。”
耿深:“好了。”
耿玉瑾噤声。
耿琉璃道:“今年明宗来了好几个人,我们或许有机会。”
耿深道:“岑明没来,就算打赢了个把两个小辈也无用。”
耿琉璃:“不必爹亲自上场。有我和大哥。”
耿深道:“你去年赢得过于顺利,今年的排位有点危险,你要注意自己别被别人挤下来了。”
耿琉璃:“爹放心,没有人有这样的机会。”
耿玉瑾懒得关心他们的谈话,百无聊赖地他揪了一会儿狗尾巴草:“走了,你们慢聊。”
耿琉璃横了他一眼。
耿深:“别跑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在这里多认识认识人也是好的。”
耿玉瑾早已经转身,挥挥手走了。
“爹。老三这样太不像话了。”耿琉璃皱着眉。
耿深道:“随他去吧,改不了了。”
耿琉璃在父亲面前从来不擅自落座,她走近了一些,低声道:“探子传来消息,流居崖很可能已经进了登封。”
“那就找到他。”
耿琉璃道:“我们上次已经失手了,现在他们对我们有戒心,找起来更加困难。”她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问出来,“这么重要的事,您当初为何要让老三去做?”
耿深:“用他才能让白驼山庄降低戒心。璃儿,你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你还不够老练。”
耿琉璃站直了低头:“爹教训的是。”
“我们拿到的那幅画像,已经让你大哥去找了。你要做的只是尽快找到流居崖。”耿深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女儿,“璃儿,不要让爹失望。”
“是。”
这时有僧人从外面搬了桌案进来,放到院中的大香炉前。
耿深站起身:“去坐下吧,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边实习一边写论文一边日更真是太刺激了【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