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没听说过明宗也用匕首。”周静池道。
三思从帮工手里接过刀鞘,合上,再“噌”地拔出,懒得跟她解释:“明宗什么武器都用,关键看用的是什么人。”
周静池:“你看刀的眼光倒是还不错,这把挺锋利。”
三思:“还没打算要这把呢。”
周静池:“不如拿来我看看?”
三思看她一眼,不知她今日这是个什么意思,将匕首丢给她。
周静池端详了片刻,道:“虽然锋利,但血槽有些粗糙。岑姑娘不挑个更好点的?”
这时候掌柜的端了一个长长的木匣子出来,在周静池面前打开:“姑娘,这都是我们店里最好的匕首,您挑挑看。”
周静池向三思一摆手:“不如你也看看。”
三思再次瞟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匣子里,伸手拿向其中一把匕首。
周静池也恰好向其伸手,二人皆微微一顿。
三思:“你看吧。”
周静池:“那就却之不恭。”
卫三止四下看了看,确定周静池是一个人来的,那讨人嫌的玉衡居士不在,于是凑过来,把声音压得极低:“她什么意思?”
三思:“管她呢。”
卫三止清了清嗓子:“贫道觉得自己用不上这么好的匕首,随便买一个凑合凑合得了,不必挑来挑去的。”
三思拿着先前那只匕首:“你喜欢这个?”
周静池:“岑姑娘这几日在登封游玩得可高兴?”
三思奇怪地看着她:“我高兴不高兴关你什么事?”
反正看到你我挺不高兴的。
周静池:“我看岑姑娘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家里人没有安排么?”
三思不可思议:“关你屁事。”
和上次见面一点就炸不一样,周静池被骂了居然没有表现出恼怒:“我看岑姑娘挑兵器的眼光不错,不知看人的眼光又如何。”
三思早料到此人不是没事找事,而是话里有话:“周姑娘喜欢说话说一半?不好意思,我不爱猜人心思,你要说就一次性说完,不想说就憋着,我要付账走人了。”
周静池:“岑姑娘真是个急性子。我在登封不认识什么人,难得与岑姑娘不打不相识,看到熟人,前来聊两句,岑姑娘这就要赶人了?”
三思:“你连我的名字都打听到了,怎么没打听到我脾气不好呢?”
周静池脸色微微一僵,然后用微笑掩饰过去:“岑姑娘说笑了。我不过是前几日碰巧看见岑姑娘与友人一同出游,我看那友人有几分面熟,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看不真切,不太确定是不是。”
三思心想:好啊,在这儿等着她呢。
也不知是她确实是个急性子,还是因为看周静池不顺眼,她觉得此人讲话忒讨人嫌,这要是卫三止跟她这么说半句留半句的,早被她摁在地上抽了百八十遍了。
想到这里,三思看了一眼卫三止。
卫三止被她的眼神抽了一鞭子,赶紧往后挪了两步,避免殃及池鱼。
周静池却似乎换了一个话题:“前段时间,我家师父也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唉,其实也不算,就是见了个面。对方是个三心二意的,虽然出身好,但不能托付。岑姑娘,你看看这匕首可还满意?掌柜的可真没说谎,这比你手上那把锋利多了,削铁如泥。”
“我看一眼。”三思接过匕首,意思意思接了下她的话头,“什么人这么让你看不上?”
“哦,也不是什么特别有名气的,估计岑姑娘不知道。”周静池道,“是户部虞侍郎家的二公子,听说会点功夫,和江湖人打交道挺多。”
三思细细地看着那匕首,没说话。
卫三止皱了皱眉,微微仰头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
户部侍郎,姓虞。
二公子,还不是老大。
他的眼睛忽然睁大——这这这这这不就是虞知行吗!
他立刻扯住三思的袖子,差点脱口而出,但立刻想起三思还不知道商行知就是虞知行,一时间又气愤又着急,将话梗在了喉咙里。
这个姓虞的,不是天天和三思混在一块儿吗!
什么时候又去和别的女人说亲了!
而且是周静池这个讨厌鬼!
三思似乎没注意到卫三止激烈的反应,但周静池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周静池在匣子里挑挑拣拣:“那位虞公子啊,看着倒是挺人模人样的,就是不太靠谱。现在的年轻公子大多是这样,稍微出身好点儿的,会一点儿武,读过一点儿书,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实际上都虚得很。”
她余光瞥见三思没反应,于是继续道:“出门在外不知检点,也没有正经营生,还不解风情,专会一张嘴,骗了这个骗那个,也不知有多少小姑娘上当。唉,岑姑娘,念在你我也算有点缘分,我比你虚长三两岁,才提醒提醒你,可千万警惕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三思将那匕首缓慢放入刀鞘,观察着刀鞘对匕首刃尖的摩擦。
周静池仍不罢休:“我看那虞二公子啊,虽然家中有权有势,却实在不是良配。而且我听闻,他似乎在外头干些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在长安时便常常出入啼妆楼,在江湖上也与三教九流的打交道,还惹了不少人,为人实在难以……”
“噌”地一声,匕首蓦地出鞘,下一秒已经横在了周静池的颈间。
掌柜的和卫三止大惊。
周静池脸色“唰”地变白,一时间竟然忘了动:“你……你做什么!”
掌柜的见识的江湖人成百上千,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这些人在自己店里打打杀杀,连忙劝道:“有话好好说啊二位,这位姑娘,快把刀放下,伤了脖子可不是好玩的。”
三思微微动了一下匕首的角度,似乎在仔细观察该从周静池脖颈的哪一块皮上下手:“周姑娘别紧张,我就是看看。你挑匕首的眼光确实也还不错,就是看人不太行。”
她轻轻吹了一口气,周静池垂在颈间的一缕头发碰上匕首,落下几根发丝。
“确实锋利。”三思将匕首合上,丢回掌柜的怀里,“就是太锋利了,有点不趁手。还是留给周姑娘吧,这样的兵器,特别适合周姑娘这种,唔,脑子长得不太完整的,毕竟得借点外力来找补找补。”
周静池终于绷不住那副冷清的神色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你!”
“怎么,想动手?”三思冷冷地一抬眼皮。
周静池:“我好心同你提点提点,你就是这样的态度?人人都说明宗弟子温良敦厚明仪知礼,我看真是浪得虚名。”
三思:“明宗怎么教导门中弟子不劳周姑娘操心。我看周姑娘还是好好反省反省自己,若是你那位好师父知道你在外头跟人当众谈论自己的相亲对象,还不知道按白虹观的门规要如何处置?”
周静池还欲反驳,三思却再一次打断她,恳切地道:“拜托,周姑娘,我对你,对你们白虹观,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可以说是非常,非常讨厌。麻烦你,以后憋着了,找别人倾诉去,你找我说这些,你自己不恶心,我还恶心呢。求求你了,以后离我远点儿,留我一条小命吧。”
卫三止在一旁捣蒜似的点头。
三思把钱袋丢给卫三止:“拿上那个,对,我们自己看中的那个,结账。”
卫三止乐颠颠地掏钱付账。
二人看也没看周静池一眼,便走出了店铺。
“你刚才好凶啊小炮仗。”出了店门,卫三止揣着匕首,心有余悸地道。
三思:“钱袋拿来。”
大概是方才那一通余威尚在,卫三止老老实实地把钱袋交还给她。
三思注意到了卫三止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瞥他一眼:“你也想要个匕首架在脖子上?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卫三止挣扎了半天,才拐弯抹角地问:“周静池方才说的那个人我听说过,你应该也听说过,大概真是个纨绔子弟。你对这种人就没点看法?”
三思:“不认识,没看法。”
卫三止:“……”胡说八道!就算不知道商行知是虞知行,那你也得知道那被你隔空讨厌了这么多年的娃娃亲对象是谁吧!
卫三止默默腹诽着,却听三思道:“我觉得周静池可能受刺激了。”
卫三止心想:受什么刺激,受虞骗子三心二意的刺激吗?
三思道:“昨晚我在湖边看见她了,死的人是白虹观的。”
卫三止一愣。
“听说那人身上佩的是周静池的剑,所以一开始有人以为死的人是周静池。”
卫三止反应过来:“你是说,凶手可能也以为自己杀的是周静池。”
三思道:“仔细算算,我们打听到的这几桩命案,死者基本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除了白虹观这一个,你不觉得蹊跷吗?”
卫三止忖了忖:“凶手是冲着各大门派去的。死的那个人可能真是周静池的替死鬼。”
三思耸肩:“我只是随口一猜。”
卫三止:“如果真是这样,周静池也太……”
发生这样的事,是个人都会自责的,也难怪周静池乱咬人。
三思:“早上抽签的时候,我也看见她了。”
卫三止:“什么意思?你说蓝擂?”
三思:“我想起,之前岑老二说过,周静池上次来谈兵宴打了擂台,没上红榜,今年要从蓝擂开始打。”
卫三止:“她看到你抽签了?”
三思:“不仅看到我抽签,我怀疑她连我抽的什么签都知道了。”
卫三止:“你不觉得周静池奇奇怪怪的吗?她连你的名字都去打听了。我的娘,万一你俩分到一组,那场面可就很好看了。”
三思叹了口气,觉得明天的擂台一片灰暗:“老天降下一口锅,我不接也得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