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怎么知道是谁,谁也不认识!”
“那绿衣裳的姑娘是谁?”
“关你屁事啊!”
虞知行掐住那人的脖子,拇指和食指深深陷入其皮肤:“你最好给我仔细想想,那个绿衣裳的姑娘长什么样子,要是想不出来……”他看了一眼那因未灭的灯火而渐渐燃烧起来的废墟,“我就让你死在这儿,渣都不剩。”
“老、老子……”那人兜头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冰冷杀意,理智开始回笼,“就是个绿衣裳的姑娘,跟一个男的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虞知行的手倏地收紧,中年男子的呼吸立即被掐断,挣扎起来:“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还有头发尖一个绿绳……”
虞知行脑子“嗡”地一响:“你再说一遍?!”
神经紧绷使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那中年男子的脸涨得跟火光一样红,嗓子几乎已经挤不出声音:“松、松手……”
虞知行发现眼前这人快要被自己掐死了,手钳一松,那人立刻倒气,紧接着剧烈地咳嗽。
然而此时虞知行已没有半点同情心,再次一把将其抓起:“那人怎么样了?她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楼上的人八成都死了!”那人喊完后见虞知行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可怕,差点以为自己又要被掐死,噎住话头,还没来得及找补,后脖子一松,那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杀人的凶徒已经飞也似地掠向了燃烧起来的废墟。
寻香记楼顶上的那个亭子里,放满了他们家招牌的美酒,和整座亭台一起砸下来的时候,酒坛子纷纷粉碎,琼浆流遍了每一条缝隙,导致一支蜡烛应声倒下的那一刻,虽然无风,火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点燃了才刚刚坍塌的地带。
虞知行废墟上冲的时候,被人死死拦住。
“不要命了!”
“别碰我!”
虞知行把绊脚石一推,一头扎进了火场。
三思驮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耿玉瑾,使出全身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从火中冲了出来。
火苗燎着了她的衣裳,她就地滚了好几圈,然后爬起来将耿玉瑾身上的火也踩灭了——下脚十分用力,若是耿玉瑾是清醒的,估计也能被她踩晕过去。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着气,在脸上抹了一把,蹭了半脸黑。
太惨了。她心想。
今天一天真是太惨了。
大白天的在公共场合被人公布了婚约,出来遛个弯,居然还能两度遭遇性命危机。
若是身边人好歹是个会武功的,比如卫三止那样的半吊子也行,可偏偏是个连轻功都不会的废物耿玉瑾。
当时那亭子当头倒下来的时候,先前和死者动手的那人居然十分有魄力,几乎是立刻就往楼下一跳。三思的想法和他一模一样,然而耿玉瑾不会武。
还跑不快!
她当机立断拖着此人跃出围栏,往露台对面的酒楼另一边的主楼跳过去。耿玉瑾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跳是跳过去了,只可惜落地的时候没能连贯地闪避一只直冲他们砸来的大酒坛子。若非三思当时汗毛倒竖眼疾手快地踹了他一脚,估计就不是被拍晕,而是直接和那酒坛子一块儿跌去楼下,摔成肉饼。
唉,也不知先前那位往楼下跳的仁兄还健在否。
大梁被砸断,半座酒楼在他们身后轰然倒下。
可他们才逃出生天,紧接着不知哪里忽然冒起了火。火势蔓延的速度极快,一下一下地朝着四面八方爆燃,三思背起耿玉瑾就跑——要不是从前在山上总被南长老罚顶水桶,他俩的命这回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三思一边逃命的时候一边在心里向南长老道了无数次歉——等回山后一定不再叫他鬼见愁了!
此时三思很没形象地坐在地上,皮肤上还残存着与火焰距离过近时的热辣。
她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愤愤地在耿玉瑾胳膊上踹了一脚。
关键时刻掉链子,真想替你爹抽死你!
只可惜,耿玉瑾人事不知,闭眼的姿态十分安详——大概在梦里觉得自己已经死得很干净了。
人群乱糟糟的,三思开始思考究竟是直接把这不靠谱的东西丢在这儿,还是在这儿等他醒过来——扛他去找大夫是不可能的,这小子看着斯斯文文的,谁晓得重得跟头牛似的。
她盯着耿玉瑾的脸,思考了一下,觉得有必要让此人知道再次救了他一命的是谁,这回她不要他的情报了,让她打一顿过瘾就一笔勾销。
决定后,她便老僧入定似的盘起腿准备调整真气。闭上眼之前,她的目光在四下一扫,见酒楼的火势愈发猛烈,火光冲天,热浪一阵阵卷来,那阵势燎得她牙根发酸。
估计得死不少人。
整条街的人都来了,周围开店的纷纷打水,一桶一桶地往火场里浇,但火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此时该撤的大部队都撤出来了,还有零星几个身上冒着烟往外冲。居然还有个往里冲的,冲得还挺快,那一身白衣倒是挺好看,只可惜进了楼里恐怕要烧成个肉干——
等等。
三思还没盘上的腿忽然就凝固了。
是她的错觉吗?那个穿白衣的……
三思倏地站起来,这回是真炸了——
“虞知行你个混账,快给我滚回来!”
虞知行当然没听见有人骂自己混账——他上一次听别人这么骂自己还是几个时辰以前的事,就算此刻听见了,也并不会觉得新鲜。
酒楼里的人基本撤空了,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潜到坍塌的那一边去,因为倒塌的顶楼亭子砸断了两层楼的房梁,三层楼塌了个粉碎,再加上火焰已经完全将其覆盖,根本不容任何人进入。
而且,如果有人还待在那边,此刻应该已经……
虞知行迫使自己的大脑不做这样的想法,不断地说服自己坚信,连先前那二百五都逃了出来,凭三思的本事,不可能被区区一栋楼困住。
然而越这么想他就越焦躁,越无法解释自己现在身在火场中的原因。
他进来之前,抢了别人一桶水,将自己身上浇透了,一边跑一边将多余的布料全部紧紧地卷扎起来,然而在这楼里很快就没用了——不仅衣服被烤干,他觉得自己都快被烤干了。
他闪身避开燃烧着砸下来的楼梯扶手,火焰明亮过度,刺得他眼睛发痛。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盖因火势是从隔壁露台燃起的,二楼的形势最为严峻。
虞知行咬着牙冲上楼梯,在狭窄燃烧的楼梯口一滚而过。浓烟滚滚,他尽量弯着腰,烟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目之所及,数具尸体分散在各处。
他一一冲上去辨认。
幸好,没有一个是三思的。
建筑的主架构正在熊熊的火势下不断地崩坏,这栋楼应该很快就会彻底坍塌。
火焰烧着了虞知行的头发,鞋底已经烧穿了,钻心的疼痛被他此刻高度紧张的神经排除在外。
三思应该是安全的。
也可能方才那个人胡说八道,他所见的绿衣裳的姑娘根本就不是三思。
想到这里,他的心稍微一定,用袖子捂着口鼻,视线最后转了一圈,却陡然定住——
在那下风口,火势最猛的地方,倒塌折成两半的房梁下,露出一片正在燃烧的淡绿色衣角。
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脚步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三……”
“虞知行!”
一声怒喝穿透烈火直达耳际,虞知行蓦地回头,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绿色身影从楼外露台飞跃上来。
“你给我离开那儿!”三思再度怒吼。
虞知行的身体不需要指挥就立刻逃离了侧边倾倒的梁柱,冲向露台,然而那狂喜还没到达嗓子眼,他的脸色猛然遽变——
“——躲开!”
三思没有感到任何动静,但她从那一刹那虞知行脸色的变化中感受到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死亡威胁,当即没有任何思考地一拧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擦着她的耳边飞过,“嗡”地钉进了大火。
在空中的转身使得她没能进到露台,她飞快出手,攀住露台外的栏杆,在其被烧断的那一刻翻到空中。
然而偷袭者似乎早已料到她这一手,第二枚利器分毫不差地直扑她的面门。
三思在空中避无可避,寒光闪闪的飞镖倒映在她惊骇的眸中,越来越大。
然而,瞬息逼近的死亡,到底也只是逼近而已。
下一刻——
三思被一股巨力拦腰一扑,飞镖割断她的发带,一头长发顿时翻飞。
噼里啪啦的火势中,她被紧紧地抱住,似乎听见一声闷哼,继而与那人彼此紧抱着,飞出了露台。
楼下救火的百姓看见这一幕,争先恐后地冲过来,然而没能接住二人。
三思感到自己的头部被紧紧地护住,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对方在空中转动了个角度,强行以其自身肩背着地,虽然很有技巧,却免不了遭受强悍的冲击。
二人在地面上滚出数丈远,好不容易停住。
有人大呼小叫地跑过来查看情况,三思还没来得及睁开紧闭的眼睛,就惊恐地感到搂着自己的那两条手臂一松——虞知行那一身始终绷紧的筋骨,在这一刻终于失去了大脑的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