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县城拍结婚照当然只是个借口,柳东睿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林谷雨的娘家在灶王庙村,离县城才不到五里路,方便两个人去县城。
屏南县地处惠水北岸的平原,四季分明,土壤肥沃,盛产优质小麦,玉米,芝麻,大豆,棉花等;而一水之隔的荣县,山清水秀,水田盈野,稻香鱼跃,犹如北国江南。
他边走边跟林谷雨说这件事。
“那边种的是水稻,塘里养鱼种藕,跟咱们这边的物产完全不同,咱这边肯定有市场,村里人嫌贵,可县城里面有钱人还是不少的,不说别的,就说县城工厂里的工人,一个月二十多块钱的工资,花个几毛钱买点新鲜的莲藕会不舍得么?肯定不会!”
林谷雨点点头。无论在哪一个年代,价格并不是主要问题,目标群体找对了,东西就好卖出去。
人们的猎奇心理,想要尝鲜的消费心态,从古至今,皆有之。
“而且那里合作化的步伐比屏南这里更快,转过年去荣县所有的农业合作社要求加快进入高级社。
这点你应该知道,高级生产合作社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把社员私有的土地无代价的转为集体所有,大中型的农机具变为集体财产。包括河里湖里的鱼虾和莲藕等水产都得归到高级社里去,个人是不准再私自买卖的!
穷的人自然愿意入社,但原本挖湖养鱼养虾的人肯定不愿意,就算个人拗不过集体的决定,私底下透着卖的人不少,所以这段时间对咱们来说就是机会!”
懂了!鱼虾和莲藕在屏南本地不常见,现在的运输条件有限,鱼虾这些水产在荣县本地价贱,运到屏南却能卖上个好价钱。
这就必须要林谷雨去了,她有秘密仓库,只要掩饰得好,她就是隐形的移动仓库。
这活不难,从古至今行商干的就是倒买倒卖赚取差价的活计,行商的难处就在于沿途货物的储藏运输,对林谷雨来说,确实最简单方便不过的了。
干倒买倒卖,手里没有本钱不行,柳东睿这几天主要就是忙着筹集资金,有了撬动杠杆的第一桶金,财富的积累就简单多了。
长达几十年的动荡马上要到来,柳家却一贫如洗,想要在动荡中安安稳稳的度过,没有钱肯定不行。
她好奇地是,现在交通很不发达,各个县区之间的信息主要是靠报纸来传递,城里上班的人会读报,知道一些消息比较正常;而农村里没有哪家会掏钱订报纸,因而,传到普通人耳中的信息一般都是过了时的信息;而像柳东睿提到的这种消息肯定是不会登报的,他肯定没少打听,才能综合推断出这么重要的消息。
柳东睿笑了笑,没有否认。
“其实也不是很难,不过是曲折了一些。无论哪个年代,年轻人对新东西的接受速度都是最快的,因为他们一般都有猎奇的心里,故而从他们那能获得不少灵感。
再一个,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你想要知道的东西或多或少的都会反映在环境里。比如说这次这个信息,我是跟村里的年轻人聊天,才发现了县城里有卖的莲藕的,我当时没注意,因为我对这个消息并不敏感,但当时周围的几个年轻人的眼神让我觉得这件事情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简单。果然,我连跑了三回县城,才遇到一次卖莲藕的,从那里我才又获得的进一步的信息。”
他笑了笑,“我还是占了先知的便宜!要不然,我也不敢推断那边已经快要到人民公社了!”
他叹气,“那卖莲藕的大哥是临县的,他因为开长途汽车,所以有条件把莲藕运到这边卖,那边村里很多的渔民,没有这样便利的条件,明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鱼虾莲藕被收归集体所有。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说完这些,他又看着林谷雨笑,“现实就是这样,咱们也改变不了,公社化的热情正高涨,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不过,幸好有你,借你的金手指,咱们也能借此机会挣钱养家糊口的钱。”
“算了,咱们就是普通人,别想那么多了!”
林谷雨看他最后露出释然的笑容,也笑了笑不语。
就像是家长教育孩子一样,总想着让孩子避开挫折,少犯错误,不走弯路,恨不得每一步顺顺利利的为他们铺垫好,然而此时不犯错,彼时也会犯错,因为经验是从教训中得来的!正确是从错误中改正的!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微微亮,柳东睿和林谷雨就从家出发了。
从柳河村到县城步行得3个小时,他们不到5点就出门,半路乘了一段驴车,终于在7点出头到了县城。
他们买了几个包子垫肚子,然后就坐上了去隔壁县的客车,颠簸了3个小时才到了荣县,在县城边上又搭了一辆牛车,晃晃悠悠两个小时才到村口。
村子面积并不大,不过小河流和小湖泊很多,农田很少见。
因着这村子离荣县县城较远,虽然县里要求社里安排社员来回巡查,但乡间曲折的小道多的是,容易躲过去;而且湖里的莲藕和鱼虾都是野生的,没有定数,所以社员们偷偷摸摸的还能捕上来一些出去卖,挣点小钱。
村子里也有别的地方来卖莲藕和鱼虾的,但像柳东睿一下子买这么大量的人少之又少,那边安排了人在村口接头。
柳东睿和林谷雨两个人才走到村口,就碰上了来接头的人。那人穿着黑色土布棉袄,袄子上打着同色的补丁,两只手揣在棉袄袖子里蹲在桥头上,两只眼睛溜溜的转着,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这会儿正是中午,社员们都在家里面吃饭,整个村口只有柳东睿和林谷雨两个人,目标很明显。
那男人看见柳东睿和林谷雨两个,明白自己的主顾到了,指着村外的那条路,示意他们两个从村外面的小路往里走。小道偏僻,路两边长满膝盖深的蒿草,可见平时走的人也不多。果然,一路走过去,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俺们听到消息,明年县里要求农业合作社要升级为高级社,家里大中型的农具啥的都要交上去,前几年分给俺们的土地也得归到集体去,这河沟湖泊大多都没主,以后就都属于高级社了。以前村里人捞些河沟里的鱼虾,挖些莲藕去城里卖了还能换两个钱,以后就不行了,肯定不能再随随便便再卖湖里面长的东西。”
乡下人爱唠嗑,没等他们问起就把事情说了个七八分。
“那这村子里晚上活动的人多?”柳东睿打探。
他们村里的人偷偷的卖湖里的莲藕和鱼,白天肯定不敢卖,多半是晚上偷偷的去挖藕逮鱼,趁天黑拉出去卖了。
男人叫杜老四,家里兄弟四个,都成了家,家里张嘴吃饭的人多,年年都要靠卖鱼塘里的鱼和莲藕补贴家用。
万一过了年鱼塘里的鱼和莲藕自家不能私下卖,那家里日子可就不咋好过了,所以兄弟几个商量了一下,自己家人去卖肯定是卖不了多少而且万一被发现了还害怕像是土改那会儿被□□,就想着私下找几个人低价卖出去他们,让他们自个人找地儿卖去,卖便宜卖贵就看个人的能力了,哪怕价钱卖的比他们自己卖要低一点,不过早点卖完钱放进自家口袋里才能放心不是。
但是呢,一般人干这个也挣不了多少钱,在他们荣县市场上莲藕和鱼卖不上好价钱,想要卖到别的县市,那得有大车能拉走,这就需要靠关系了。
杜家和在屏南县卖莲藕的那位是表兄弟,第一时间向柳东睿介绍了杜家。
“咋不多,有一家算一家,白天都在家里睡大觉,晚上摸黑去塘里逮鱼挖藕,大人小孩子都上阵。”
“不怕被逮到?”
“不怕,社长家也偷摸着弄呢,只要上面没人发现就行!咱老百姓不管这社那社,能吃饱肚子就是好社,吃不饱肚子,再多花样都没用。”
这说的是实话,新政府当时能取的民心,就是承诺老百姓能吃饱饭。吃得饱饭,肚子里有了油水,老百姓才愿意跟着你走。
“林兄弟,这都是昨一夜俺们兄弟几个新挖莲藕,等到天黑,俺们兄弟几个给你们拉到村外五里路口,那里有来往的大车子经过,也能去县城。你看你能要多少?”杜老四领着柳东睿两个人进了灶屋的门,指着后墙堆了老高的莲藕说。
柳东睿摸了一下,的确是新鲜的莲藕,泥巴还是湿的,个儿也大,“先来1000斤吧,后天我再来,还是差不多这个点,还要这么多。”
林谷雨空间其实能装更多,不过,他们暂时没那么多本钱,而且还要靠别的人去销售出去,不能太显眼了!
杜家几个兄弟听到柳东睿这么说顿时就喜笑颜开,忙说:“那行,林兄弟你放心,明天晚上肯定能给你挖出来,品相完好,只多不少,就当哥们几个交你这个朋友了!”
他兄弟四个,有的是一把子力气,挖莲藕不过是费把子力气,就怕挖出来卖不完!他们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儿,没卖出去前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直放不下心,一听柳东睿后天还要来买藕,立刻干劲十足。
这就行了。
杜家几个兄弟大喜过望,招呼着柳东睿去喝点小酒。
“去,村里人都热情,不去好像不给面子,他们放心不下。”林谷雨就说。
“行,那就去!”
等柳东睿走了,林谷雨跟杜家几个妯娌一起喝了碗藕汤,靠在床上聊些家常,没人睡觉,心里有事情也都睡不着。
夜里两三点左右,村里人都睡熟了,杜老四兄弟几个用架子车把莲藕给运到五里路口就回去了,这个路口是一条不窄的砖渣路,经常有往市区开的卡车经过这个路口,他们以为东睿要搭过路车,也没觉得奇怪。看柳东睿两个人的打扮和谈吐,不像是一般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们也就没多问。
这时候的人多数都吃不饱,家家户户不用上锁,可谓路不拾遗,一连路过两个村子连个狗叫声都没有听到。
等到兄弟几个走后,谷雨就把堆起来的莲藕收到空间里去。他俩慢慢的往县城走去。
路上柳东睿给林谷雨讲这次买卖的细节。
“紧挨着的荣县号称北方的鱼米之乡,种的吃的都是大米,一河之隔的屏南县却是种小麦吃面粉,大米在荣县价钱便宜而在屏南县这边卖的要很贵,这就是差价了。
那天虎子说,县城里有人卖新鲜的莲藕,数量不多,价格却很贵,虎子他姑姑买了几根舍不得吃特意给虎子奶奶送来,我就去县城里找了几个卖莲藕的人问了一下。5分钱一斤的成本,到时候卖3毛钱,应该能赚点零花钱。
对了,原主刚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家里给打了个银锁,他也一直带着,这次要倒卖东西我就给卖了,到时候扣除本钱咱们按贡献分红。”
这可不只是零花钱!一斤莲藕两毛五分的利润,一千斤就能赚250块钱,这一趟真是不少赚!
那个银锁林谷雨有印象,原来这次生意的本钱是从这里来的!
“放在以前还真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呢,嘿嘿,别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样有经商的天赋呢!”
柳东睿闻言叹了口气,握紧了她的手,讲起了从前的往事,“我小叔从小不爱读书不愿进部队,就爱折腾着做点生意,刚改革开放那会儿跑到香港进口索尼电视机,带到内地卖,去一次香港赚的比我爷爷一年的工资都多,后来交了一个美国的女朋友,我爷爷不同意,我小叔就偷偷跑到国外结了婚,家里从此再没有人主动提起过我小叔,后来过了很多年我才知道我小叔早就患病去世了,却没有联系家里任何一个人,我也就没怎么跟你提过他。”
他又无奈的笑了笑,眼睛里满是悲伤,“我小时候父母忙着工作,家里就小叔经常在家,耳濡目染的听了不少,没想到还能在这派上了用场。”
林谷雨听到他说起伤心事时的泄露出淡淡的遗憾,停住脚步,头轻轻靠到他肩膀上说:“也许你小叔不是不想联系你家里面的人,他可能只是近乡情怯,怕徒惹你们伤心罢了。”
柳东睿搂着她瘦弱的肩膀,伏在她耳边淡淡道:“嗯,我知道!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