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麦收,西阳崖山集体农庄的各个生产队长们脑袋里的弦儿绷的特别的紧!
政治任务下的急,各个都怕自己脑袋上新带上的帽子被摘下来。
夏收日子离的太近,早过了能提高粮食产量的节点,再加上几乎所有的大队长、生产队长都沉默着不表态,集体农庄的领导们大概也是觉得有些强人之所难,放高产卫星这件事儿算是暂时揭了过去。
不过,人家那些领导们也说了,夏收来不及,那就秋收放,等跟县里审批之后,会有专门的农业技术员来指导他们种地。
到了秋天,无论如何,都必须放出一颗高产的卫星来向全国人民作出汇报。
林谷雨听说后,松了一口气,管它呢,这些事情避免不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好在,今年收成不错,雨水充足,光照也够,是个大丰收的年景,麦子的亩产空前的达到了近400斤!
柳光耀皱了一个来月的眉头,总算是看到粮食入仓库后松了开来。
林谷雨则一直没有停止过她倒腾粮食的步伐。
她跟粮站的那位大姐,现在关系非常的好,私下里林谷雨会时不时地送她点自己腌的黄萝卜还有菜干,吃人嘴短,每年交完公粮后,那大姐都会帮着林谷雨倒腾点“往年的陈粮”。
“粮站黄大姐还算挺不错的!”林谷雨洗完澡躺在炕边上晾头发,跟柳东睿闲聊。
这次她买的200斤粮食,全是去年刚收上去的粮食,不要票,而且每斤只笔粮站贵几分钱。
柳东睿嗤的笑了一下,摇摇头,没搭她的话。
林谷雨接着往下说:“真的,你开黑市上的粮食都卖啥价了,咱们这次买的可便宜了不少!”
柳东睿无情地点破她的幻想,“那是因为她不用承担去黑市被抓的风险,而且,跟咱们交易的量也大,省时省力!”
她们顶多算各取所需罢了。
林谷雨听他说完,怏怏的,嘟着嘴说:“你这么说也对,是我想偏了。”
又说:“今年粮食收成好,社员们家里面总算能有点余粮了!”
不管怎么说,有粮食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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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完玉米后,地里没啥活,每天上工就是薅草。
刚开始大家都还挺有热情,恨不得把刚冒出头来的草芽给薅了,每天高喊着“赶英超美,加快建设共产主义!”
“鼓足干劲,力争上游!”
“············”
很快,有几个社员薅草的动作越放越慢。
为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地里的草啊,薅了还长,长了还得薅,一茬接一茬。
既然总是长,那放慢点好像也没啥吧?!
慢慢地从高撅着屁股薅草到蹲在地里薅草。
看着区别不大,可会干活的人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其中的差别。撅着屁股干得快,蹲着的嘛,磨洋工呗。
反正这玉米地里有点野草也不怎么能影响产量吧。
这一天,林谷雨终于接到了她上任妇女主任以来的第一个任务。
“林谷雨同志,我来通知你和柳光耀同志明天上午去开会!”
那来人一脸严肃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一抬腿骑着辆破二八式自行车一阵风一样的走了。
林谷雨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想起来要问点具体的东西,人家已经走远了。
那辆自行车的黑漆都快掉完了,黑一块白一块,看上去斑驳的很,而且车轮子还一扭一扭的,像是要散架。
林谷雨却很羡慕,没办法,十一路公交车太不方便啦!
恁倒是走的挺潇洒,可您倒是说是说清楚,是去哪开会呀!
还得我自己分析吗?
好吧,去镇上,自己这级别的,去县城开会先不用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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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忙吃完早饭,跟柳东睿交代了一声,柳谷雨就急匆匆往公社赶去。
公社一个负责文教的张干事,先把社会日报上《用革命精神消除文盲》的社论大声的念了一遍,然后说:同志们,我们之前的扫盲虽然取得了一点成效,但速度太慢,上面给了我们指示,我们可以步子迈的更大一些,来几个跃进,把文盲当作敌人,争取用更少的时间消灭青壮年文盲·········
张干事翻来覆去地大概讲了一个多小时,听的林谷雨连他脸上有几条皱纹都数清了才停下来。总之,就是要求生产大队要用更猛烈的手段扫盲。然后一个大队给了两本加速扫盲课本,一块书本大小的小黑板和10支粉笔做为物资让回去了。
扫盲这事儿是个好事儿,但老百姓没有积极性,每天上工,下工还要忙家务,累的想歇着,晚上去扫盲班的都是一些妇女在那做鞋垫,效果不好;能把社员聚集在一起的只有上工的时候。
林谷雨回去的路上跟大队长提议:“大队长,这工作咋开展?”
队长一愣:“俺以前在游击队扫盲就是给大家上课,学几个常见字,你年轻有文化有啥注意说说。”
“那我说啦,我想着咱们这老少都爱听戏,会唱上两句,上工的时候把这课本上的字像唱戏一样教大家唱出来,也不耽误干活,学会唱了,再认字儿,咋样?”
“咦,你这个方法可真好,还是您文化人注意多,好好好。”
林谷雨把那些字变成顺口溜,去找队里最会唱戏的妇女,凤琴嫂子。
凤琴嫂子的娘家在高台集,那块儿离镇上远,赶集特别不方便,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就自己组了个小集,逢单日子有集,集上搭了个小戏台子,麦收后十里八村的人爱去那逛庙会听戏。凤琴嫂子打小听戏,声音也亮,在村里唱戏数得着的。
她在院门口喊:“凤琴嫂子,在不在家?”
屋里走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梳着两个紧紧的麻花辫,辫尾上系着红头绳,青春年少可真好看。
屋里,凤琴嫂子的声音传出来
“在家呢,快进来坐,兰英,是谁呀,快舀碗水去!”
“娘,是俺东睿嫂子。”
林谷雨忙拉住她:“别忙啦,我刚从家里过来,不渴呢。”
进了堂屋,看见凤琴嫂子正在做暖鞋。
“谷雨,快坐,俺家那小子脚长得快,去年的暖鞋穿上紧了,天天嚷着脚别的疼,这不正给他缝鞋梆子。”
鞋底纳的很密,阵脚也整齐,一双千层底的布鞋穿着是很舒服,也费功夫。
她还记得小时候姥爷穿不惯泡沫底做的鞋,她妈想给做一双千层底,费了半个月才做好。现在村里的人一般都穿草鞋,冬天才布棉鞋。
“嫂子,你这手可真巧,鞋子做的真好!这鞋样子谁画的,真不错!”她是真心觉得做的很好,看起来就很好穿。
“这算啥好的呀,村里大娘嫂子都会做,这个鞋样子是俺自己瞎画的,俺脚面高,孩子都随我,一般的鞋样子做出来都勒脚面,俺就自己改了一下。”
“嫂子,你这鞋样子到时候给我比一下,我也喜欢穿高鞋面的。”
“那行,一会儿俺给你剪一张鞋样子回去,你做一双试试看好不好穿。对啦,你今儿来啥事呀?”
“嫂子,我听说你是咱村里唱戏最好的,现在公社要求咱们大队办扫盲班,咱们村里以前扫盲效果不好,我跟大队长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个事儿需要嫂子你得来帮忙!”
“扫盲?行,到时候俺带着闺女去,给你撑个场子。”
“嫂子,不是让你去撑场子,这次扫盲你可是主力,缺了你可不行。我想着,咱村里人都爱听戏,想让你教着大家把那些字儿给唱出来。”
凤琴嫂子犹豫了,不敢相信林谷雨说的话,“东睿媳妇儿,你说啥,让俺去交村里人识字?”
林谷雨点点头,“只需要你带着他们把编好的顺口溜唱出来,字我另找人来教,怎么样?”
凤琴嫂子有些不好意思,说:“让俺唱戏倒不是啥难事,可就是上工··········”
林谷雨笑着说:“看我,忙活的人都傻了,咱们大队干活儿不白干,俺跟大队长商量好了,你交社员们唱戏,每天多拿2个工分,你看行不行,给我一个准话。”
凤琴嫂子也爽快:“你要是觉得俺行,俺就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