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大队里有一户社员临出行的时候把腿给摔折了,走路都不行,更别提去修水库了。
时间紧、任务重,柳光耀没办法,就问现场送行的人群,有哪个社员愿意替他去修水库。
大家都摇头,抢着干苦工,谁傻啊?
恰好碰见柳文元从东地里回来。
他这是每日一次的田地巡查,就算现在田地不属于自己家了,他这个习惯也没改掉。
每天一早醒来,要去地里转悠一圈才行。
柳光耀赶忙问他:“文元,求你个事儿。李强腿摔坏了,去不了水库了,你愿不愿替他去?”
柳文元:“我?我超年龄了,还可以去吗?”
柳光耀无奈,“也是没办法了,规定8点前要到镇上集合,我没时间再找人了。”
柳文元还记得上回柳东睿两口子掉河里,柳光耀使了不少力气,还主动拿钱给两人看病,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帮柳光耀一把,把欠的人情换上。
然而,柳光耀自己是大队长,两个儿子也上进,就没碰见需要人帮忙的时候。
这个机会报恩的很难得。
柳文元没怎么想,就答应了。
现在农闲,他在村里也没什么事可干。
好在,柳光耀答应一天多补给他5个工分。
征召的这批民工并不是白干,一天是按照10个工分来算的,也就是说柳文元一天可以挣15个工分。
麦收干活那么累,一天也不过能挣12个工分,这算是非常高的工分了。
他本想着帮柳光耀解决一个难题,没想到自己竟然因祸得福了。
还没走开的人一听,大队长竟然多给5个工分,顿时后悔的不行!
早知道不那么嘴快拒绝就好了!
15个工分啊!顶得上娘们们干2天了!
然而,柳东明兄弟三个都不同意,去修水库肯定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柳文元年纪这么大了,能不能受的住都难说。
可柳文元还是答应了下来。
柳婆子听说后哭的稀里哗啦,抹着眼泪儿给柳文元拾掇包袱,柳文元坐在炕头抽烟。
“你说你年纪一大把了,哪能跟年轻人比,俺看你就爱逞能,年轻的时候这样,老了还是一样!”
柳文元磕了一下烟锅子,催促她,“就给了我20分钟准备,桥头一堆人等着呢,你麻利点吧,衣裳别不用收拾那么多,有两身够换就中,听说那边不缺吃的,粮食就别弄了。”
柳婆子手上的动作加快,但还是埋怨他不商量自己就答应下来。
柳文元叹口气,“你别嘟囔了!这次我要是不去,我自个儿良心上都过不去!
那一回东睿两口子出事儿,光耀叔帮了咱们家不少的忙!
村子里有人说东睿的闲话,他听见就骂,要不,你以为,东睿两个那事儿那么容易就过去了?
流言蜚语害的一家人分崩离析、妻离子散这样的事儿,咱们还见的少么?”
这话说的是实话,村里人也不是全都淳朴,长舌妇多得很,没影儿的事情都能给人说的跟真的一样,煞有其事。
更别提真有接触的两个人了。
村里的寡妇生了病,倒在地上,一边的男人都不敢伸手扶一下,为啥?
寡妇门前是非多!
解放后对妇女虽然不再有啥沉塘之类的惩罚,可对待妇女的容忍程度还是很低的。
本来是想帮人家一下,别不小心反而害了人家!
柳婆子沉默,柳文元知道她想明白了,接着说:“如今,好不容易来一个机会,这回咱不能不帮。”
又说:“这也就是时间催的急,要不,也轮不到咱帮人家这个忙,只说按照往下数,轮到谁算谁,谁敢不去?”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柳婆子心里也明白,她就是不放心,怕老头子身子受不住,扛不下来。
人长说,老伴儿、老伴儿,不就是老来伴嘛!一个人日子多难捱呀!
柳婆子把柳文元送到了大桥上,拽着柳东明三兄弟叮嘱了又叮嘱,让他们千万要看好柳文元,有啥重活,别让他硬撑········
柳东睿看时间快到了,飞快地说:”娘,你放心吧,等到那,俺想办法给俺爹找个不费力气的活儿,不会让他硬撑着干重活的。“
柳东明和柳东方两个也连连保证,柳婆子这才稍微放心一点。
柳东睿背着林谷雨给他准备的被褥,被褥里面裹着两个包袱。
一个包袱里装着临时做的肉干、腌咸菜和酱豆,另一个包袱里是他的几件换洗衣服,就这样轻装简行地启程了。
由于启程耽误了20来分钟,他们一路急行军,紧赶慢赶在规定时间之前一起赶到了镇上。
柳文元体力算不错的,喘气声有些大,但还是坚持了下来。
到了镇上,他们要与其它大队的征招社员们一起,再步行60多里路才能走到最终地点——雪鸭湖水库。
家里突然少了男人的踪迹,村子里面的女人们一时都不太适应。
麦子还没抽穗,生产队这会儿活儿不多,每天就是安排社员上工,扛着锄头除稗草之类的。
前几天刚下了场小雨,土路湿滑,林谷雨挺着6个多月的肚子,不敢出去瞎溜达,索性呆在自家院子里,看着两个儿子玩闹,偶尔切点萝卜条腌咸菜。
“娘,等天晴了,多晒点萝卜干吧,那个跟鸡肉一起炖好吃。”柳大灿在菜园子里帮林谷雨拔萝卜。
“哼~,你倒是知道啥好吃。”林谷雨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哪有那么多鸡炖给你吃呀。”
去年,林谷雨在院子里养了2只公鸡、10几只母鸡,下的鸡蛋林谷雨一个都没卖。
过年的时候,杀了一只大公鸡,炖鸡的锅里林谷雨下了点干萝卜干菜,没想到竟然意外的很好吃,大灿从此爱上了干菜。
当然,林谷雨也很喜欢,干菜吸收了动物的油脂,口感特别好,甚至比肌肉本身还好吃。
“那我每天去给鸡挖虫子吃,娘~今年多养几只鸡吧。”
林谷雨不搭理他,现在没有饲料,养鸡得吃粮食或者麦麸子,她心里不大舍得。
“今年我还帮娘去割草,给鸡拌食儿,好不好嘛?娘~”说着柳大灿竟然撒起娇来。
二灿在墙根站着,嘿嘿的笑自家大哥。
林谷雨捏了一下他的小脸蛋,“看看,你弟弟都笑话你呢,不知羞。”
柳大灿不管,他已经成功的变成了一个吃货,拽着林谷雨的衣角扭来扭去。
林谷雨心里暗笑不已,这孩子现在的性格比初次见面的时候活泼了好多。
林谷雨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行啦,行啦,这可是你说的哦,想要吃炖鸡,就得给帮家里干活,听到了?”
村子里的男人多少都有些大男子主义,地里的活儿没话说,可家里的油瓶就算倒在他们跟前,都不会弯腰扶一下。
林谷雨自从上次从大灿那受了刺激之后,深刻认识到自己作为一个母亲,身上的担子多么重!
养育,既要养,也要育!
培养孩子正确的人生观,就从现在开始!
首先的一点就是,引导大灿做家务活。
柳大灿嗷的一声跳起来,差点把林谷雨带倒。
他讪讪的,“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注意到。”
“罚你把这一堆萝卜都给我拔完,然后今天晚上只能吃窝窝头。看你下次做事还冲不冲动了!”
柳大灿懊恼地低着头使劲儿拽他跟前那只大萝卜。
哼哧!哼哧!
林谷雨平日虽然爱惯着点两个孩子,但绝不溺爱,一但他俩犯了错,林谷雨向来该怎么罚怎么罚。
当然,她不是体罚爱好者,顶多就是罚他们劳动。
“哎哟!三嫂,你挺着大肚子咋还干活呢?那地里滑,你可小心点。”
黄英提着个提篮进了们,看见林谷雨正撅着屁股在那薅白菜,赶紧放下手中的篮子,去扶她。
林谷雨嘻嘻笑,“你咋这会儿来了?”
黄英扶着她在东屋炕上坐下,“嗨,这不,东方走了之后,俺一个人在家里,连个人听俺说话都没有,在家里闷的慌,还不如出来走走,找人唠唠嗑,时间还能过的快点。”
柳东方当时选的宅子离柳东睿这屋子本就近,黄英这个人,倒也很劲脆利落,比跟柳大嫂相处舒服多了。
黄英每次来,林谷雨都笑呵呵地接待,这一两年下来两家倒也相处的和睦,两家时不时的相互串门子。
唯一遗憾的就是,黄英进门快一年半了,肚子里还没有动静。
柳东方倒也没说过啥,可黄英毕竟是做人媳妇儿的,心里着急,特别是知道林谷雨又怀孕后,她的焦躁几乎肉眼可见。
柳谷雨尽量微笑着安慰她,“我先说好,我说这些你别觉得我说话不嫌腰疼啊。
你看你,结婚不是才1年多嘛,干嘛那么着急?咱们大队里好些个嫂子大娘结了婚好几年没怀上,人家后来不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生,你说是不是?”
黄英低着头,说起了她娘家的事儿:
“俺娘进了门5年都没有怀上孩子,俺奶奶整天指桑骂槐,指着家里的秃公鸡,说它光吃粮食不下蛋,是个赔钱货。
俺娘那几年受了不少的气,俺爹刚开始还劝俺奶,说孩子早晚会有,不用着急。
可俺奶说的次数多了,俺爹就不再帮俺娘说话,喝醉了两句话说不对就打俺娘,俺娘那几年眼睛都快哭瞎了。
后来俺娘好不容易怀上了,却又接连生了俺姊妹三个,因为没能给老黄家生个儿子,俺娘一辈子在俺爹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没敢说过硬话,俺怕俺自己·······”
林谷雨叹气,乡村观念落后,旧社会的妇女因为生不了男孩,被休弃甚至因此丧命的都有。
哪怕到了后世,像村里重男轻女的意识都很浓厚,更不要说现在了,像黄英娘这种的悲情的农村妇女很是多见。
林谷雨叹气:“东方家的,我跟你说,我上学的时候听老师讲过,生男孩生女孩其实跟咱们女人没什么关系,孩子是男是女,那可都是由男人来决定的,你可别心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