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远捏了捏眉心,试图再次劝说道:“燕燕……”
“师兄,我不问你和姜家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也不要劝我回并州好吗?”楚燕燕打断他道,黑白澄澈的眸子闪动着央求的光芒,令人不忍拒绝。
容远沉默良久后,最终妥协:“你可以留下,但是咱们约法三章。”
燕燕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她若执意不愿回并州,谁也无法送她回去。
“第一,不准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行事。”容远紧盯着楚燕燕的双眸,一字一句说道,“第二,不准冲动。第三,保护好自己。”
他瞧着楚燕燕面上的神情,补充道:“如果你违背了这三条的任何一条,我绑也会把你绑回并州,再让大师兄前去看着你。”
楚燕燕听了,俏丽的脸蛋瞬间就垮了,蔫蔫得点着头。
她几个师兄中,属大师兄最为严厉且重诺。
若他应允了容远看着她,就一定会严防死守地看着她,她压根就没办法溜出去。
容远点了点她的额头,眸中含笑:“燕燕,我知道,一旦你下定决心,别人很难改变你的决定,所以我不会拦着你留在长安。”
语调认真且执着:“但是,请你务必保护好自己。”
他琉璃般黑色的双眸分外深邃,好似有个漩涡,在无限吸引着楚燕燕。
楚燕燕盯着他,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容远揉了揉她的发顶,轻轻一笑,嗓音低沉悦耳。
“噗通,噗通……”
楚燕燕按着莫名失控的心房,双颊迟钝得爬起两抹红晕,掩饰性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她竟然又在容远的注视下失了态。
“师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楚燕燕扯开话题问道。
容远将她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唇角微翘,看来燕燕对他也并非不是没有感情。
他掩袖轻咳了一声:“等。”
等?
楚燕燕眸光露出些许疑惑,等什么?
“等今日之事传入姜国公耳中,”容远盯着茶盏中翠绿的茶水,唇畔笑意渐冷,“姜国公必然会与其夫人发生争执,他们吵得越凶,对我们越有利。”
况且,他听说姜国公近日新欢乃青楼女子。
姜国公将其赎身后,便一直养在外面,日日留宿。
若他夫人知道后,想必表情会相当精彩。
容远抬首瞧着楚燕燕亮晶晶的双眸,神色柔和:“总之,你不必费心,等着看戏便可。”
楚燕燕听此,双目愈加明亮。
她最喜欢看戏了。
尤其是姜家的戏。
*
庄亲王妃向来言而有信,她离开锦衣坊后便递了牌子进宫面圣,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宏正帝。
宏正帝对楚燕芸和姜国公夫人本就不喜,经过了这件事后,对二人的印象直接跌入谷底。
当下便下旨摘去了姜国公夫人的诰命,连带着姜国公也因为管教不力被罚俸半年。
姜国公听到旨意后,面色瞬间变了又变,他僵硬着扯出一丝笑意,从宣旨的李公公手中接过圣旨。
李公公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已经瘫倒在地的魏氏,皮笑肉不笑:“国公爷,皇上对于贵夫人算计庄亲王妃一事非常不满,您可要好好管管才好。”
“是是是,公公提点的是。”姜国公陪笑着往他手里塞了一叠银票,“还请公公替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李公公反手将银票塞了回去,面上笑意不变:“国公爷这说的什么话,咱家只是一个阉人,可没这样的本事。”
他甩了甩浮尘,意味深长地瞧了姜家夫妇一眼:“圣旨已经送达,咱家便回去复命了,国公爷不必相送。”
这位已经上了皇上的名单,他可不会傻呵呵地上去触这个霉头。
姜国公目送李公公远去后,面色便难以抑制地沉了下来,双目死死地盯着跌坐在地的魏氏,眸光晦暗不明。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当初真是晕了头才会娶这个女人为妻!
魏氏瞧见姜国公神情不对,在婢女的搀扶下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捏住他的衣袖:“老爷……”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姜国公扯出自己的衣袖,一把将她甩开,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她,宛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魏氏退后数步,撞到了一旁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连着屏风跌倒在地。
她艰难地支撑起身子,看向姜国公,却撞入了一双冷漠的眸子,眸底深处除了厌恶、还有嫌弃。
“老爷,妾身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你和皇后娘娘的意思。”魏氏膝行而去,抓住姜国公的衣摆,仰面看着自己的丈夫,“妾身冤枉,妾身……”
魏氏眸中神色慌张,垂在额边的步摇随着她而剧烈晃动。
她真没想到会这样。
上次前去楚府提亲是如此,这次亦是如此。
明明……明明她所做的一切遵循着他和姜皇后的计划,为何最后却会变成这样?
“住口!”姜国公屈膝蹲下,捏着她的下巴,咬牙道,“你听着,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意思,与我、与皇后娘娘皆无关。”
皇上已经有了针对姜家的意图,他断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姜国公垂首冷眼瞧着自己的发妻,说道:“明日我便会派人送你去别院,以后你也不必回来了。”
声音漠然且绝情,字字句句皆刺入了魏氏的心房。
她看着姜国公双眸中倒映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发丝凌乱,额角淤青。
但这些身体上的痛,完全比不上心中的痛。
她知道,姜国公的意思是让她一个人担下所有责任。
同时也意味着,她的丈夫放弃了她……
锥心刺骨的痛意渐渐蔓延至全身,魏氏扑向姜国公,死死地拽着对方的衣领:“你不能这样待我,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和姜家!”
姜国公轻而易举地掰开魏氏的手,拍拍她的脸颊,冷哼一声:“所以你为了我和姜家,更应该担下所有责任。”
温热的手掌拂过面颊,吐出口的话语却令魏氏如同坠入冰河。
魏氏缓缓睁大了双目,呆呆得、任由姜国公将她推至一旁,泪水悄无声息地顺着面庞滚落。
所以,至始至终,她于他而言都只是一颗棋子、而并非妻子?
姜国公掸了掸被魏氏扯皱的衣裳,淡淡吩咐道:“夫人身子不适、需要去别院静养,日后若无要事,不得回长安。”
言罢,便欲拂袖而去。
不得回长安?
魏氏自嘲一笑,她今日一过,必然会成为长安城内的笑柄,而她的丈夫,第一时间不是安慰她、保护她,却是想着如何与她撇清关系、惩罚她。
魏氏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无限恼意与恨意。
“国公爷!”她冲向前拉住姜国公的手腕,神情悲戚又执着,“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嫁给他这么多年,替他和姜家做了多少事,现在凭什么这般待她?
姜国公听着她的声音就觉得刺耳,烦躁地甩开她的手,斜睨了她一眼。
“国公爷……”魏氏再次哀求道,眼眶通红。
可是姜国公却没有半点心软,只是命人拉她回去。
魏氏见此,顿时心凉如冰,额间凌乱的发丝间,隐约可见先前被屏风撞青的伤口,触目惊心。
是了,她只是一颗棋子,用之即弃的棋子!
魏氏半垂着眼眸,眼底的光芒晦暗不明。她咬了咬牙,体内生出一股莫名的力气,甩开牵制着她的下人,向前抓住姜国公的手臂:“国公爷,您明日若是将我送出长安养病,后日长安可能就会传出一些关于姜家的流言……”
这话说得含糊不清,而又意味深长。
姜国公面色微变,眸中颜色更加深邃冷漠。
魏氏却好似没有看见一半,与他四目相对,口齿清晰道:“比如,十三年前容氏一族的谋反、容昭仪和四皇子的死……您知道的,皇上这些年一直在查找证据……”
姜国公的面色阴沉,眸中杀意翻涌。
她竟然敢威胁他?
魏氏缓缓走向前,低声说道:“夫君,我若不好过,你们姜家也别想好过。”
面上神情疯狂,配着她凌乱的发丝,看起来诡异万分。
姜国公垂眸与她对视,冷冷道:“魏氏,你够狠,可是你别忘了你儿子也姓姜。”
“那又如何?”魏氏轻轻柔柔一笑,“一家人一起上路也挺好。”
姜国公瞳孔猛缩,面色上满是难以置信,摇头看着她,宛如在看一个疯子。
半晌后,他甩袖而去,对于先前送她去别院养病一事,闭口不提。
他走后,魏氏双腿一软、跌坐在地,细细密密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她深呼一口气,勉励平复心虚。而后招来贴身嬷嬷,命她前去查探姜国公近日的行踪。
她有预感,她这个丈夫在外面多半养了外室。
反正她名声已经臭了,造成此事的还是他和姜皇后。既然如此,那她便拉着他们一起陪她!
*
姜家一连几天都刮着腥风血雨,而楚家这边却平静依旧,唯一变化的是楚燕芸又被禁足了,还是姜氏亲自下的命令的。
姜氏还屡次派人请楚燕燕前去她的院子里谈话,然而楚燕燕一次都没答应,只是表示“不愿打扰母亲面壁思过”。
很快便到了春闱放榜的日子。
天还没亮,公告栏的四周就已经挤满了人。尤其是长安权贵人家,皆派出了能识字的下人,跑到公告栏下守着。
楚燕燕懒懒地歪在马车里,眯着眼、打着瞌睡,耳边伴随着楚妙彤喋喋不休地话语。
“燕燕,你快醒醒,我……我紧张。”
“二姐,你已经紧张了一晚上了。”楚燕燕不适地皱皱眉,闭着眼睛哼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