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本是擅饮酒之人,喝得酩酊大醉还是头一回,宴会结束后回府,便突然呕吐不止,也不知是看了那荒唐的场景,还是饮酒过多,祁月熬了碗醒酒药让她饮下。
见她脸色苍白,将晚上吃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生怕她有个万一,高家几兄弟团团围在她的床边,子七更是吓得嚎啕大哭,被高孝琬捂着嘴拖出了她的房间。
高孝琬蹲下,看着一边哭一边抹眼泪的宋子七,一脸无奈地将手帕递给他,“我说小子,你别老跟哭丧似的成么?有月小美人在,你花容姐姐不会有事的。”
宋子七抽着鼻子看着他,“祁哥哥……会救姐姐的是吗?”
“对对对,花容只是饮酒过多而已,休息一会便会没事的,来,把鼻涕眼泪擦一擦。”孝琬将手帕整个盖住他的脸胡乱擦拭着,把鼻涕眼泪都抹了他一脸。
子七见状,又嚎啕大哭起来,“哇啊啊啊——我的脸被弄脏了!”
高孝琬见状立马停下手来,不知所措,哀求道:“我的小少爷,您别哭了!哥哥错了还不行么?”
房内无人理会门外被弄得一团糟的孝琬,看着花容把药喝下,高孝瑜立马上前问道:“阿月,小五情况怎么样?”
将碗递给身旁的玄影,祁月扶着她的身子让她慢慢躺下,起身回道:“河南王放心,公主身子无大碍,多加休息便好,天色已晚,王爷们还是早点回府歇息,公主由我照料便得了。”
有他在,他们自然是放心的,兄弟一行人拱手作揖,“那就劳烦阿月多加照料了。”
出了房门,见孝琬还在哄着子七,三人掠过他身旁出了倾月园,高孝琬立马伸手唤住他们,“大哥二哥四弟,你们帮下我啊!”
高孝珩转身看着轻轻替子七擦鼻子抹眼泪的孝琬,呲笑道:“是你自己把惹哭他的,还不快些将他好生安抚,不然大娘定不放过你。”
“诶、诶……”见他们不留情面地离开了,孝琬转身哀求道:“小祖宗,您歇会吧!三哥哥带你回房就寝,好么?”
高孝琬手忙脚乱地哄了他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才见他消停下来。
哭累了的宋子七抹了把眼泪,走近他小手环住他的脖子,奶声奶气道:“哥哥,抱。”
高孝琬:“欸,祖宗。”
*
三人离去之时,表情都有些凝重,偶然呼过的寒风吹落了两旁的树叶,带着丝丝露水落到他们衣裳,路上只听得“沙沙”的走路声。
高孝瑜微微撇头对身旁的两人说道:“小五这事,可别让大娘知道,免得她又担忧。”
高孝珩道:“第一次见此场景,想必是惊吓过度了。”
“唉……”高孝瑜轻叹了口气,“皇帝年幼无知,只是苦了那些女子。”
“大哥。”高孝珩出口制止了他,看了下四周,低声道:“皇帝不是我们能议论的,隔墙有耳,我们还是小心谨慎点为妙。”
高孝瑜噤声,随后缓缓道了一句:“是大哥失言了。”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分离之际,高孝珩对着长恭说道:“长恭,近日就让小五好好休息,别舞刀弄枪了。”
一直漫不经心的高长恭在听到二哥的叫唤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三人各自上了回府的马车。
倾月园内,房里只闪着微弱的烛光,祁月将毛巾沾了沾温水拧干,替花容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玄影站在一旁,见自家公子反复做着这无聊的事。
将装着温水的脸盆放往桌子,玄影道:“公子,夜深了,公主眼下也无大碍,不如玄影去唤个侍女过来?公子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祁月不语,将手背贴上她的额头,确认她身子确实无碍后,起身将毛巾放到脸盆上,道:“你先下去吧,我自有主张。”
玄影在原地站了许久,见公子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这才行礼退下,“喏。”
一睡便到大天光,翌日醒来,花容脑袋有些胀痛,稍一动身,便惊觉有人压着她的被子。祁月趴在她的床边,气息平稳,翘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有阳光撒在他脸上,那白皙细腻的皮肤看起来吹弹可破,如初次见他时那般貌美。
床上的人动作惊醒了他,祁月扑扇着睫毛抬起头来,花容看到他烧伤的右脸裸露出来,竟是这般触目惊心。
祁月像是没看见她错愕的眼神般,关切地问候了一句:“公主身体还好吗?”
看着眼前两边极端的面容,花容恢复了神情,伸手捏了下他的脸,“你在这陪了我整晚?”
这脸蛋的触感可真好。
祁月道:“担心公主半夜醒来身体不适,便在此留了一宿,还望公主莫要介怀。”自己对她的骚/扰倒是丝毫不介。
“多亏你了,今日无须你替我梳妆打扮,我唤梓玉来便得了,你回房歇息吧。”花容挥了挥手,钻回被窝侧身躺下。
摸了下方才被她捏过的脸,祁月起身对着她的背影作揖,“公主,那阿月便先告退了,公主若身体有何不适,就让人来沁雪园一趟。”
花容闭眼不语,朝身后的人摆摆手。
此事过后,高家人对花容保护得紧,如若无事,便让她安心在府内,皇宫之事,也不让她有半点掺合。
近日,花容买通的在高孝瑜身边的婢女传来消息,闻长广王高湛近来与河南王高孝瑜走得近,时不时便过往河南王府一趟。
在旁人看来,自然是以为他们感情深厚,但她却不这么认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推算着时间,想必这会,高湛是想拉拢大哥与他一起,意图谋反之事。
这是必然的事,花容无力阻止,只道让那婢女继续暗中观察。
得闲,便邀了高孝瑜过倾月园饮茶,春色盎然,倾月园处处散发着桃花的清香,随风飘来的香味甚是沁人心脾。
花容舀了舀煮好的清茶,为他倒了一杯,高孝瑜端起后轻轻抿了一口,看着对面的她,“小五今日怎有如此兴致,邀大哥来倾月园饮茶?”
花容吹凉了杯中的茶掩嘴饮下,随后将杯子轻放桌上,“大哥平日里政事繁忙,花容回府后,还未曾与大哥一同喝茶闲谈,今日难得空闲,便想邀大哥一起,促膝长谈。”
“小五有这般心意,大哥深感欣慰。”高孝瑜笑道,随后抬眼望着顶上的桃花,接过飘落下来的花瓣,道:“当初,小五失踪后,这倾月园的桃花,便是由阿月亲自种植打理的,盼着哪天你回来了,能见这繁花盛放的美景。”
花容也将掉落在她发丝上的花瓣取下,手指轻轻捻着,“今日一见,倒也不辜负他这般美意,改日,花容便亲自登门向他道谢。”
随后舀起茶匙,替高孝瑜和自己各自斟了一杯,看了他一眼,道:“听闻大哥近日与九叔走得近,不知朝廷那边是否有何要事?”
闻言,高孝瑜脸色一变,随后看向别处,举手饮茶,似有隐瞒之意,“都是些朝廷政事,女子不可议政,此事还是不要深究为妙。”
花容:“......”
见她不语,孝瑜以为她发小脾气了,立马转移了话题,“听闻你现在让阿月替你梳妆打扮?”
“孝瑜哥哥觉得花容太过任性了?”花容饮着茶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高孝瑜:“阿月虽为你未来的夫君,但也是父亲友人的遗子,父母双亡后由我们高家收为养子,虽未受封一侯半爵,但在高家,也是个不可或缺的人才。”
花容:“何以见得?”
花容在这高家,听到夸祁月的人不在少数,不过是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何以让这高家上下的人都敬他三分。
“阿月擅长武略战术,但却无法习武,委实可惜,若能学习,以阿月的聪慧,定能使我们大齐国泰民安。”
“为何他无法习武?”花容连连问道。
高孝瑜不厌其烦地回道:“在父亲收养他之前,他的体质便异常虚弱,时常卧病在床,是个药罐子,所幸自小机智过人,为我们出谋划策,由高家将领的几场战役,之所以能取胜,还得多亏了他的策略。只是阿月生性低调,什么都不争,更别说邀功了,知道此事的,也只有高家人。”
花容闻言,低头品茶不语,没想到狐狸在这高家的威望,远比她想象中还高,要想对付他,似乎没这么容易,看来也只能拉拢他了。
倏然,花容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着高孝瑜,一脸讶然,“阿月是人类?”
看多了祁月身为人类时的模样,竟一时忘了他之前是只狐狸的事实。
见她问得一脸认真的模样,高孝瑜不由笑道:“阿月不是人类,难道是妖怪不成?”
“狐、狸?”花容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什么?”高孝瑜不解。
“不,没什么。”意识到高孝瑜还尚不清楚祁月的真实身份,花容适当闭嘴,“花容只是觉得,阿月似完美得不像人类。”
“小五既然这么在乎阿月的事,为何还推迟了与他的婚事?”
花容低头浅笑,似早知他们会这么问,“一来,我难得回府,自然想多陪在你们身边,二来,现在的我对阿月一无所知,怎能轻易就与他成亲,还是要多加了解为妙。”
虽十年不见,但这十年的变化,却是大到让人难以想象,小时候仗着兄长们万千宠爱,娇纵任性,对阿月特别喜爱的那个妹妹,不仅相貌长开变得如此美貌,且举止高雅,一身霓红百褶裙更显得她气质出尘。
高孝瑜笑道:“小五能说出这话,倒是让大哥很是讶异,多年不见,看来真是长大了。”
花容浅笑,接受了他的夸赞。
随后两人均低头饮茶,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