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声泪俱下地哭诉着自己被要挟、被贿赂的经过,比库房的总管不知道高了几个段位。
如果不是她话里存在着一个致命的问题,怕是在场的人都要被忽悠进去了。
“……何姨娘许诺了奴婢大量的赏赐,说可以让奴婢家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奴婢床头柜子里的珠合香就是证明……”
“嘶——”好多人听到这里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庄清珮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看了。
何鹭晚甚至笑出了声。
什么叫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这就是个最典型的例子。
“啧啧啧,是不是我刚才没有听清,这婆子说什么来着?珠合香?”何鹭晚亮着白牙,笑得合不拢嘴:“可你知不知道,王爷赏我的珠合香全都被替换成蜜阖香了?”
那婆子脸色一变,面上惊疑不定,她以为何鹭晚在诈她,想了想道:“何姨娘,您在说什么呢?奴婢手里的珠合香可是您亲手给奴婢的!”
院内瞬间哗然,这婆子分明是被人交代了要诬陷何鹭晚,只是他们在谋划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关键的“证物”竟然被另一伙人的阴谋换没了!
这大概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
“王爷……这……”左淑楠拿不定主意,只能盼望着殷封阑有个定夺。
可殷封阑却全无表态,直勾勾看着何鹭晚,好像在等她接下来的发挥。
白倚涵跪坐在殷封阑的身前,垂首不知沉思着什么。
大概谁都不会料到,事情的发展会这般曲折吧。
何鹭晚也觉得好笑,自己究竟是何德何能啊,居然这么拉仇恨?人人都想针对她一下。
“王爷,您这么盯着妾身,是想听什么话?”何鹭晚把锅甩了过去。
殷封阑不接:“自然是想听听你的推断,柔儿的胎是怎么没的,想必你的心里已经有数了吧?”
何鹭晚惊讶挑眉:“太医都已经作出诊断了,王爷为什么还要问妾身的看法?”
殷封阑偏头看了一会儿白倚涵,意有所指道:“有人想害你,本王这是在给你机会,让你把场子找回来。”
众女被殷封阑这突如其来的大气震惊,纷纷嫉妒何鹭晚的好运,不明白为什么她能得此青睐。
但只有何鹭晚心如明镜,这所谓“恩惠”还真不是好接的。
她冷笑,半点不给殷封阑面子:“这么说,王爷最终的判决,是要依据妾身的一己之言了?”
“有何不可?”殷封阑难得笑得开怀。
白倚涵却如坠冰窖,只觉得手脚发凉。
倒是庄清珮有点跟不上思路,还以为自己的那点拙劣布置没被发现,这会儿在那儿暗松了口气。
何鹭晚看了看庄清珮,再看看白倚涵,最后看向了殷封阑。
他不久前频频给自己暗示白倚涵不能留,原来是指今日这个名正言顺架空她权力的机会。
只是,白倚涵虽然存了害人的心思,可时运不济地没有害成。
真正得手的反而是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烂草的庄清珮。
“姨娘。”风谣紧张地拉了拉何鹭晚的衣角,她认为何鹭晚应该遵从王爷的安排,把事情推到王妃的身上。
毕竟白倚涵的存在对殷封阑来说是个阻碍,对何鹭晚本身更是个威胁!
这次虽说不能除掉白倚涵,但若借此卸了她的职权,将她软禁在王府中、断掉她对外的联系,对于逯家来说也是一种打击。
如果何鹭晚把这个人情卖给王爷,那不仅没了来自王妃的威胁,还能进一步取得王爷的信任。
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她到底在犹豫什么?
“请王爷容妾身思虑片刻,组织一下语言。”何鹭晚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了定夺。
固然,卖给殷封阑一个人情是不错的,可在场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是谁害了薛从柔的胎。
更重要的是,何鹭晚自己比谁都清楚!
“据妾身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何鹭晚面色平静地娓娓道来。
“前些日子,我在王府内闲逛,对府库、采买仓和两个厨房进行了一些调查。当时我就知道府库的刘总管在王爷送来的赏赐里动了手脚,只是不清楚他的用意罢了。”
“小厨房的薏米也是那个时候发现的,但我素来对食材的药用没有研究,只当那是孕时专供的食材,所以同我们吃的不一样。”
“王妃娘娘的布置是将我的两盒香粉都换成掺了麝香的蜜阖香,并提前拿走了少量香粉布置在仪柔阁的角落里,慢慢影响薛侧妃的胎。正巧那一盒是我没开过的,不过我头一回受这样的赏,便是打开用了也察觉不出量的多少。”
“庄姐姐的布置更简单,她串通好了小厨房的掌事,在薛侧妃的膳食里动手脚,日积月累地害着她的胎。”
“所以薛侧妃的胎像本来很健康,但在下人们精心的照料下依旧一日不如一日,以至于最后日日要靠烧艾叶来稳定胎像。”
庄清珮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的阴谋被人发现了,她涨红着脸辩驳:“你在胡说什么?!我几时串通了掌事婆子,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何鹭晚瞥了她一眼,把袖中的珠合香扔了过去。
盒子重重砸在木案上,盖子“啪”地一声弹开,香粉在桌旁的烛火下浮现一层淡淡的蓝光。
那正是珠合香的颜色!
“庄姐姐要不要解释一下,王府里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拿得出‘陈年’的珠合香?”何鹭晚刻意咬了陈年二字,不再给她任何后路。
庄清珮脚下一软,跌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低着头,完全不敢看殷封阑的脸。
虽然殷封阑对此完全没有态度。
“讲得不错,继续。”他现在似乎很喜欢听何鹭晚讲故事。
“王妃娘娘的布置十分精细,不仅控制了妾身收到的香粉总量,还将原本该作为赏赐的珠合香给了刘总管当做证据。”
“不过也多亏了王妃娘娘的精细布置,才免了妾身再去破一回庄姐姐的计谋。”
“李大夫和王妃娘娘有没有来往我不太清楚,但是想来有王妃的权限在手,探查一下薛侧妃的身体情况还是轻而易举的。”
“正是因为知道薛侧妃的胎快保不住了,所以才会选择在今天开晚宴吧。”
何鹭晚从自己的桌案后面走了出来,到薛从柔的案前看了眼食物。
她道:“虽然只是推测,但我觉得以王妃娘娘的谨慎,不会把掉胎的赌注单单放在妾身用的那点蜜阖香上。”
“所以要想陷害我,控制薛侧妃用的食物是必然的。可……即使是宴席,薛侧妃的食物依旧是小厨房专供,只有茶酒等饮品和我们用的一样。”
“所以不出意外,现在若是派人去查验薛侧妃的杯子或是她专用的水壶,大概是可以发现些什么的。”
“不过庄姐姐显然也是想趁这个机会做掉薛侧妃的胎,所以小厨房今日呈给薛侧妃的食物或多或少都掺的有薏米。”
“既然最后太医的诊断是因薏米滑胎,那足以说明害了薛侧妃孩子的真凶是谁了。”
何鹭晚一边说一边在院中走着,最后停在殷封阑面前,郑重一礼道:“王爷,虽然王妃娘娘也抱了恶意,并且下手害人了。但因为她的谨慎小心,反而落后了庄姐姐一步。”
何鹭晚抬头,看着殷封阑的眼睛道:“妾身推论至此,如何定罪,全靠王爷明断了。”
白倚涵扭头看着正跪于中央的何鹭晚,神情复杂。
这抹情绪没有逃过何鹭晚的感知,她抬头看过去,回了一个微笑。
她对谁都没有恶意,更不会去计较一群小娃娃的阴谋手段。
她们想害她是不可能得逞的,所以何鹭晚不屑于去把针对过她一两回的孩子们赶尽杀绝。
更何况,她绝不会去当殷封阑的屠刀!
“这就是你的答案?”殷封阑似有不满。
“是。”何鹭晚视若无睹。
风谣为何鹭晚捏了一把汗,她不敢想象,如此直接地触怒了王爷会是个什么下场。
殷封阑沉默了一会儿,把他的下属们吓出了一身汗。
殷封阑有多不满,何鹭晚能清楚感觉到。只是这不满表现得太过明显,加上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似乎就是在等她受不住压力改口。
那何鹭晚又怎么会让他得逞呢?
终于,殷封阑品了口酒,悠悠道:“既然如此,把庄清珮压下去,杖毙所有伺候的下人,让她独居以清苑,不得任何人探视。”
“王爷!妾身只是一时蒙了心,这才失手害了侧妃娘娘的孩子!求您饶了妾身吧!”庄清珮哭得撕心裂肺,挣脱了侍卫的擒拿,跑到何鹭晚面前。
她跪在何鹭晚身后,抓住她的衣角,惊慌道:“何妹妹!何妹妹你替我说句话好不好!只要你开口,王爷一定会饶了我的……”
话没说完,她就被侍卫强行拖出了仪柔阁。
何鹭晚面不改色地等着殷封阑接下来的宣判。
“王妃的一应权力尽数没收,府务和中馈暂由楠儿跟韶憬执掌吧。你……呆在瞻晴轩安分点,本王就不会拿你怎么样。”殷封阑懒洋洋地宣判着,好像处理几个人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耐心。
“剩下牵扯进来的下人,按府规该怎么办怎么办吧。”殷封阑说完就起身往院外走,似乎对这地方充满了厌恶。
“恭送王爷。”何鹭晚率先反应过来,高声行礼道。
“苏朵,风谣,我们也回去吧。”何鹭晚晃晃悠悠站起来,带着侍女回琳荷苑去。
事情怎么收尾已经不是她的事了,现在她除了睡觉什么也不想干。
可她前脚刚进琳荷苑大门,就看见一个扎眼的人影立在院子里,似乎在抬头赏月。
千年的修养在这一刻化为虚无,管他什么融入环境、礼节尊卑!现在何鹭晚比起睡觉更想骂人!
“殷封阑你有完没完了!有什么事能不能明天再说?我也是人!也要休息!现在立刻滚出去,六个时辰内别让我再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