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的血漫过来，打湿了脚袜，战战栗栗缩回脚，外头早已从开始四处传来的惨叫声，变为死静。
偶尔有脚步声急匆匆而过，便又是一声惨叫。
院落里所有阮府的女眷都留在了这里，分为几波被看守，老的分到一波，年轻的丫鬟与小姐又是一波，以及年幼的孩子。
阮一一缩在角落里，面前她的大丫鬟紧紧拥着她，将她护在最后面，可外面地面上几乎被鲜血染红，她们全部被吓得说不出话。
直到院落里进来一个年轻男人，朝来抄家的王大人禀报，“大人，阮府已经屠干净。”
王大人身着黑色衣服，是个笑眯眯的中年男子，正摸着那留了一点的胡子下巴，瞧着对面女眷之中的人。
“老的关起来，小的卖到花街。”
至于那正年轻貌美的丫鬟小姐，王大人一双浑浊的眼珠落到人群之中缩在角落里的阮一一。
“至于这阮府的丫鬟小姐，就充为官妓。”
周围人上来拖拽，顿时哭天抢地的声音再度响起，阮一一死死咬唇，小脸上苍白一片。
“那个丫鬟不错，抓来给我。”王大人意味不明哼笑了一声，指了指护在阮一一身前的丫鬟红儿。
阮一一死死抓着红儿的手，红儿也红着眼眶，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小姐，要活下去。”
“不要……”阮一一浑身颤抖，呜咽一声。
脑海混乱一片，她不知道为什么爹爹忽然被说谋反，圣上便下旨抄家，爹爹现在被关入天牢，生死不明，说是秋后问斩，而她们阮家……
府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男的全部被杀，眼前几乎像是被蒙上一层蒙蒙的血色，路边绿色的枝叶，美丽的花，上面溅得全是鲜血。
阮一一呼吸逐渐急促，小脸越发苍白，抓紧心口的衣服，最后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
醒来时天色已黑，阮一一与府中老仆被关在柴房，老仆人哭瞎了双眼，守在她身边。
阮一一呆滞的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奇怪的声音，是女人的闷哼声，还有男人的嬉笑声，秽乱不堪。
“小姐……”老仆脸上皱纹交错，枯燥的手握着阮一一的手，一旁还有个破碗，给她喂了点水。
阮一一躺在那稻草上，目光闪烁，手指抓紧身下的一把草，嘴唇苍白的问，“隔壁的是谁……”
“红儿……”老仆人抹抹眼泪，“红儿伺候那位王大人，想求他对你网开一面，可那王大人欺辱红儿之后，便将她赏给底下那些人。”
隔壁传来的孟言浪语，让阮一一目光如同死水一般绝望，手掌心被尖锐的草尖儿刺破，隐隐有红色蔓延。
“那个阮家大小姐长得真不错，可惜咱们不能动。”
“那就是个药罐子，一不小心玩死了怎么办，况且，王大人说留着还有用呢。”
“这个丫鬟简直比醉春楼里的女人还要扫，来，叫一声，哈哈……”
阮一一四耳边一直耳鸣，她有些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可隔壁女人的声响却慢慢小下去，阮一一心口起起伏伏，眼前还在发黑。
她呼吸不上来。
隔壁忽然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外面传来那些男人的声音，“那个大小姐我今天一定要试一试，被阮凌霄从小宠到大的女儿，啧啧，你们放心，我不会要了她的命。”
“那去把她抓来，反正那女人身体不好，真死了直接说她被吓死了……”
柴房的门被踹开，老仆人战战巍巍上前要阻拦，却被那男人骂骂咧咧的一脚踹中心口，“死老婆子，滚一边去！”
阮一一被他们一把抓起来，带到隔壁，她头脑发晕，只觉得被他们拽住手臂都恶心无比，嘴里咬出血腥味，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这个房间里的景象。
柴房旁边的房屋也并不像其他屋子那么舒适，可现在这里也弥漫着血腥的味道，红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头发凌乱，眼神迷离，她抓住一个人裤脚，苦苦哀求，声音微弱，“你们别动小姐……”
阮一一浑身血液逆流，眼前景物又在晃动，纤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她被抓进来之后便扔到地面上，半坐在那里，瞧着红儿。
红儿也哭着，却被旁边几个人拖走。
“小姐就是小姐，这模样美得……”
“先说好了，你们都轻点，别真把她弄死了。”
嘴里涌出血腥味，阮一一嘴角流出血，那几个人还没靠近，外面便传来着急的通报声，“七殿下来了！你们还没完，赶紧出来！”
“曹！七殿下怎么来了？这阮府抄家的事不就归我们大人管？”
几个人手忙脚乱整理衣服。
“七殿下一向性情温良，乐善好施，什么事都喜欢插一手？”
“你见什么时候七殿下喜欢多管闲事，虽然他宅心仁厚，但绝不会帮阮凌霄这种大奸大恶之人！”
“行了，赶紧过去，留两人看着她们。”
他们说着，看了阮一一跟躺在地面上奄奄一息的红儿一眼。
……
王大人一改之前笑眯眯的模样，卑躬屈膝的在前院对一个年轻俊美，身穿白衣温和的男人点头哈腰，男人温润如玉，容貌恍若天人，矜贵却疏离，浑然天成的尊贵气息。
“阮凌霄的女儿，阮一一呢？”
未曾客套寒暄，裴延已经直奔主题，一双凤眸温润却又凉薄，含笑晏晏。
“下官这就让人把她带过来。”王大人一招手，吩咐下去。
阮一一刚撑着手臂，给红儿搭上衣服，她眼眸黯然，视线已经落到那旁地面上被摔碎的破碗碎片上。
她站不起来，眼前景物总在晃，浑身无力，冰凉，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
她活不了太久。
几乎要再度昏过去时，外头的人却又把她带出去，阮一一昏昏沉沉，最后被拖到前院。
前面，一道恍若谪仙般的身影安静伫立，周围人，周围景物，仿佛都成了衬托。
“她身上的血……”
男人好听清润的声音，低沉温和。
阮一一几乎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却勉强的看到眼前这个男人微微弯腰，在打量她。
“七皇子，裴延……”阮一一嘴里喃喃，声音细弱蚊吟，没人听清楚她说什么。
人们都说裴延是最好的人，他是皇城之中口碑最好的皇子，最温纯良善，听闻有人求助到他面前，他会帮。
那么她，阮府，是不是有救了？
“七殿下……”
阮一一勉强撑住手臂，朝他行礼，其实自己在说什么，仿佛都有些听不清。
“求您，救救阮家，我爹爹没有谋反……”
“没有谋反啊……”似乎是轻轻的叹息，凤眸流转，裴延目光温和且又同情看着她，“那你身上的伤……”
“他们想欺辱我……”
阮一一眼前阵阵发黑，实在撑不下去，脑袋磕在地面上。
她竟又昏了过去。
裴延目光安安静静，许久，移开目光，“王大人。”
“七殿下。”王大人立刻上前，脸上堆砌着献媚的笑，“没人敢欺辱阮姑娘……”
话未说完，裴延俊美如玉的脸颊上带上遗憾的表情，“是吗。”
王大人额头上冷汗淋漓，“殿下……”
“真是好大胆子呐……”声音不咸不淡，裴延已经走到他的身侧。
王大人扑通一声跪下去，“殿下，下官如有一句谎话，定叫下官不得好死！”
裴延一脚踩上他的手，王大人顿时疼的冷汗淋漓，却也不敢抽开叫器。
脚下一寸一寸辗动着，裴延用了十成的力道，忽然伸出手狠狠抓住王大人的头发，往后一拉，裴延俊脸上笑意吟吟，薄唇吐出的话语，却如同恶魔，“那你跟你的人，就不得好死去吧！”
狠狠一甩，王大人被丢出去，脑袋重重磕在那里。
裴延却面不改色，眼底闪过嫌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甩甩，再朝那地面上已经昏厥的阮一一看过去，啧了一声，“带回去。”
黑暗中的阮府，沉静，罪恶。
王大人带来的人，全部匍匐在地，不敢看向这个传闻中那般温润良善的七皇子，直到他离开。
……
阮一一小脸苍白，她身上衣服有些凌乱，灰尘，侧躺在那里，裴延坐在一旁，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腿上，沉沉睡着。
裴延却眯眼瞧着她被血渲染的红唇，视线又落在她卷长浓密的睫毛上。
这个女人他看不懂，明明前世他弃她如敝屣，最后她却又救了他。
她那般柔弱，最后却很好的活下去。
……
阮一一醒来时身体浸在温热的水里，她缓慢睁开眼睛，睫毛湿漉漉的，入目却是一片雾蒙蒙的水池，这里布置华美精致，一看便不是阮府，她怀疑自己死掉了。
可逐渐感觉不对劲，阮一一猛然睁大眼睛，转身推开身后抱着她的人。
裴延竟然也在这里！
脚下一软，阮一一身子往后倒去，整个人跌入水里，一时之间身体虚弱，没法站立，惶恐害怕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她呛水了。
手腕忽然被人拉住，哗啦一声，她再度被拉起来，整个人跌入裴延的怀抱。
瑟瑟发抖，浑身湿漉漉，她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