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慕容仪实在不像样,丫蛋妈妈气冲冲过来,展炎皓当下警戒,预备阻止这场即将爆发的家庭“惨案”。
谁知妇人不过是要来抱丫蛋,丫蛋已经窝在慕容仪怀里睡了,她睡得极沉,慕容仪怎么都造作她都自顾自酣然呼吸着。
展炎皓从慕容仪怀里把她抱起,充当传送带给递了出去。
马追觉得展炎皓太古怪,按理,他绝对不是这等积极主动干活的人。
事实上只要跟展炎皓没关系,他完全是倒了酱油瓶也不肯高抬尊手扶一下那种大爷性格。
这地方特别讲求人情世故,大家一块聚个餐什么的,都要你来我往,热情照顾对方的茶杯并酒杯。
展炎皓永远是茶壶把儿碰都不碰一下那个,天生下来要别人给伺候。虽然他倒是不挑,伺候得无需十全十美,只要让他不用自己动手就可以了。
原本领导们颇有微词,因为展炎皓这种饭桌上的大爷,说小了点是“不会来事儿”,往大了说,“没把领导放眼里”。
对此展炎皓的说法是:“你们是要一个真能办事儿的,还是要一个讨好型人格的油子?”
他全部精力都在案子上,不然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升到这位置。
他身上伤疤无数,每一个都有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故事,都是战功之彪炳,是每一个受害者家属的死生托付。
展炎皓除了案子,什么都不入眼,故而有本事完全屏蔽女性这种生物。
偏偏单位系统上各色女子都表现出了对这个传奇大队长的青睐,各各拿着爱的号码牌,期待大队长目光流连之终点,能精准地落在自己身上。
半年前,有个在机关工作的花儿,为了得展炎皓青睐,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动用社会关系,直接把压力压到展炎皓的顶头上峰身上。
上峰虽是上峰,在展炎皓这里,人权也有限得很。他委婉地提醒展炎皓,是不是应该在工作之外,把眼光也朝人伦之事上移一下。
比方有一些女孩子,就值得他多看两眼。
结果展炎皓给人家说,他觉得最应该让自己青眼有加的,是尸体。
这话原模原样传回花儿耳朵里头去了,花儿气得两天没上班。
这意思不就是,想让展炎皓多看一眼,不如选择,死一死?
……
综上,马追觉得展炎皓对丫蛋实在已经十分破例了,特别像个爹。
只能说,展阎王对一切软萌之物的免疫力需要加强一下。
丫蛋妈妈一手抱着丫蛋,一手提溜着子昌,安排他们睡觉去了。
慕容仪本已经一头磕在饭桌上不省人事了,忽然惊坐而起,拉着展炎皓的手,说:“大老爷们,也不整那些虚的,姑娘六岁半之后,无名无运。我压不住,你帮我顾好她。”
“说什么呢?”虎子一天到晚快跟手机过了,这会又把手机祭出来玩,听到慕容仪的话深感迷茫。
“没事,喝多了。”展炎皓起来,带着马追两个去客房,洗漱一下和衣睡了。
都半夜了,虎子还是抱着手机不肯撒手。
终于决定睡前最后一刷,刷出一个贼鸡儿恐怖的东西,虎子一把抓着展炎皓,“老大!”
展炎皓也没睡,喝了一点酒脑子清醒得不像话,他转头看见虎子手里的照片,瞳孔一缩翻身而起,这……!
五个像活人的死人,跟白夜村后山的尸体同款。
因为冻着五个死人,照片里这冰雕体量十分庞大,在一个庞然险峻的山口站着,红线串成的铜钱绑在冰块上,冰块顶端挂着一个巨大铜铃。
“追子!”展炎皓喊,“查照片信息。”
马追刚差不多进了梦,迷迷瞪瞪间被唤醒,马上开始工作。
他开了电脑,开始追踪。真是感谢通讯公司,白夜村全村通网,虽然信号十分成问题,但已实现wifi自由。
他三下五除二查出来,这照片最开始出现在一个群里,青海昆仑山垭口旅游群。
网上都当是p的,到处传。
追子追查下去,线索中断,第一个发出照片的人现在联系不上。
“要不要去问一问慕容仪啊?感觉事情有点大。”马追发毛。
展炎皓倒是不觉得大半夜把慕容仪叫醒有何不妥,只是觉得没什么用,这大晚上的,该对接的单位都不上班。
他说:“明天起来再问,枪别离身。”
展炎皓叫他们关灯睡了,自己去上厕所,白夜村的基建确实不错,家家户户都有浴室,展炎皓出来的时候拉开门,迎面撞上一个小人。
展炎皓吃了一惊,手迅速摸上后腰,准备拔枪。
浴室灯没关,展炎皓发现是丫蛋,松了手。
丫蛋穿着粉红色秋衣秋裤,小肚子挺得直直的,她眼睛空空,直勾勾看着正前方。
展炎皓以为是睡眠疾病,梦游什么的,蹲下来抱起丫蛋带她回房。
丫蛋忽然在他耳侧急切地说:“你走啊,快点走……不能在这了,快走啊。”
展炎皓浑身一个激灵,丫蛋说话,没有这么利索的。
丫蛋搂着展炎皓,眼泪滑落下来,滴进展炎皓的脖子里,热泪直接堕在展炎皓胸口上,在他心脏处激起一阵颤栗。
展炎皓一阵恍惚,即视幻觉一闪而过,感觉眼前一切都似曾相识。
这女孩确实不太对,名字叫做丫蛋,贱名压祟,身上全是辟邪之物,她能看见什么?
丫蛋空洞的双目中眼泪涌泉,她抽泣着挣出一句话:“哥哥,轮到你了。”
一个小人儿,怎么能伤心到这种地步?
忽然听到房间里一阵慌乱的乒乒乓乓,像是什么人在翻箱倒柜。
丫蛋的小手死死拽着展炎皓的衣领,“快走!”
展炎皓抱着她跑去客厅,在屋子里翻找的是她妈妈,她看到丫蛋松口气,急急对展炎皓说:“子昌不见了。”
丫蛋眼睛滴溜溜一转,从刚才六神失主的状态中出来了。
丫蛋本身就是发现子昌不见了来找展炎皓告状的,谁知突然陷入谵妄,像是被一种遥远的磁波控制了脑子,也就是俗话说的,被附身了。
现在丫蛋清醒,恢复原样,说:“哥哥——从后山——”
丫蛋妈妈失声喊:“子昌进后山了?”
她已经准备晕了,这个深夜,这个温度,进后山不就是找死么?
丫蛋无语,继续说:“偷——铜铃——”
已经将要子夜。
子昌从后山尸体身上偷了铜铃?
刚才展炎皓问慕容仪说为什么不把尸体移开的时候,慕容仪怎么说来着?
他说不能动,用通俗玄学来解释,那具嫌疑人尸体的冰雕周围聚了许多游魂,被铜铃压着,一旦移开,所有的幽魂野灵会被释放。
能被召集的孤魂野鬼都早已成凶煞,一旦翻身得解放,人间大祸。
因此必须得做个法事才能运走尸体,这法事只有慕容仪的师弟慕容光才能担起,慕容光去内蒙一段时间了,说这两天回来。
如果子昌把铜铃偷走了,会怎么样?
等会儿,展炎皓觉得自己好像也被这氛围弄得有点神叨了,他为什么全然接受了慕容仪的设定?
铜铃下的怨魂?怕不是脑抽了。
展炎皓把丫蛋还给她妈妈,自己回去穿外套准备出发。
慕容仪被丫蛋妈妈叫醒,听说子昌偷了铜铃,而且还不见人了,第一反应抽下腰间皮带,“抽死他算了!”
丫蛋都快急死了,但是越急越说不上话。
展炎皓三人已经穿戴整齐,配着枪准备出去找子昌。他们出到一楼厅堂,展炎皓把照片拿给慕容仪看。
慕容仪一双迷眼迅速精亮,说:“昆仑山,三条龙脉汇聚之地,怎么会也有这么一个怨气冢?”
子昌妈妈一声怒吼:“你能不能现在给我去找儿子?在这不着四六地说些什么屁话?”
子昌一看闹大了,赶快出来息事宁人。
看到儿子从地下室钻出来,子昌妈妈拧他耳朵,一招得手,她都快哭了,说:“你咋的啊,是不是皮痒得实在受不了了?来来,抽死他。”
子昌雪雪呼痛,他觉得自己不冤枉,也不敢吱声。
他白天跟着几个村子里的废青跑后山嘚瑟,几个熊孩子摘了铜铃练胆量,子昌本来准备天亮了偷偷还回去的。
但是他想到晚上展炎皓他们到了家里,就算出了要嫁妹妹的一卦,是可忍孰不可忍?
子昌决定吓吓展炎皓,反正吓吓又死不了人。他拿着铜铃出来,预备在展炎皓客房门前摇一摇。
他作为算命世家的大公子,能不知道铜铃有多玄乎么?
所以才想用来吓人。
谁知道他才钻出来,发现丫蛋站在卫生间门口,他就躲到地下室楼梯边去了,之后他本想偷偷摸摸回到自己房间去,谁知事情竟然越来越大,只能出来了。
展炎皓看见子昌,心底升起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他抓住子昌的手,“铜铃给我,快!”
子昌手中铜铃刚脱手,院门响起一阵僵硬的撞门声。
展炎皓掏枪喊:“戒备,虎子带他们到地下室,快。”
虎子马上也掏枪,推慕容仪,“快走。”
大家一时震惊,慕容仪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下意识地保护家人,拉着老婆孩子进了地下室。
展炎皓举枪跟马追配合,打开院门,门一开,马追心脏猛地一滞,然后才又砰砰跳了起来。
后山的那具尸体,带着一个冰外壳,站在村长家院门口。
马追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十字,“妈呀,我就说今天这日子不吉利,出来也没查下黄历。”
展炎皓竟然想,马追家不是世代基督徒么,也认黄历么?
展炎皓反手握着高强度手电筒,四下游照,十米之内,没有他人。
这尸体特么怎么回来的?
展炎皓不信邪,觉得一定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他说:“给我打光,我去找人。”
马追喉咙陡然像被扼住,一瞬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展炎皓手中铜铃大作,而同一时间,尸体睁开了眼,眼中糊着一团血红。
同时半空响起一阵剧烈轰鸣,声音之凌乱,好像十数个熊孩子敲击着锅碗瓢盆在你耳侧奏大曲。
一架巨大的三角飞行器陡然从空中撞出来,带起狂乱的大风激荡,雪花片缓慢龙卷风一样旋卷起来。
展炎皓举枪,一道火光从飞行器当中激射出来。
“这玩意儿是啥啊?”马追望着天外来客一样的ufo,“我靠,魔兽世界!”
飞行器幽浮在半空,而从当中窜过来的,竟然是一只浑身燃着火的异兽,一个浑身穿着火红色衣裙的女人从异兽身上跳下来,说:“*&%#……”
展炎皓半个字听不懂。
女人长发飞扬,一个十分精巧的银质面具遮着脸,她见沟通不顺畅,直接过来抢。
展炎皓开枪,但是女人身上似有防护波,直接把枪子给融成了蒸汽。
女人纵身而起,跟展炎皓夺铃。
展炎皓见枪不管用,直接跟女人斗将起来。
两人都是刚猛的路子,以快打快,迅速拆解了十几招。
展炎皓匀出心思对马追喊:“追子,走,开我的车回警局,找国安八局!”
他蓦地想起刚才丫蛋被附身的时候让他快走,当时没走,现在已迟了。
这女人是来夺铃的,而且眼看这浴火的雀鸟就不是地球产物,他们难不成是外星人?外星人到地球来,连行踪都不隐藏,说明什么?
有恃无恐?
还是已经没有必要隐藏了?
展炎皓觉得这个铜铃没那么简单,昆仑山龙脉聚合地竟然也有,这是什么世界级别的邪教活动。
普通刑警已经解决不了了,得找异能警察。
展炎皓得在这里拖延时间。
马追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边啰嗦,女人跟展炎皓的战局他根本缠不进去,而且眼前的火中雀鸟还虎视眈眈的。
还有一具睁着大红眼的尸体。
马追凌乱,从没遇到过这么诡异的局面,他竟然脑一抽,对着火雀开了一枪。
他的这一声枪响影响了展炎皓的判断。
展炎皓刚扣住女人,而就在这时一道破空之力携着银光刺过来,一条激光一样的长矛直接将那女人胸膛对穿。
而女人对面的展炎皓被殃及,胸口当下被洞穿。
俩人被那条长直光柱串作一串。
之后展炎皓的意识漂浮,一切都朦胧模糊,好像被困在了一个诡异的梦境当中。也不疼,只感觉得到无穷无尽的泡沫在他身侧。
但是他觉得自己似乎看见,追子被什么爆了头。
看见有人从他手边夺走了铜铃,然后一声激昂的鸟叫,他被炙烤着,天旋地转,脑子像被拎出来丢进了云霄飞车里。
三角形飞行器飞离地球,在飞行器的身下,一整颗蔚蓝色的美丽星球,轰然溃散,如烟尘消失。
一瞬之间,地球整个没有了。
好像今日扬尘处,昔时为大海。【注】
像江河湖海,转瞬桑田。
111,这日子果真不吉利。
展炎皓耳中回荡着一路开往白夜村,马追在他车上放的音乐。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那里空气充满宁静,雪白明月照在大地,藏着你不愿提起的回忆……”
他听到一个机械的金属音,就在他耳侧,话从耳道滚入大脑,灼烫不堪。
“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