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文认为沁白思路有点跳，说：“这样,我们先来理清楚九藏做的事,然后分析其他的,是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理完就知道了。”
龙沁白同意了。
他们俩叽叽喳喳了一下午，把所知道的一切信息都给掏了出来，东拼西凑，拼凑出一个狗啃过一样残破的“真相”。
他俩知道得太少了。
龙沁白看着蔚文记录在手表屏幕上的总结，说：“他们找到代替乌金矿的玄戈矿之后，星寇为玄戈矿的开采和运输保驾护航，但是这时候突然发现玄戈矿有问题，停了矿，星寇一定少了很大一笔横财。”
“这,我看不算横财,他们这笔钱赚得挺正规的。”
“反正星寇没了钱不高兴，而且我听展炎皓说,好多玄戈矿工人因为停矿,都入伙做了星寇。”
蔚文低着头看自己的手，他跟谁都彬彬有礼,就是跟木雀不行,他嫌木雀心甘情愿堕落为匪寇，又歉疚当年若非为了送自己来大乾，木雀不会卖给星寇。
成为一个流亡在外的公主。
所以他对木雀，永远不能端正态度、摆正心态,所以他最后跟木雀说的话，是让木雀别管他，她没资格。
道歉的话一开始没说，后头就更说不出口了，何况现在还没机会说了。
蔚文说：“所以木雀跟展炎皓这一次来大乾，是不是就是为了查玄戈矿的事？”
“应该是，他们想知道栖霞衣的问题到底是出在哪了，是不是真出在玄戈矿上。”
蔚文点头：“事实证明果然不是，九藏他们已经帮青帝安排好了证据，证明栖霞衣是青帝动了手脚。而且龙玄戈以水四的名义买凶杀你，医院那一场斗争都被直播，大乾名扬星际。所有人都知道，大乾的栖霞衣有问题了。”
龙沁白说：“然后那个明源又当众死了，现在青帝已经成下水道生物，承担了大乾百分之百的负面情绪，她现在‘死’了，那真是大快人心。”
龙沁白真是十分佩服九藏，她着实想不通，这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脑回啊。
她说：“我九藏叔真的是个人才，他怎么就那么会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呢？现在栖霞衣也彻底失去市场了，民用栖霞衣想必是一件都卖不出去了。”
“是啊，你父亲不一样，他为的是大乾的万世千秋。他们马上就会公关，收回残次品栖霞衣，那个长狄也有了一个机会，可以再次宣扬栖霞衣，加上龙天钺的影响力，公众会相信的栖霞衣，因为他们只能相信。”
“说到这个万代千秋，那个血眼湖到底是做什么的？”
蔚文摇头：“这个是绝对机密，我拿不到权限查看，全知里头关于血眼湖的资料都是特级保密的。我在想，青帝知道很多，你说她会不会一开始就是你父亲安插在民间的间谍？为了揪出九藏？”
“我只知道青帝一口气能从学习芯片里学三十本书……”龙沁白说，“说不准她就是聪明。”
“我觉得不只是聪明，她一定有力量在背后支撑，九藏针对她不是随意挑选的。现在青帝有证据证明，九藏才是故意制造出残次品栖霞衣的主使。”
蔚文一笑：“所以青帝现在跌得越狠，等到反转的时候，她就能爬得越高，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发现，”龙沁白盯着蔚文看，把蔚文看得不自在了才说，“我发现你才是运筹帷幄的高手，你纸上谈兵起来，很厉害啊。”
蔚文：“……纸上谈兵说不上是什么夸奖的话。”
龙沁白说：“反正我估摸着我父亲估计跟你一样，一直背着手，看他们斗，最后的时候再收网。九藏得意太久，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尾巴，他也实在该。”
龙沁白虽然对青帝有芥蒂，但也不得不承认，“青帝蒙尘太久，就算她跟我父亲一直里应外合，以她的聪慧跟手腕，她也的确值得现在这个位置。”
龙沁白说着站起来。
蔚文不放心，问：“你真的不打算去添乱？”
“你也知道我是添乱，反正策反龙玄戈、让青帝反恶为善，一切恐怕都已经安排好了，去了也没什么正紧事可以做。就让他们自己弄吧，我是从来都不捣蛋的。”
龙沁白跟蔚文拿走了朱雀唯一留下来的羽毛，坐到海边，听潮声起落。
她心里还有很多的问题：
九藏他们怎么知道，青帝心比天高，可以被利用的？
青帝为什么会带着归一弦出现在医院？
神子的三清铃是谁给他的？
龙天钺是不是从巫女口中得知转灵计划的？他跟青帝到底什么关系？他跟家族决裂，是不是也是一场戏？会不会是乾龙国君为了保住他而做的安排？
毕竟龙天钺如果是个戏子，就没有人会当他是王位的威胁，而想方设法除之。
展炎皓以为有人在他们之外还拨动了另外一个棋局，是为了开血眼王朝。可是现在也没有人对血眼湖做出什么不轨之事啊。
乾龙的反击就在眉睫之间，九藏想了一辈子帝王之位，想必是坐不上了。
龙沁白心里想，如果不是展炎皓死了，如果不是长曦王妃发生了什么到底没人知晓，那这个结局，其实还挺好的。
五年后。
亢龙星球边缘，城市悬空公交车。
一个老者颤巍巍上了公交车，人工智能当然第一时间去扶他，然后扶着老爷爷过来找座位。
“小姑娘，烦请您为这位老先生让一让座位。”人工智能挑选了一个看起来最好说话的小女孩。
小女孩正翘着腿，嚼着口香糖，凌空点着显示屏，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耳朵选择性失聪，就是听不见人工智能的话。
人工智能多数比人类灵活，这个不行就找下一个，也没有什么道德评判的技能。
老者却愤怒了，身手矫健地推开人工智能，指着小姑娘的鼻子说：“给我让个位！”
小姑娘眼皮都不掀一下，嚼着口香糖，八风不动。
“这是什么世道啊！小姑娘有没有家教了，二十好几岁的人了，不知道关爱老幼，就知道自己享乐，大乾帝国，礼崩乐坏啊！”
小姑娘终于抬起眼皮看了看老爷子，大概是觉得他能把这么一件事上升到这么古典的高度，值得她这一眼，她说：“我十八。”
她这么一来，就有点过分了。
车里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但是这年头大家伸张正义都在网络池里，现实生活中大家还是少惹神经病为妙。
不过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杀伤力没多少，就是中二病逆天而已。
于是大家纷纷进行言语攻击，“小姑娘怎么这样啊？”
“就算是没爹教也不至于这样吧。”
“人一个□□十的老爷爷，这么不礼貌的吗？”
“原来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啊，哎呦可真是完了。”
小姑娘岿然不动，老者被她气得心脏病迫在眉睫，举起手里一条泛着油黄的咸鱼，对着她就砸下去。
小姑娘气，随手一推老者。
老者仰面跌倒，口吐唾沫，像是推出大毛病了。
小姑娘惊了，看自己的手，原来她竟有如此排山倒海一般的掌风么？
一看车里出了毛病，人工智能马上启动应急系统，整辆车所有的车门窗户全都锁上，车辆偏离既定轨道，朝最近的缉审司开过去。
这是无人驾驶ai公交车出现动乱之后，唯一的解决方法。
那个扶老爷爷的ai机器人一板一眼开始汇报情况，“一位少女袭击一位老者，老者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生命体征......嗯......尚且十分活跃。
“车厢内共有十五人，其中三位性别男，大家都是目击证人，正在对这个少女进行祖宗级别的问候，希望她老了的时候也能得到这种待遇。
“有几位认为就这少女，恐怕难以活到老者这个年纪。还有两位认为，这如果是他们的女儿，早就被打死了，活不到现在……”
少女把ai机器人的脑袋掰向自己，喊：“他是自己犯病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现在应该先去医院吧！”
“已经得到上峰指示，整辆车去往b789号警用亭，”ai平静地转开脑袋，继续给警察进行现场直播。
车窗全都被锁上了，现在还只能整车打包，共同去往警局，众人虽然认为少女实在是耽误事儿，但是又觉得有热闹可看，骂小姑娘也骂得充满乐趣。
但是有五个人，互相之间一直避免进行目光接触，心中十分焦躁。
悬空公交车的窗玻璃现在已经变黑了，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少女蹲下来打量老者，说：“您老人家也太会演了，碰瓷儿专业户啊，我告诉你，我
缉审司有人，你最好现在活过来，不然到时候浪费警力，你就完了，能把你关到死。”
ai机器人提醒她：“车辆已经将您的行为都录下来了，而且这一车的人都是目击证人。”
少女扫腿踢了ai机器人一脚，“你给我闭嘴！”
不管这少女多么焦躁跳脚，老人一心一意躺在地上装死，公交车很快就到了警用亭。
车停下来，大家鱼贯下车，外头就站着一个站没站相的中年警察，大概是觉得这种破事儿太无聊了，无精打采地看着车上下来的人。
ai机器人抱着老者下车，那个闯了祸的少女似乎觉得这地方防守漏如网眼，撒腿就跑。
中年警察喊着“哎哎站住”追过去。
少女跑得飞快，大家一时看起了热闹。
就在所有乘客都被少女吸引了目光的时候，有五个人同一时间中了麻醉针，被许多不知道哪儿窜出来的警察悄无声息带走了。
剩下的看客们还伸长脖子想看呢，被一些警察客客气气送上公交车，哪来的送回哪儿去了。
少女跑到楼后头停下来，耳塞里传来声音：“目标到手，完成。”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追过来的警察，说：“我是龙沁白。人抓到了，我现在去审，把那老头带进来。”
按照龙沁白的要求，五个目标被分别关到了五间审讯室。
老头矫健地跳下来，把手里硬邦邦的咸鱼扔进垃圾桶，冲进警局，身上的特效妆随着他的奔跑退去，他竟然变成了一个年轻人。
“沁白！”少年见到龙沁白喊。
沁白怒视他：“你看我的裙子！你咸鱼上的油全沾上来了！”
少年嘿嘿笑：“不是为了逼真一点吗？”
“少把公报私仇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小兔崽子，还敢当众说我二十几岁了！”龙沁白踢了一脚少年，“十八！十八懂么？”
“懂了懂了，沁白姐。”少年嘻嘻笑，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
龙沁白气得牙痒痒的，“你红鸾姐都不敢叫我沁白姐。”
“那不是红鸾姐成天躺尸，根本就没机会叫人么？”
龙沁白捂头，“你也就比我小两岁而已，个子长得跟有人拿着鞭子追着你一样，说你是我叔都有人信。”
“那不行沁白姐，你的叔只有一个。”
龙沁白皮笑肉不笑，抬起脚磕在办公桌上，小羊皮靴贴着小腿，白色裙摆滑落下去，露出一截小腿。
龙沁白十八了，眼前的少年叫飞星，是她在豹营认识的朋友，俩人狼狈建交五年了。
飞星是龙沁白豹营族里某个十八弯、九连环一样弯绕遥远的亲戚。
龙沁白十三岁遇到他的时候，他还是鼻涕虫呢，虽然已经十一岁了，长得跟五六岁一样，完全是个小肉团。
飞星一眼相中了当时还十分纤弱干瘪的龙沁白，坚定地把她认作了老大。
只要龙沁白下的令，他坚决贯彻执行。只要是龙沁白说好的，他坚决拥护。只要是龙沁白讨厌的，他坚决认为自己比她更讨厌。
龙沁白那时候比他高挑许多，现在光阴飞驰，龙沁白的身高止步在了一米七，只能看着飞星跟吃了肥料一样，茁壮猛长，才十六，已经比龙沁白高半个头了。
但是他人倒是跟从前一样，老是笑得虎里虎气，又成天跟龙沁白单方面斗气。
龙沁白躺倒，心想就不应该偷喝酒，喝了酒还把这么些年心里的一根针展示给飞星了。
自此飞星就知道，龙沁白心中一直偷偷窝着一潭小小不散的内疚，因为她腰间那根朱雀羽毛的主人，她没能救活。
年长日久，每每龙沁白觉得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飞星都会提醒她，你有个叫做展炎皓的叔，你那时候没救得了人家，你应该记人家一辈子。
龙沁白闭上眼说：“那五个人麻醉劲儿过了之后你叫我，现在你跟你上峰汇报工作去吧。”
“那你干吗？”
“养精蓄锐啊干吗？”
蔚文有个案子搞不定，让龙沁白跟飞星来帮忙，俩人正闲得发霉，二话不说就来了。
飞星看龙沁白瘫倒在人家的工作椅上，两□□叠在一起，闭眼睡得毫无心理障碍，说：“公公说让我提点你。”
“嗯。”
“提点你出门在外，要有个女孩子的样子。”飞星都不想看她。
今天为了扮演叛逆少女，龙沁白穿了一件铆钉短皮衣，搭配一条十分朋克的连短裙，配小羊皮靴，脖子上缠着她日常挂着的那根细细的红色chocker。
她的头发刚盖过脖子，拢在耳朵后头，露出耳朵上三个大耳环，图案分别是：骷髅头、五芒星、枪。
飞星还好生赞美了一番，说她飒爽又好看，就是黑眼圈跟眼角贴着的三颗亮晶晶的小钻有点不像话。
现在，无论多么精心的打扮都敌不过一个瘫痪的躺尸，面对飞星的指责，龙沁白只是说：“嗯。”
这些年她对豹主就一直采用这个态度，——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此时，豹主暴跳着跟乾龙国君视讯，喊：“你女儿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乾龙国君正准备下棋，头都不抬：“就跟我能抓得住她一样。”
豹主：“就是你这种纵容，弄得她现在越来越胆大了！前些天她去星寇捣了一圈乱，差点被砍了脑袋示众！”
乾龙十分佛系，泰然地把一颗圆滚油亮的头顶对着豹主的显像屏，说：“你倒是严厉，她还不是该怎么样怎么样。”
长曦王妃是龙沁白唯一的克星，可惜一直也没有消息。
豹主真是对这些人没有办法了，他说：“反正你留意着点，她说不准又跑回大乾搞事情了，你儿子自己能干点事儿让他自己干，老是麻烦一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
乾龙眯着眼抬起头，说：“嗯。”
豹主真是要背过去了，龙沁白的油盐不浸就这个样，就这，一模一样！
他关了视讯，想了半天，还是给龙天钺拨了过去。
龙天钺退出娱戏圈已三年，今年正式接过了大乾国君的衣钵，成了新一任国君，首席辅臣是大乾千年来第一位女辅臣，青帝。
龙天钺还是跟之前一样，浑身散发着腐朽的魅力。
他除了眉宇之间有一点藏不住的英气，完全看不出来是个活人。
他说：“豹营有事？”
豹主睁着圆环眼说：“龙沁白又跑亢龙星去了，你看好她。”
龙天钺抬起眼，也是有点生无可恋。
上一次龙沁白来亢龙星，搞砸了一桩帝国合作级别的战略性生意，把两个最有可能为大乾带来高收益的高官变成了阶下囚。
还惹得跟大申帝国的邦交友情出现了巨大裂缝。
她竟然，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