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帽男人一直盯着龙沁白,看到她的眼中闪过细碎光芒。
龙沁白闭眼半晌,到底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他竟然沦落到这地方,替人家生死搏命。
但就算是打.黑拳的拳奴,他给自己起的名字还是“鲲鹏”。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鲲鹏展翅,几千里。
他的武器舒展开,是风伯的翅膀,银色的风力羽翼上有一圈金色。
羽翼下,风骤起。
“还看得下去么?”兜帽小哥问龙沁白。
龙沁白拳心紧握,刚才那一下她激愤上头,差点没控制住自己。
按照她的脾气,她才不管这地方有可能几多凶险,直接上去停了比赛,坏了这个拳击赛,不允许傀儡人为了别人的赌资,生死相搏。
但是她刚才为了找这地方,开了天眼通。现在虽然头疼已歇,但是丫蛋的禁闭松了一松。
丫蛋的想法影响到了龙沁白,顿了这么一小下,龙沁白的理智占了上风。
要不然她现在已经在台上了。
她说:“看啊,为什么不看?”
她坐下来。
兜帽小哥觉得不对啊,按照展炎皓的描述,龙沁白莽撞得世所罕见,多数时候是身体快过脑子的,心念未动,身已行动。
但是她现在竟然知道控制自己了?
全然不是,丫蛋的影响要是没有了,龙沁白分分钟给小哥表演一个什么叫做横冲直撞、后果不计。
龙沁白看着台上打架,坐直,身体前倾。
现在就算是飞星,都发现龙沁白不对劲了。
飞星跟兜帽小哥搭讪:“为什么小白姐这么紧张啊?”
“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平时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啊,你看她现在坐的,我就没见过她这么紧张过。”
“比赛嘛,总是紧张的。”兜帽小哥说,没说出来的话是——展炎皓是其中一方,就更紧张了。
因为他们真的是丝毫不会手下留情。
展炎皓的金属羽翼与风伯相似,飓风猎猎狂飞,但傲天的齿轮刀能破风。
这个傲天全方位的设计似乎都是为了克展炎皓。
展炎皓巨翅横扫,傲天齿轮刀脱手,半空中“叮”一下,撞出了一声让人眩晕牙酸的声响。
展炎皓不闪不避,藏在巨翅下的手合拢一握,飞速旋转的齿轮被他捏在手心,后以迅雷之速用力一扬。
齿轮刀朝傲天扑面而去,傲天侧身闪开,同时手起刀落,另外一柄齿轮刀对着展炎皓的手臂剁了下来。
展炎皓翅膀上尖锐的羽翼突然奓开,傲天眼中银光一闪,羽翼准准地卡在了齿轮当中,相撞之下,火花四溅。
傲天赶快按下按钮让此柄齿轮刀脱开手臂,但是他的行动还是被制了一秒。
就是这一秒,他已经迟了。
展炎皓刚才扔出去的那齿轮刀飞到傲天身后,突然在半空一滞,然后高速折返回来。
直插/进傲天背后。
看客情绪高涨,“鲲鹏”的呼声不再像刚才一样寥落,已经压过了“傲天”。
龙沁白到底还是松了口气,看来展炎皓跟她想的一样,就是背着手也没什么问题。
傲天的血滴落下来,但是激斗仍在继续。
展炎皓腾挪灵活,补足了相对没有那么刚猛的力量,但是他不下狠手,这对看客来说就不够尽兴了。
展炎皓把傲天打趴下了,最后关头,如果傲天没有爬起来,那比赛就结束。
众声高呼,希望傲天站起来,否则今天这比赛就太过索然无味。
“他一直是这样吗?让着别人。”飞星都看出来鲲鹏手下留情了,问兜帽小哥。
小哥说:“不是,今天龙沁白在,他不想污了她的眼。”
傲天撑着自己的身子准备起来,但是最终还是重重倒下,龙沁白觉得此人今天站不起来了。
她站起来,既然比赛要结束了,那她就要过去跟展炎皓叙个“温情满满”的旧了。
突如其来的,傲天后背射出一道粒子束,直冲向展炎皓的眼睛。
展炎皓眸光一凝,挥起翅膀抵挡,粒子束穿透羽翼,羽翼当下断裂,展炎皓忙撤身,摇铃。
这是违规,远距离杀伤性动能武器,在这擂台上不允许出现。
但是今天这比赛太无聊了,那主持公道的人没有干涉阻拦。
而场里的看客也没有一个提出反对,他们只要刺激,还觉得场子终于热起来了呢。
傲天肚皮上一个喷热装置把他弹起来,他身上露出几个粒子喷发口,同时发射出数道能在人身上精密钻孔的粒子束。
龙沁白再也忍不住了,她手臂前伸,臂弩上细如发丝的“飞缕”废除,叮一声钉在傲天手臂上。
然后飞缕猛收,龙沁白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身到台上,臂弩连射,神铁箭穿进傲天铠甲,势头之盛,直接推着傲天仰面摔进了湖里。
龙沁白收回飞缕,一拍夔宝。
傲天身体被这么一扑,粒子束乱七八糟地朝湖面上的船只刺了过去,夔宝扑棱着两只小翅膀,飞起来,一溜烟一样在半空滑翔一圈,把所有粒子束都吞进嘴巴里。
龙沁白落地的时候,夔宝刚好把所有的粒子束都处理完。
人群都愣着,这才爆发出掌声。
龙沁白都快气炸了,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只要是能刺激到他们的场面,他们就都买单。
夔宝在半空嗖嗖飞着,还吐着小烟火舒展身心,它睡了一天,终于到了晚上,该是它活动的时候了。
这时候那主持人才回到台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定夺。
龙沁白抬起手臂,把臂弩指向他,说:“扩音器给我。”
主持人见识到了神铁箭的威力,不敢不给,龙沁白说:“到后面站着,抱住头,别动。”
主持人马上得令,抱着脑袋一动不敢动。
龙沁白对着扩音器说:“你们这些看客,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豪门财阀,把别人的生死放在区区一个赌注里头,就觉得自己握着生杀大权了是吧?差得远……”
——“你谁啊?”
——“你以为你谁啊?!”
龙沁白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各位人中龙凤,别拿别人的命开玩笑,有一天这玩笑反噬到你们头上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今天我放你们走,但是要让我看到你们再一回来支持这种比赛,不管是权还是钱,你们都捂不住了,现在就走。谁要通知鬼侯,快点的,我在这等着他。”
这种场子,为了防止□□,不可能没有保安,鬼侯的保安团队,那些大汉们都朝台子上围拢过来。
夔宝的热身活动已经完成了,它该开始一些真正的有氧运动了。
大汉们被夔宝一个接一个收拾了,一时落水之声不绝于耳。
龙沁白转头看展炎皓,她这一路奔波,朋克妆被热化了,眼影黑黑一团糊在脸上。
展炎皓一只翅断了,但是没受伤,他摘下头盔,笑着看龙沁白:“这是哪儿来的龙猫啊?”
龙沁白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撂这半天狠话,合着就顶着一张乌漆麻黑的脸啊。
她当下回嘴,“你还好意思说我?五年不见,怎么就成了个机器人了呢?”
展炎皓说:“你长大了。”
少女下巴的圆润渐渐褪去,褪出风骨来。
龙沁白掀个白眼顶他,说:“你要是再过十年再见我,你还会觉得我变老了呢。”
展炎皓一算,不对啊,“二十八也不算老。”
龙沁白气:“我是这个意思吗?我的意思是,你五年没个音信,是觉得没人关心你……你们吗?蔚文因为木雀都内疚死了,她还活着吗?”
“她当然得活着,不然我怎么继续活,”展炎皓五年乍见龙沁白,见她成了个大孩子,心中也一样激荡,他说,“看来我在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人惦记着。”
“谁说的?我找人得罪了你们星寇的老大,还把驯兽师搞得见了我就躲,是为了木雀嘛?我跟木雀又不熟,但他们说你一直也没回去……”
龙沁白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都带上了一点哭腔。
每一年罗丽跟她说,到处都没有消息的时候,她都要不开心一整天。
龙沁白把外围四帝国都走了个遍,就差中央的神域没去成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执念是从哪儿来的,越是觉得没有希望,越是非要创造那一丝希望。
“这咋还要哭了呢?来,小孩儿别哭。”展炎皓抬起胳膊,虚虚抱了抱龙沁白。
龙沁白猛地抬脸,踮起脚尖,用力抱住展炎皓的脖子,展炎皓比她高很多,一瞬间不自觉弯腰抱住她。
飞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想要问天问大地,或者迷信问问宿命,试问谁人看见过龙沁白像个小女孩,温情脉脉地跟人拥抱?
龙沁白隔着一层铠甲,都觉得似乎听得见展炎皓的心跳。
飞星醋了,她也太不矜持了!
他也是头等船位,几步跳上中间圆台,跑过来指着展炎皓问:“他是谁?”
龙沁白松开展炎皓,说:“叔。”
飞星一噎,“你是展炎皓?”
龙沁白十分“自然”地看向飞星,脸颊悄悄浮起一抹绯红说:“你得叫叔叔,这么不知道尊老爱幼呢。”
展炎皓:嗯,熟悉的龙沁白又回来了。
展炎皓这才好好看了一下龙沁白,她穿的这是什么?
亮闪闪的吊带白裙子,皮靴,大耳环,展炎皓忽然一愣,铠甲手探出去。
龙沁白的腰上围着一条粗麻绳的腰带,腰带上挂着一只小铃铛,只有一根弦的小木琴,还有一根羽毛。
见展炎皓抓住了她腰边的朱雀羽毛,飞星喊:“哎呦她每天晚上看着这个以泪洗面。”
龙沁白假笑了声,然后迅速收了笑,板着脸凶飞星,说:“你是不是活够了?”
飞星吐舌头略几声,得意极了。
龙沁白对展炎皓说:“星空门里看到了你们飞行器的残骸,再就这一根羽毛了,他们带回来给我,蔚文说他准备要变成一个没有心的冷酷男子,所以给我了。”
展炎皓看着细腻明亮的红色羽毛,真的笑了起来。
龙沁白睁大眼,原来展炎皓有一只酒窝,这个秀色啊。
她捂着胸口说:“停止散发你的魅力,我要恋爱了。”
飞星眼睛嘴巴张大,像被人塞了一颗鸭蛋进去。
以他对龙沁白的了解,这人越好好说话越说不出什么正经话,反而越是说得疯疯癫癫,其实越是一本正紧。
展炎皓眼皮一折,说龙沁白:“小姑娘不要胡言乱语……”
“谁说我胡言乱语,我认真的!”龙沁白憋着笑说,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那你这个早恋问题,咱们等会儿好好解决一下,”展炎皓看向龙沁白身后,对兜帽小哥说,“把你外套脱下来给沁白。”
龙沁白转头看了一眼小哥的黑外套,说:“不穿,我有洁癖。”
“什么时候患上的?”飞星马上揭穿她。
“现在!”龙沁白瞪飞星,“给我把这个中二妆卸了,我要跟鬼侯见面,得正常一点……”
龙沁白猛地反应过来,“展炎皓你的脸好了?你现在是靠自己的双腿站着的么?”
展炎皓说:“嗯,没事了,你穿上,一会儿还得好好会一会鬼侯。”
龙沁白低头看自己,两条细胳膊露在外头,也没有多么伤风败俗吧,她不解:“为什么要穿?鬼侯不是贪食鬼啊,他不会想吃我的。”
展炎皓说:“不是不给你穿衣自由,只是这鬼侯城里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这么穿不安全。”
“为什么不安全啊?夔宝在,他们贪食鬼都不敢吃我。”
“不是把你当成人肉吃的那种不安全……”
龙沁白跟飞星双双给了展炎皓迷茫的眼神。
展炎皓看着龙沁白的眼,还是从前那两只清澈大眼,他确信龙沁白确实不知道。
豹主一个硬汉,给龙沁白的教育绝对涉及不到这个领域。
他只能先把这个话题放开,转身对兜帽小哥说:“风从龙,你先藏起来,鬼侯一会儿要来了。”
兜帽小哥瞥了眼龙沁白,淡淡地走去船上,准备离开。
兜帽小哥手揣着兜,腰间叮铃铃响,龙沁白看了一眼,似乎看到一个大铁链,链子一端坠着一只圆圆的流星锤。
龙沁白眼一睁,月乌就是被这种锤子砸晕的。
根据月乌的手下人介绍,那个欠债的男人,长得很白,白得阴森森的,但是又还挺好看的。
但是这种好看太阴柔了,月乌手下的那个女孩不太喜欢。
龙沁白赶忙对着兜帽小哥喊:“等会儿!风从龙,云从虎,你是风轻云淡!”
兜帽小哥转头,帽子下头只露出一个下巴,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个虚浮的笑,“是我,具体怎么回事问展炎皓吧。”
他转身就走,龙沁白没有拦。
龙沁白看展炎皓,陷入沉思,风从龙、云从虎,果然准备去毁“全知”的杀手是两个人。
他们本来应该是大申花钱买来的赏金猎人,风从龙却在销金窟赌庄欠下了巨额赌债,这是为什么?
展炎皓说:“云从虎是他弟弟,他们是双胞胎,云从虎性格比较活泼,他在销金窟消费过度,因为本来是个赏金猎人,功夫超群,所以被卖到地下拳庄,成了傀儡人。”
“你不也是傀儡人吗?”龙沁白问展炎皓,“是吗?”
展炎皓点头:“这话比较长,我是傀儡人,木雀也是,她是目前唯一一个女傀儡人。我们之所以一直留在这,是因为离不开,我们必须定期注入一种营养液,否则不能存活。那种营养液黑市上有,价格高。风从龙准备赎云从虎离开,必须得买上大量营养液,所以他孤注一掷,接了一个单,拿了钱立刻去销金窟了。”
“哦,这我就懂了,结果风从龙输了个干净,还差点被月乌给弄死了,所以他就杀了人跑了。他怎么找到我的?”
“风从龙想带弟弟离开,”展炎皓说,“我跟他说,要是赌不赢就去找你。”
龙沁白迅速想明白了,风从龙从月乌手里逃开之后立刻准备去大乾找龙沁白,谁知道在星空门的中转站他就看到她了。
于是他一路跟踪着龙沁白,又返回了销金窟。
他一直想印证一下,看龙沁白是不是真的跟展炎皓说的一样聪慧,所以就把飞星带走了,给龙沁白留了一个“归妹六五”的口信。
这个口信是展炎皓交给风从龙的,为了让龙沁白相信他不是坏人。
“你不亲自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你离不开这里?”龙沁白说。
“我们的确不能离开这,所有傀儡人的核心中控区在他们手里,他们可以随时报废我们。我跟木雀被浸泡在营养液里三年,今年才彻底被改造成功。我们想找到那个中控区,解放傀儡人,但一直也没找到。”
龙沁白明白了,“那风从龙怎么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啊?”
“我知道!”飞星抢答,“一定是皓哥记得你,给他画了画像对吧?”
展炎皓突然成了皓哥,还有点不适应。他说:“不是,我的绘画作品太抽象了,没有人看得出来。还记得木雀的罗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