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说:“这些愚昧的人,实在令人心寒对吧?”
展炎皓这职业,当然得罪不少人,曾经有很多人想找他的弱点,没有找到。
但是七叔一击即中。
展炎皓在意的从来都不是父亲是不是一个杀人犯,令他痛苦的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父亲。
七叔看着展炎皓发笑,还没有一个年轻人是他的对手,展炎皓以为自己是谁?
七叔说:“年轻人,长大之后你的人际关系很简单,你强,他们都服你。所以你不停地显示自己强,不配合社交,显得乖戾,但是所有人还是都得容忍你。你在加倍地索要你小时候没有的东西。”
展炎皓想了想,这么解释确实好像没问题。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来事儿的人,故意不做这样圆滑的人,因为从小他寄人篱下,逼着他走到反面去。
他需要的尊严,必须得到补偿。
展炎皓说:“强有问题吗?”
“强本身没有问题,无限地显露自己的强就有问题了。你慕强,其实是一个战争主义者,你热爱打仗,因为只有在打的时候,力量是全部的、唯一的标准,对不对啊?”
展炎皓说:“可能是吧。你不用费尽心思探讨我的心理,对这个世界的进步提供不了什么好处。现在咱们说一说,我的货,怎么取?”
“你敢直接到我这里来跟我要答案,确实够直接。那我也就直接一些,你的强我没见识过,想看看,你证明给我。”
展炎皓真是够了,他决定把七叔的脖子捏在自己手里,看看这够不够强。
他没行动,因为跳舞的女孩走了过来。
女孩手里捧着一只胳膊,纤细,柔若无骨,指甲鲜红,戴着一只手镯。
那个女招待,展炎皓的线人!
展炎皓勃然变色,他一把掐住七叔的脖子,手臂已成羽翼,挡住了所有的武器攻击。
展炎皓说:“我手下的风一起,你身上的肉会被刮完,只剩一具骨头架子,你是现在把那姑娘放了,还是等你成了骨头,我自己去找?”
“一个人换一个人,公平。”
七叔泰然地瞥了一眼跳舞的女孩若兰,若兰进去把展炎皓的线人带了出来。
展炎皓情知今天他的武器恐怕悬了,因为他必须得用七叔换回线人。
而七叔,他本来是要用来换回自己那批武器的。
线人丢了一臂,痛得汗如雨下,但是她忍着,连一声都没有叫。
展炎皓的人马上来扶她,她单膝撤后,对着七叔跪下来,说:“感谢七叔多年照顾,春喜能用一只手还七叔的恩,已经很高兴了。我的命,哪儿敢跟七叔的命比呢?”
她说完僵直倒下,身体一抽,已然绝命。
七叔表情终于变了变,当然不是动容于春喜的自杀,而是,春喜一死,展炎皓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原本七叔是要春喜换自己的命,把展炎皓将住,让展炎皓不能再用七叔的命来威胁七叔的手下。
展炎皓见春喜自杀,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他十分愤怒,但无法辜负春喜。
他手上加力,把七叔提起,把他推向自己,愤怒喷到七叔脸上,说:“我的货。”
七叔没有理由了,只好说:“耀京城东,有几个新来的码头,你们的货在那,自己去拿吧。他们只是给我交一些年费,不归我管。”
展炎皓说:“我不去,就在这等,你叫人送过来。”
七叔变色:“年轻人,有没有教你不要欺人太甚?”
“有啊,狗急了跳墙,我知道,”展炎皓说,“叫人送。”
七叔说:“不可能。”
“那我先还春喜一条胳膊。”展炎皓说着钢羽奓起,尖锐之刃朝七叔的胳膊剁下。
“去!”七叔当即喊。
若兰瞪了展炎皓一眼,但她毕竟瞪展炎皓不死,只能退下去安排了。
展炎皓把七叔放座位上,羽翼展开,把他跟七叔包裹起来。
七叔说:“年轻人,成大事者当识时务,逼人进绝路,最后是你自己吃亏。”
展炎皓烦不胜烦,这个七叔果然还是年纪大了,人生道理没完没了,停不下来。
他说:“有没有人教过你老年人的美德?”
七叔说:“有啊,老当益壮,不坠青云之志。”
展炎皓说:“少说话。”
七叔尴尬,他这么些至理名言,多少人想跟他学习他都惜字如金,现在展炎皓竟然还嫌他烦?
展炎皓不管七叔,发起愣来。
他现在需要养精蓄锐,他要是真以为七叔肯乖乖地把武器双手奉上,那展炎皓才真是天真过头,很需要听一听老人的道理。
无论如何,春喜必然不会白死,七叔在他手里,他有胜算。
七叔见展炎皓发呆,故意说话,他说:“哎,我年轻的时候经历过多少风雨,如果不是我,耀京星早就被大乾给变成一颗毫无个性的星球了。”
展炎皓叹息:“无论你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什么,都不是你老了这么啰嗦的理由。”
七叔可不管他讽刺,他倒豆子一样叨叨:“像春喜这样的女孩,我见过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全部都以为自己能为耀京星做点什么,其实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你知道我怎么发现她有问题的么?”
展炎皓不理他,不配合他当捧哏,他只好继续自言自语:“她这姑娘,谁都敢惹,连我都不怕。她挺喜欢你的,所以如果她跟你没关系,刚才她就会护着你了。她想避嫌,反而暴露了自己,真是个傻姑娘。
“耀京星的警察、军人、我的人,都遇到过这种小姑娘,她们自己组成了一个正义联盟,决定用她们唯一的资本来铲奸除恶。谁知道死在警察手里的,死在军人手里的,不计其数,她们的刺杀却没成功几次,甚至有人,爱上了她想杀的对象。
“但是这种女孩子虽然可笑,却美味。你知道她们哪儿的肉最好吃吗?胸口上的,特别鲜美,嫩。”
展炎皓突然听见一声轻笑,他如遭雷轰,不可思议地将羽翼收回。
他的羽翼退下,露出一个小姑娘。
她笑着,对七叔说:“老不死的,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
“你是谁啊?”七叔看她,再看展炎皓。
展炎皓的眼珠子已经粘在她身上了,但她却故意没看展炎皓,她看七叔说:“你记住,你是胸口中箭死的,杀人者,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龙沁白。”
七叔一愣,胸口已经中箭,他甚至都没看清箭是怎么射出来的,就已经死了。
展炎皓说:“沁白?”
似不太敢相信。
“不然呢?跟漂亮小姐姐喝酒喝多了,不认得我了?”龙沁白白了展炎皓一眼。
“你别听她胡说!她为了赶来救你,更癫疯了一样,把那飞船开的啊,坐在里面都觉得跟坐在炮弹上一样,差点把我给吓死!”
展炎皓这才看见龙沁白后面跟着的小姑娘,红鸾?
红鸾身后的是逢生?
酒吧里七叔所有的手下都横尸了。
展炎皓说:“七叔死了,我们快点去码头。”
龙沁白老气横秋地说:“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你的武器帮你抢来了,鬼侯帮你赶走了,码头帮你毁了,满意吗?”
展炎皓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鬼侯生命力顽强,非要来找你报仇,青帝得到了消息,告诉了逢生。逢生放我来救你们。”龙沁白说。
逢生走向前,对展炎皓抬起手,说:“久仰,我是逢生。”
展炎皓伸手跟他轻轻碰了碰,他现在眼里根本容不下其他人,唯有龙沁白。
龙沁白已经转身离开酒吧了,红鸾跟着她,心想沁白刚才一路上都兴奋得不行,怎么见了展炎皓,突然变得这么冷艳呢?
红鸾不知道龙沁白的神识昨天到展炎皓身边来了一下,还催动念力,把春喜给展炎皓的一杯酒给扫到地上去了。
当然龙沁白的冷艳是严格克制出来,她刚走出酒吧就跳了起来,蹦跳前行好几步,猛地一收,又装作自己是个成熟稳重、深藏身与名的姑娘。
展炎皓早已经看到她蹦跶那两下了,怎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家准备启程回亢龙要塞,红鸾一力促成龙沁白跟展炎皓共乘一辆飞行器,她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打扰他们,连自己都没跟着沁白,而是跟逢生坐一辆。
逢生发现红鸾双手托腮,露出一个悠然神往、甚至还有点想流口水的表情,想都知道红鸾在想象些什么。
红鸾当然是在想沁白跟展炎皓久别重逢,他们要做些什么,一定先抱一下!
光是抱这一下,都够红鸾反复回味重播无数次了。
进行到抱完之后的下一步,红鸾眼睛发直,双颊坨红,脸上带着一个诡异的姨母笑,跟陷入痴呆一样。
逢生来回路过她几次,都看见她是这一个表情,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提醒她:“红妹,飞行器上有浴室,你要不要洗个澡换身衣服?”
“不要。”红鸾干脆拒绝。
她身上还穿着淤泥里泡过的那套衣服,都已经在发散阵阵古怪的气味了。
逢生把她拉起来,她正在脑海中排演小剧场,猛地一躲捂住自己的嘴,说:“不许你亲!”
逢生:“……”
逢生:“???”
红鸾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些什么,整颗头腾地红了,她赶快躲开,跑去洗澡。
红鸾脑中的旖旎并没有发生。
龙沁白上了飞行器先去洗了个澡,然后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说话。
展炎皓还有很多事要安排,忙忙碌碌,一直也没顾得上坐下。
龙沁白见他忙,更不高兴了,竟然忽略她!
她眼睛偷偷睁开一线,瞄展炎皓。
展炎皓还戴着那个耳钉没摘,他带着直言耳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龙沁白看他表情猜测,皱眉头的时候代表有什么事,不皱眉也不一定就是多么顺利。
他捏了捏眉心,龙沁白感觉这事好像就比较大了。
展炎皓走来走去,每次路过龙沁白都会看她一眼,这一次刚好对上了她的偷瞄,龙沁白赶快闭眼,又假装自己在躺尸。
等一会儿她又偷偷睁眼看他,一睁眼就发现展炎皓带着笑在看她。
她被抓了个正着,冷然面对展炎皓戏谑的表情。
展炎皓走过来坐她旁边,说:“吃没吃苦?”
龙沁白刚割腕过,虽然她在逢生的指导下恢复不少,但其实还是有些疼的,她又特别不耐疼,展炎皓一问,她马上就委屈了。
但是她可还没有原谅展炎皓呢。
她说:“没有啊,你看我胖了的。”
展炎皓打量龙沁白,说:“挺好的,该胖的地方是应该胖一些。”
龙沁白脸本能地红了,她虽然觉得展炎皓说得不是什么好话,但是鉴于她开窍开得很有限,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的。
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说:“那一回我去销金窟赌场找风从龙,有一个看门的鬼,他嘲笑我,说我的胸还没他的大,现在他可不敢跟我比了,哼。”
展炎皓抬手扶额,说:“这种事一般不会这样说。”
龙沁白说:“那怎么说啊?”
展炎皓有点口干,说:“没事,不重要。”
龙沁白说:“昨天那个红指甲的小姐姐呢?”
龙沁白到的时候七叔的人已经把春喜的尸体收拾了,所以她没看见。
展炎皓说:“刚才被七叔杀了,她们这样的女孩有一群,我已经找人去帮耀京城重新建立秩序了。”
“啊?被杀了?为什么啊?”龙沁白真没想到,她的假想敌竟然已经死了。
展炎皓捏了捏眉心,说:“她是我的线人,帮了很大的忙。”
“哎!”龙沁白尽量让自己显得像个知心大姐姐,很“哥们儿”地拍拍展炎皓的肩,说:“没事,你帮她的朋友,让耀京城更好,她会很高兴的。”
展炎皓看着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嗯,谢谢你的安慰,我觉得好多了。”
“你笑话我?”龙沁白马上收回手,“我是真的安慰你。”
展炎皓忽然发现什么,拉过龙沁白的手,推开她的手表。
龙沁白就算脑袋再不开窍,身体也开窍了,被展炎皓冰凉的手指这样握着,龙沁白觉得太难受了,酥/麻从手腕一路传到心脏,她觉得整个人都很热。
展炎皓看见她手腕上尚且粉红的疤,逢生帮她缝过了,但依旧没有全然愈合。
展炎皓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你跟我说你没吃苦?”
龙沁白竟然有一种自己做错事了的感觉,虽然她哪儿错了?她没有错的好吗?
她想把自己的手从展炎皓手里抽出来,动了动,又被展炎皓给握住了。
她说:“我自己弄的。”
展炎皓喉头干涩,说:“疼吗?”
龙沁白本来想说不疼,但是展炎皓这样看着她,她委屈大发了,撅嘴可怜兮兮地说:“疼。”
展炎皓心一下子塌了,他松开龙沁白说:“你等会儿。”
龙沁白的手终于被松开,她用另一只手握了握自己的手腕,觉得可太奇怪了,为什么她自己握自己,跟展炎皓握着她的感觉不一样呢?
之前她也摸过展炎皓的手,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龙沁白把这一切归罪于逢生,都是逢生让她破了什么障,害得她现在感觉这么敏锐。
龙沁白站起来背着手,让自己想一些展炎皓之外的事,但怎么都不能成功。
展炎皓带了个头盔回到她旁边,帮她把沙发座椅调整成床,让她躺好,还给她带了个小毯子过来。
展炎皓说:“这个是抑疼的头盔,现在战时,已经运用得很广泛了。你戴上?”
龙沁白可满意了,她躺倒,说:“给我戴好。”
展炎皓先给她把毯子盖上,再给她戴头盔。
展炎皓帮她戴头盔离她很近,龙沁白又觉得发热,她突然醒悟,这感觉,难道是害羞?
龙沁白活了二十年不知道的感觉,今天终于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
害羞?开玩笑,她为什么要害羞?
龙沁白突然看见展演皓脖子上戴着个什么,她伸手给拿出来,嘴里说着:“你还戴项链,谁给你的定情信物?”
展炎皓禁不住要笑,他赶快看龙沁白,不想错过她的反应。
龙沁白看到项链坠子,一下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
是一根羽毛。
朱雀红翎,龙沁白从星空门里头拿出来,戴了五年,又送给了展炎皓。
展炎皓笑得不行:“定情信物?”
展炎皓撑着沙发把手两侧,离龙沁白又近,然后还发生这种对话,龙沁白觉得自己的害羞值有些爆棚。
她赶快松手,说:“给我倒杯果汁来。”
展炎皓笑着把羽毛放回衣服里,说:“好。”
展炎皓走后,龙沁白无声尖叫,她在说些什么鬼?
一会儿展炎皓回来了,他说:“还需要什么服务吗?”
“给我把座椅后背调一下,调起来,我现在不想躺着。”
展炎皓百依百顺,龙沁白坐直了,然后说:“你过来点,我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展炎皓靠近她,说:“说什么?定情信物么?”
龙沁白哼一声,在展炎皓移过来之后,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展炎皓一愣,龙沁白用力抱着展炎皓,带上了哭腔,“我很想你。”
展炎皓抱住她,在她耳侧轻声说:“我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