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已到,人们开始做同样的一个梦。
人们看见自己的时间走反了。
冥母将这个跳跃的过程放慢了,身在其中的人们都可以清晰感觉得到时间的回旋。
像一种电影特效手法,一切都倒放,倒出来的咖啡被吸回咖啡机里、前行的车辆倒退、开往南国的飞机退回北国降落……
外头打得热火朝天的几方被强制分开,这几方正打得不可开交,酣斗上了瘾,谁都拦不住。
突然之间时空倒退,所有人被拉扯开,还在那骂天骂地的,要操对方的祖宗十八代,要把对方的脑袋转下来当球踢……
被迫文明之后,阿图跟赵戈从异收局的那高级坦克里头钻出去,带着他们所有的阴差朝阴间退回去。
八局的小摩托也倒骑驴式回了驻扎的帐篷。
财大气粗异收局阵仗最大,又是机甲,又是直升机的,忙得不可开交。
猎人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那些已死之人,竟然活了过来,他们看着周围不断倒退的风景,心想自己是捡了张复活卡么?
烟花升天的一瞬间,所有人看见烟花倏地收回箱子里。
这是一个全世界都会庆祝的跨年,当然任何文化来说,这一天都不是最隆重的,但大小是个节日,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元旦。
他们看到自己一点一点,倒退回了一月一日凌晨,互相发送“新年快乐”。
开玩笑版本:“你知道我怕什么吗?我怕新年的炮声太响,你听不见我的祝福……”
老年人版本:“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老年人的这消息必然要搭配充满喜庆的表情包:一朵新鲜出炉的五颜六色光芒四射的重瓣花朵。
文艺版本:祝安好。或者“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趁机表白的发:“哎明年我能不能有幸两个人一起跨年啊?”
还有以土味情话掩盖自己内心紧张的。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零点啊。”
——“不,是我们幸福的起点。”
然后烟花升天,新的一年又重新开始了。
……
这一次他们亲眼看见了自己回到了十二天前。
冥母的声音竟然怪柔和的,她说:“这是一个虚拟的世界,人人都是一颗粒子,跳动中划出轨迹和形状。你们都只是影像,就跟王者荣耀里头的角色一样,是假的。”
世界开始塌陷,非常迅速地倒塌然后重新生长。
袁昊接到熊大的消息,熊大幸福得直眩晕,说:“我就说,只要所有人意识到这是假的,就会坍塌的呀。”
熊大咏叹:“太幸福了,啊,人生。”
对熊大来说,终于得到了真相,这就是幸福。
对很多人来说,他们其实并不需要任何真相,可是依旧不得不面对自己曾经长长久久地像个程序一样活着。
无论愿不愿意接受事实,所有人在冥母的故事中获得了清醒。
流风知道大势已去,地藏已经送走了龙沁白,他也只能尽快离开,问题是咋走啊。
趁着这世界跟积木一样各种倒塌,流风要找一个出口。
因为他本身不是地球人,所以地球也完全没有挽留他的意思,可是他在种种混乱跟倒塌里头寻条路实在是不容易。
墨漓穿了异收局特勤人员的机甲,也在夹缝求生。
墨漓忽然看见前方流风,就要被一块雪山巨石压倒,她来不及思考,纵身一跃,抓起流风踩着落石到达山顶。
流风狼狈万分,看见墨漓还是呆了呆。
墨漓冷着脸说:“之前抢你半颗元丹,算是还你的,现在救你一命,扯平了。”
流风笑,他的小徒儿啊,可真是,多年如一日的擅长掩饰。
流风觉得自己简直把墨漓的每一纹理都摸透了,他说:“墨漓,是师父的错,你看天上,从那个旋涡钻出去,咱们就到三垣了,我们一起走吧。”
流风伸手牵着墨漓,说:“到了三垣,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支持陪伴你。”
墨漓奇怪地看着流风,说:“咱们一起走?”
流风点头,“一起回去。”
墨漓说:“你要是不流露出流风的谄媚,还跟我师父一样像个高远的雕像,说不准我还真会心甘情愿地带你走。”
流风松开手,十分伤心,墨漓这意思是,不肯带他?
墨漓说:“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继续挣扎了,你留在这吧,说不准还能学一学怎么好好生活。”
“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你要是不带我走,我可能就死在这了。”流风大口喘气,高原空气稀薄,不经特殊训练在这地方就是找死。
墨漓看流风胸腔鼓胀的这速度,知道不是作伪,她总得把欠师父的情还了,才能彻底斩断跟他之间的勾连。
墨漓抓起流风,背后的起飞器一冲,他们俩人落到地面,墨漓找了个巨石形成的三角地带,说:“今天我算是彻底还清了。”
墨漓话音才落,流风的软弱消失无踪,在墨漓胃上重重打了一拳,一把扯住她后背背着的起飞器,纵身离开,离开前大笑:“还清了宝贝徒儿,从此以后你就成他们的人了,因为你从来只有听别人的份儿,拿不了自己的主意!”
墨漓忍了半天,最后还是说:“我特么的……”
抢走她的起飞器就算了,还要挑拨离间,种下一根刺!
墨漓只能赶快离开这里,没了高科技设备加持,只好自己慢慢走。
此时一辆车追到他,车上的人哂笑:“怎么回事,救人不成,把自己给陷在这了?之前我们对你的心机是有什么误解?”
墨漓转头看人,皮笑肉不笑:“那你还不是得求着我带你回到三垣去?”
***
龙沁白回到了三垣世界,冲出血眼湖,又回归冥母那身体,她摇身一窜,抓着沉舟跟姜梓回到血眼湖。
龙沁白指着星空中的空缺对沉舟说:“等到大乾出来的一瞬间,你就用荏苒将地球世界跟三垣星空彻底断开。”
沉舟笑着看龙沁白说:“你竟然真的成功了?”
龙沁白说:“少说废话,你不是算准了我能成功么?不然你千方百计找我干啥?”
沉舟一双红色眼睛突然之间变得清亮,他身上的复仇之意跟被程序设定的一样,当那个让他仇恨的点消失之时,他的仇恨也就消失了。
龙沁白看着沉舟变化,眼睛变回清透人眼,然后他的身体开始扩散,变成一颗一颗小小的粒子,这粒子的圆润表面上面全部都是信息,几十亿人留在虚拟世界当中的悲欢离合。
轰然一声巨响,星空震荡。
龙沁白抬头,看见大乾的星星。
龙沁白闭上眼,默念:“夔宝,快啊!”
夔宝带着巫女,从四象图中钻了出来。
巫女手中抓着一颗小小的彩色矿石。
龙沁白一把抓过矿石,对沉舟说:“我会把采矿埋进血眼湖深处,你回到地球,藏区高原上昆仑山,找异收局,把栖霞矿开采出来,悄悄涂满地球表面,从此以后地球就再也不害怕有什么碰撞了。”
龙沁白窜进血眼湖地面,沉舟已经召唤出了荏苒,血眼湖周边震荡极大,龙沁白在最后一瞬间,将栖霞矿扔向那个小小的镜面。
镜面瞬间分崩离析。
龙沁白出来之后,只看到莲花状的荏苒收拢,姜梓闭着眼默念着什么,用荏苒隔绝了地球跟三垣的连接,将地球世界送回到一千年前,新的一年初始之日。
地球世界跟三垣星空千年仇恨,数万年纠缠,就要在今天彻底断去。
血眼湖泳池放水一样被吸进地底,湖面干涸。
龙沁白看着渐渐消失的莲花光,说:“再见了皓哥,以后你要好好过。”
她在心里说:“展炎皓,生于地球世界1991年,属羊,喜欢保温杯里泡枸杞,喜欢听昆曲的《夜奔》,经常悄悄一个人在家里听死亡重金属,爱看脱口秀节目,爱看院子里老头下棋。命宫一颗小小扫把星,星空逆转之后,他会终于改运。他还会活很久,可惜我看不见了。”
而龙沁白,生于三垣世界3986年,卒于4005年。
爱上展炎皓,所以在星空大劫之中,选择救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