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婉华没有把文心送的那棒月季插进瓶里，而是倒挂在了洗脸架上搬去了屋外。
“怎么不放在屋里边儿？不喜欢月季的味道吗？”文心倚在门口不解地问道。
婉华摇着头甜蜜地道：“插在瓶里没两日就败了，倒不如放在外面风干。”这束花是文心送的，她不舍得扔，想一直留着。
“败了就败了,我再送你。”文心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甜得不行。她知道婉华珍重的并非是那束花,而是她的心意。
晚上文心还是抱着婉华睡的。婉华起初不自在地崩紧着身子，后来实在困得不行了，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放松下来后的婉华软软乎乎小小一只，抱着十分舒服，文心拥着婉华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文心醒过一次，醒来发现婉华不在怀里,又挪到婉华身旁抱住了她。
断断续续抱了一夜,哪怕婉华的脖子与枕头之间有缝隙，不至于压实文心的胳膊,文心的胳膊还是麻了。这次比上次麻得还要严重一点，根本抬不起来胳膊。搁在婉华身上的左胳膊还好,只是有点僵,最严重的是垫在婉华脖子下的右胳膊。
婉华穿好衣裳过来叫文心起床的时候,发现她一脸沮丧地坐在床上。
“怎么了？”婉华坐到床边关切地问。
文心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没事。醒来两只胳膊都有点麻，缓一会儿就好了。”
“是被我压的吧？”婉华轻轻捉住文心的胳膊,帮她揉搓着加快过血,心疼地道：“以后不要抱着睡了。”
“不要！这个一会儿就能恢复的。”文心动了动手指,想快点让手麻过去。她怕婉华因为担心她再也不让抱着睡了。
婉华帮文心搓了许久，胳膊动倒是能动了，但还是使不上劲。“你上学要来不及了，还要梳洗换衣裳吃早饭，一大堆事儿要做呢！”她想了想，帮文心摆正拖鞋道：“不能再耽搁了，手就让它慢慢恢复着，我先帮你刷牙。”
“嗯嗯。”文心幸福地点了点头，在婉华的搀扶下趿上了鞋。
文心含住一小口温水润了润牙就吐了，然后乖乖张开嘴等着婉华。
婉华用刷子沾上牙粉，温柔地扶住文心的下巴道：“要是重了疼了就说。”
文心点了点头。结果从头到尾都没有疼过，婉华一如既往地温柔耐心，帮她刷完牙，又帮她洗了脸。
漱洗完，婉华又扶着文心去了卧室的妆镜前坐着，准备帮她梳头。象牙梳上雕着云纹，洁白的梳齿将文心的发丝衬得如墨染绸一般。
婉华一下又一下梳着文心将将及肩的发卷，忽然有些伤感：“雁雁你知道吗？老习俗里，女儿家出嫁前是要行梳头礼的。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想到文心终有一日也会嫁人，她的心口在发痛。
“知道。那婉华你知不知道女子要是想终身不嫁，是可以自梳的。不是还有八梳决么？一梳福，二梳寿，三梳自在，四梳清白……”文心望着镜子里的婉华笑了。婉华这是不想她嫁给别人么？不过她和婉华都不需要自梳，又没有人逼着她们嫁人。
婉华梳头的动作微微一顿。文心是在暗示她么？
“手好些了吗？”婉华放下梳子问道。她可以帮文心刷牙洗脸梳头，但不好帮文心换衣服。
文心试着动了动手指，已经彻底没事了。不过仍是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婉华道：“比刚才好一点了，不过还是使不上力。”
“那怎么办……”婉华焦急地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文心也一脸忧愁地道：“早饭可以在外面买好去学校里吃，可衣服总是要换的啊！”她站起身，无力地垂着双手靠进婉华怀里道：“婉华，只能你帮我了。”
“我——”婉华的脸又红了，为难地点了点头。她轻轻推开怀里的文心，低头走到衣橱前道：“那……那你……想穿什么啊？”太紧张的缘故，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
“你决定就好了。”文心其实也紧张，心里跟打鼓似的。
婉华怕耽误文心上学，没有挑太久，果断地拿了条长袖束腰的小洋裙。这条裙子她看文心穿过，很美。她解开裙子背后的拉链，往文心身上套的时候才发现文心的睡裙还没有脱。
“自废双手”的文心静静站着笑看着婉华，只觉得眼前的爱人可爱得令人抓狂。
“雁雁。你的手还是动不了吗？”婉华与文心面对面立着，手指轻捻着文心睡裙领口的扣子，始终没有勇气解开。
文心点了点头，柔声催促婉华道：“快一点点，真的要来不及了。”
“嗯嗯。”婉华低头咬着唇，不敢看文心，凭着指尖的触觉一颗一颗解开了睡裙的扣子。可是解开扣子不算完，还要把睡裙整个儿脱下来……她紧闭上眼睛，蹲下身牵住裙角，慢慢往上掀去。指尖无意间碰到文心不知何处嫩滑的肌肤，吓得她打了个哆嗦。
睡裙宽松，脱下来还算容易。
脱衣服可以闭眼操作，穿衣服就不行了。婉华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向文心，又羞得立马闭上了眼。
文心也羞得不行，脸早就红了。她现在全身上下只有条平角小短裤，除此以外无寸缕遮身。
两个人都害羞可不行，文心鼓足勇气道：“婉华，你闭着眼怎么帮我穿衣服啊？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好害羞的嘛？”她在女孩子面前确实从来没有害羞过，从前在家也是阿梦伺候她沐浴的，至少在遇到婉华之前是这样。
天气虽然转热了，清晨的天还是凉的。婉华怕文心冻着，只得按下羞涩睁开了眼。不过她视线始终朝上，没有看文心脖子以下的部位，固定好视线后抓起洋裙飞快地往文心身上套。
“束胸马甲还没穿呢！”文心提醒道。
“哦哦。”婉华尴尬地拿开裙子，又去拿来了束胸马甲。
马甲侧边有一排细细密密的扣子，婉华盲系扣子时总是会不小心碰到文心胸前软绵绵的东西。碰到的瞬间，手指跟触电似的，又酥又麻。
文心的身子也微微地颤了一下。
终于换好衣服，婉华回避着文心的视线，帮她拿上书包道：“蔡叔叔应该早就到了，我送你过去。”
文心走在婉华身后，笑着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脸。
***
婉华到医院以后，发现有了那束栀子花，病房里的味道好闻了许多。想起送花的人，她才消散的红晕又瞬间回来了。
“脸怎么红成这样？”盛哥儿担心地问道。
婉华用手背挡住脸道：“来的路上急了些，有点热。”
老爷子正坐在床上玩拼图，抬头望了眼闺女道：“急什么？慢慢来就是了。”他在医院呆着无聊，不识字又没法读书看报，于是盛哥儿给他弄来了好些有意思的玩意儿打发时间。
婉华冲老爷子笑了笑，又对盛哥儿道：“哥，你今儿起回家住吧！阿姨和益哥哥肯定很想你，爹爹这里有我陪着就行了。”
“说多少遍了，你闻不惯医院的味道，等云叔好利索了我会回家的。”盛哥儿淡淡地道。
婉华刚想说有花香以后她好受多了。
谁知老爷子开了口：“等我好利索？没听医生说吗？我这病要养的日子还久咧！要是因着我这病把你兄妹俩一直拴在病床前头，那我还不如死了的好。”老爷子说着说着有些来气，把拼图盘扔到一旁道：“我知道你们是孝顺孩子，不过你们真的不必日日守着我。医院条件这么好，看顾我的医生护士就好几个，用不着你们。年纪轻轻的，多出去玩玩逛逛，结识些朋友。”
婉华和盛哥儿不愿走，哀求了许久，最后还是被老爷子撵出了病房。
日头正烈，出医院后盛哥儿伸手扫住了婉华的头。
婉华回头望了眼医院，笑着对盛哥儿道：“瞧爹爹发火的样子，倒是比做手术前精神许多。”
“嗯嗯。”盛哥儿也笑了。
“对了，我上次和雁雁去百货大楼买东西，帮你挑了几身西服，你要现在带回家吗？”婉华抬头望着盛哥儿道。盛哥儿刚来她家时比她高不了多少，如今已经高出许多了。
盛哥儿平静地道：“我暂时不回去，先在咱家住些日子。云叔这里要是有什么事也方便赶过来，而且我哥和我妈最近都不在家。怎么，你很不想我回家吗？”他低头望着婉华，用手背轻轻蹭掉了婉华鼻尖细细的汗。
“哪有嘛~”婉华开心地道：“那你回家试试衣服合不合适啊！退可能没法儿退了，不过我可以帮你改。”
“嗯嗯。”太阳被云层遮住了，盛哥儿放下为婉华遮阳的手，转而牵住她道：“不着急回家。先带你去买个东西。”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牵我做什么？”婉华笑着试图把手抽回来，可惜动弹不了。
盛哥儿更紧地握住掌心的小手道：“人多，怕走散了。”
“要去买什么啊？”婉华好奇地问道。
盛哥儿笑了笑不肯说。他发现婉华真的活泼了许多，总是笑盈盈的。真好。
“不说就不说吧！”婉华朝街两旁的商店张望着，忽然轻轻拽了拽盛哥儿的手道：“哥。我要去街对面的花店帮雁雁买些花回去。”
“好。”盛哥儿望了眼稀疏的车流，护着婉华横穿过大街。
花店里的花婉华并不都认识，只是回忆着文心卧室的模样，挑了一些颜色鲜艳的，又挑了一些气味芳香的。
店员用特制的大纸袋把花装起来了，见婉华盯着地上的花苗看，笑着道：“小姐还需要花苗吗？现在这个月份种花是最合适的。俗话说‘春播一把种，夏秋花满园’嘛~”
婉华回头望向盛哥儿，有些担心地问道：“哥，咱家宅子是租的多久啊？”她怕等不到花开就搬家了。
“不是租的。你想种什么花安心种。”盛哥儿背着手站在婉华身后。
婉华挑好花苗后，盛哥儿过去付了钱。东西太多拿着逛街不方便，好在花店有送货服务，只需约定好送货时间。
从花店出来，盛哥儿牵着婉华去了附近的电车站。下了电车，婉华才发现盛哥儿要带去的地方就是天通百货。
盛哥儿牵着婉华走到接待处前客客气气地道：“您好。我在这里订了点东西。”
“好的先生。请您出示一下订货单据。”接待员小妹妹微笑着道。
孙经理路过看到盛哥儿，赶忙迎过来道：“二东家，您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呢？这边儿茶座请！”他两年前有幸在梁夫人的生日宴上见过二少爷一面，他也没别的本事，就是记人厉害。
婉华愣住了。她知道梁家大哥是商会会长，但没想到天通百货也是梁家的。
盛哥儿也没想到自己从不插手家里的生意居然会被人认出来，笑着冲孙经理点了点头道：“不坐了，我取完东西就走。”
“取什么东西呢？”孙经理亲自过来接待，他接过盛哥儿递过来的单子看了眼道：“您稍等。我马上叫人去拿。”
去拿东西的人很快出来了。
婉华又一次愣住了，惊喜地望向盛哥儿道：“脚踏车？”不是普通的脚踏车，而是一辆白色的女式脚踏车，线条亦十分优美。
盛哥儿笑着点了点头，他看得出婉华很喜欢。
“太好了！”婉华开心地道：“我正为雁雁的生日礼物发愁呢！”
盛哥儿没想到婉华是这样的反应，他本来还想着借这个机会教婉华骑车的。“这是我送你的，你好意思转送出去？想送文小姐脚踏车你再单买一辆不行吗？”
“我又不会骑车，要来干什么嘛？再说我去哪里都和雁雁一起的，她载我就好了呀~”婉华欢欢喜喜地对孙经理道：“可不可以再在您这里放几日？我过些日子来取。”
“当然可以了！”孙经理还记得婉华，殷勤地挥着手道：“二东家和云小姐慢走。”
章立丘最近没怎么上课，接了许多翻译工作，帮一些刚到北平不会中文的洋人。他一般白天工作，下午去女中看看文心，晚上回宿舍补功课做作业。这几日累死累活地倒是也挣了些钱，大哥败光了家底，他不仅不能再问家里要钱，甚至要负担起母亲和妹妹的生活。
客户来天通百货购物，章立丘自然要跟着。
他刚陪客户从楼上下来，就听到孙经理称云婉华那个义兄为二东家。天通百货的二东家？
章立丘打量着眼前金碧辉煌的高楼，苦笑着摇了摇头。云婉华的命还真好，有个宠她的爹还不够，还有个家财万贯的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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