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后续事情交代好,秦顾和方琰去了东郊镜湖边的别墅区,秦顾父母所住的地方看望秦夫人。
他们去到的时候正是晚饭时间,心理医生正在引导秦夫人吃饭。
医生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看上去很亲切的女性,看见他们来朝他们点头微笑了一下,又继续引导秦夫人。
陈管家则满脸欢笑的走过来,说道:“少爷,方先生,你们来了,我再让厨房加几个菜,你们快坐。”
两人坐在了秦夫人和医生的对面。
秦夫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他们进门到现在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她眼神虽然依旧呆愣,但是会顺着医生的引导自己夹菜吃。
秦顾小声对方琰说:“我妈刚醒来的那几天,每天盯着外面说下雪,吃饭也只会低头扒一个碗里的饭,所以医生制定了这个方案。先训练她自己夹菜,然后穿衣,打扮,做事……逐渐的让她有自己的意识。”
秦顾看方琰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从桌下握住方琰的手,继续说着:“虽然现在情况还是不太乐观,但是总的来说,相比才醒来的那天,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医生也说这种事情急不来,只能循序渐进。”
方琰想起他第一次来这里,跟秦夫人的初次见面。
那时秦夫人尽管身穿围裙,但依然掩饰不了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雍容和优雅。
秦夫人在第一次见面就接受了他,亲切的拉过他的手问他,饿了吧?他想抽回手,却被秦夫人纤细的手握得更紧,问他手怎么这么凉?他说是天生手凉,秦夫人却说胡说,哪有人天生手凉的。
甚至在当天,秦夫人还喊来了一位老中医,给他开中药做调理,还问医生,有没有不苦的药,我家孩子吃不得苦药。
虽然他与秦夫人只见过一次面,可是那天的每一个细节,秦夫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那么清晰。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也能接受苦药的。
现在,再看看眼前虽然穿戴依然雍容美丽,目光却呆滞的秦夫人,方琰突然觉得心里特别特别的难受。
方琰看向秦夫人身旁的医生,问道:“医生,我可以跟秦……跟伯母说几句话吗?”
秦顾“啧”了一声纠正道:“是妈。”
医生面露微笑,说道:“说话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她未必能听得到,不过,或许你可以试试。”
医生说完就起身将秦夫人身侧的位置让出来。
方琰坐到了秦夫人身侧,像一次见面那样,他伸手握住了秦夫人的手。这一次他的手是温的,而秦夫人的手是凉的,他将秦夫人冰冷的手握在掌中,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是哑的。
“妈,我来跟您学做饭了……”
“记得上一回,我问您可以跟您学做饭吗?我不会炸厨房,您想也没想就说,当然可以,有空过来,我教你,现在我有空了……”
“现在我有空了,我过来跟您学做饭了,那么,您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教我呢……”
方琰声音越来越哑,说到这里的时候,眼泪已经将视线模糊了。
秦夫人呆滞的眼神突然有了一点变化,她慢慢的看向了方琰,放在腿上的另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似乎想帮方琰擦去眼泪。
方琰睁大眼睛,坐在对面的秦顾也放下了筷子看着这边。
可是最后那只手在半空停了一会儿,又收了回去,秦夫人目光又恢复呆滞。
方琰心沉到谷底。
“第一次!”
医生满目欣喜的站起来,对方琰道:“这是第一次!秦夫人第一次眼神有了变化,方先生,你以后可以多陪陪你妈妈,多跟她说说话,也许她能恢复得更快。”
方琰灰暗的眸中又有了光,他看了看秦夫人,对医生道:“我会的,谢谢医生。”
秦顾坐在对面,并没有那么开心,但也没有不开心,他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我天天跟我妈说话呢,也不见她眼神有什么变化,看来啊……”
方琰以为秦顾要说看来他不是亲生的,结果秦顾开口说的是。
“看来,我妈还是比较偏心儿媳妇。”
方琰:“……”
吃过晚饭,方琰又陪秦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两人便回了潭江别墅的家。
方琰洗了澡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电视里播放的正是那个由一男一女主持,不是很严肃的晚间娱乐新闻。
女主持人道:“万众瞩目的秦氏集团内部大会已经落下帷幕,然而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都觉得秦顾不会去现场,然而就在大会当天,备受争议的主人公秦顾不仅到了现场,而且力挽狂澜,剧情可谓反转再反转,让前去现场的群众吃足了瓜。”
男主持人道:“大家都想看的股份瓜分没有进行,反而看了一场更精彩的好戏。一无所有的秦顾,瞬间由下风变为上风,并且利用这一个大会,将金总这个内鬼抓了出来。”
“不仅如此,他更是用一招杀鸡儆猴,先搞死金总,在所有人岌岌可危的时候,他将名单撕了,给所有人一个台阶下。秦顾这心理战术用得真是妙,不仅铲除了内贼,还收获了人心,不愧是秦家人,不愧是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女主持人道:“而且,秦顾的男朋友方影帝,也在当天出现在现场,站出来为他的爱人说话,这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可见两人情比坚金。”
男主持人道:“秦家这边倒是没什么事了,就是宁家。宁家二少爷宁志凯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而且腿也治好了。之前宁白能接管宁家,就是因为宁志凯腿断了,现在宁志凯安然无恙回来,但是家主位置只有一个,看来宁家少不了一场内战,说起来宁家老爷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了……”
新闻播放到这里被从浴室出来的秦顾顺手关了,方琰还没反应过来,身前就被一道黑影笼罩。
方琰整个人被推倒在沙发上,秦顾一只手抚摸着他侧脸,另一只手探进他睡袍里,紧接着唇落了下来。
“别老看些没营养的东西,我们做点有意义的事。”
……
第二天正午十二点,方琰醒来到浴室洗了个澡,换好衣服下楼,路过书房的时候看到秦顾在里面打电话。
“好的,我会派人帮忙寻找,没关系,不用不用,客气了……”
方琰走进去,秦顾电话也打完了,把玩着手机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道:“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已经睡很久了。”方琰意识到秦顾是在看他走路的步伐,索性停下来不走了,他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你刚在跟谁打电话?”
“宁志凯,他跟我说他父亲失踪了,问我有没有他父亲的消息,我说没有,但是可以派人帮他寻找。”
秦顾说着大步朝方琰走过来,将他从椅子上横抱起来,放到柔软的沙发上,贴着他耳畔说了一句话,酥酥麻麻的激起一股电流。
“椅子硬……”
“我一点事都没有。”方琰铁青着脸开口。
“是是是。”秦顾坐他身侧,顺手将他圈进怀里,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方琰锁骨上方的点点吻痕上,“是我昨晚不够努力……”
方琰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最后选择沉默是金。
又过了几天,翰城出现第二个大瓜:
《翰城宁家二少爷宁志凯强势回归夺回宁家家主之位,并以故意伤人罪将三少爷宁白送上法庭》
方琰看秦顾看了这个新闻后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就明白了。
宁志凯自然是斗不过宁白的,之所以宁志凯赢了,因为宁志凯背后有人帮他。
宁志凯当初落马导致双腿瘫痪并非意外,而是被人设计,设计者是宁白,宁志凯以故意伤人罪将宁白告上法庭。
这个官司打了三个月,宁白为了家主之位故意设计宁志凯,证据确凿,然而最后的结果却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本来设计故意伤人的是宁白,人证物证皆有,可是最后官司打下来,却成了:方振山与宁志凯有私仇,当天方振山买通马场的工作人员在马上做了手脚,害得宁志凯坠马瘫痪。
方振山因故意伤人罪入狱,宁白无罪释放。
当天方琰收到一条陌生短信:下午2点,市中心咖啡厅,也许这是我这辈子跟你的最后一次见面。
没有任何署名,但是方琰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与此同时,东郊警察局,一神情呆滞的贵妇人走了进去,指着报纸上撕下来的一张图片。
“我要报案,这个人,他杀了人,分/尸……”
.
市中心咖啡厅。
方琰推开包间的门,看到宁白坐在包间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他依然穿着一身白色,只不过不是正装,而是休闲服,配上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乍得看过去,就像是一个刚从校园出来的青涩少年。
宁白见他来,朝他笑了一下,抬手示意对面的座位。
方琰坐下后,侍者端来了两杯咖啡。
侍者离开后,宁白抿了一口咖啡,看向方琰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问,你问吧。”
方琰看着对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天的宁白跟以往不一样。以往的宁白,目的性很强,可是今天坐在这里的宁白,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给人一种轻松释然的感觉。
再加上短信里的那句“也许这是我这辈子跟你的最后一次见面”,为什么会是最后一次见面?难道宁白在翰城待不下去了,要去其他地方发展?今天是来跟他告别的?
方琰许久没有开口,宁白先开口了。
“你想问的很多,但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是吗?没关系,我一件一件的跟你说。”
宁白后仰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缓缓开口。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帮方振山?方振山曾经那样对你,我怎么可能真心帮他,我帮他那一次,不过是因为有些事情我需要一个替罪羊,而他刚好符合,也好利用。”
宁白继续说着:“在米国郊区厂房,你昏迷的时候我确实利用你威胁秦顾签下合同,但是那天的那个针管里面就是普通的营养剂,不是你们想的那个东西,我怎么可能会给你注射那种东西。”
“宁骞失踪了,你们所有人都找不到他,包括手眼通天的秦顾,也都没有他的下落,你知道为什么吗?”
宁骞是宁老爷的名字。
方琰看向宁白,没有说话。
宁白端起咖啡,另一只手用调羹轻轻搅拌着,陶瓷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因为他死了。”宁白低头轻抿了一口咖啡,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不仅死了,还变成一块一块的,埋在了不同的地方,你们当然找不到。”
方琰心颤了颤,他握紧了手,骨节泛白,许久,又松开手指。
他看着宁白,心里的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你分明知道你面前坐着的是个杀人如麻的魔鬼,可是你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你知道他不会伤害你。
“为什么?”
方琰问出第一句话,他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你要杀你父亲,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宁白却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你想知道我对秦夫人做了什么?我真的没对她做什么,我不屑伤害女人,我只是让她目睹了整个过程而已。”
方琰垂在身侧的手再次握紧。
“你问我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对付秦顾?”
“有一些事情,我其实是准备带到棺材里去的。但是,既然你想知道,没关系,我告诉你。”
“宁骞喜欢秦顾的母亲,却求而不得,于是便纠缠了我母亲,因为,我母亲跟秦顾的母亲眉眼很像。”
“我母亲不喜欢他,他却不择手段逼我母亲就范,让我母亲跟他在一起。可是他却不娶我母亲,而是娶了一个跟他门当户对的女人。”
“他跟别人结了婚,依然不放过我母亲,他逼我母亲生下了我,让我母亲做了十多年见不得光的情/妇。”
“后来啊……”说道这里,宁白顿了顿,他将咖啡杯放回桌上,靠在沙发靠背上,望向方琰的时候唇角还露出一抹微笑。
“后来,我母亲病逝了,我就成了替身。”
指甲刺破掌心的嫩肉,方琰不觉得疼,他只觉得咖啡厅内的空气令人窒息。
宁白继续说着:“他为了面子,不让人知道我是私生子,甚至让他正牌太太把我当成亲生儿子。”
“表面上,宁家三少爷风光无比,实际上,我比夜总会陪客的女人还脏。”
“你曾经问我,秦顾到底做错了什么得罪了我,我非要置他于死地?我也想问问,我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我要被人这样对待?”
“我做错了什么?我母亲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母亲长得像那个女人,就要被迫当情/妇,就因为我长得像我母亲,所以就得在我母亲离世之后继续当替身,为什么……我要被人这样对待?”
“所以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不讨厌秦顾,我只是恨宁骞,恨一切跟宁骞挂钩的人,秦顾,还有那个造成我和我母亲悲剧的源头,那个叫洛沁的女人。”
“但是我的原则是不对女人动手,所以,我就只是请她来看了一场表演,没有动她一根汗毛。”
“其实,我也没想要宁骞的命。”
“39次,总共39次,所以,我割他身上39块肉,很公平对不对?谁知道20刀的时候他就死了,他死了,尸/体不好处理,我只好把他分/尸了。”
方琰想说那种事情你可以报警,第一次发生的时候就可以报警,但是最后还是说不出口。
一个人永远无法切身体会另一个人的感受,他没有经历过,他无法不痛不痒的去评判,去戳人痛处。
宁白要是愿意报警,他不会到最后的最后,才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我做的所有事情我不后悔,我也会承担后果。我知道自己迟早会下地狱,只是在我下地狱之前,我要让他们先下地狱。”
宁白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些,就好像在陈述一件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
咖啡很苦,方琰第一次,眉头都不皱的全部喝了。
“我恨他们,宁家,秦家,宁骞,那个女人,我恨他们所有人……但是方琰,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因为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是地狱里走出来的人,因为……”
警报声响彻天际,整个咖啡厅都被围了起来。
最后的那三个字宁白还是没有说出来,他走到窗边看了看,轻笑了一声,“我都自首了,还这么大动干戈的,搞得我跟恐/怖/分子似的。”
宁白说罢径直朝外面走了出去,路过方琰身侧的时候脚步顿了顿,他转头朝方琰微笑了一下。
“方琰,谢谢你今天能来,还有……”
“对不起。”
窗外是晴天,万里无云,金灿灿的阳光毫无遮拦的洒满整个大地。
像是没有任何遗憾,又像是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大结局,这章也发红包,爱你们感谢在2020-06-0914:05:56~2020-06-1021:3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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