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看这个……”孟平乐合上册子,将其推回去,犹疑地看着洛云晟。
洛云晟挑眉:“怎么?”
孟平乐一时无语,想了下才斟酌着开口:“这等机密,事关东宫,多少也与南晟朝中之事相关。若我看了这账册,多少有些不妥当?”
“无碍,前些日子成忠应该把皇子府大大小小的账册都送来给你看过一遍了,成忠也与我汇报,说你持家有道。”洛云晟温和道,将账册又推向了孟平乐:“想来这薄薄一本账本,是难不倒你的。”
孟平乐仔细地观察着洛云晟的表情,见他坦坦荡荡毫不介怀,更有些茫然:“可我是北康公主,就这么掺和到南晟朝事中……”
洛云晟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笑容像是四月春风,将孟平乐整个人都沐浴在舒适温和的气息中。
孟平乐甩了甩脑袋,试图摆脱美男子的笑容陷阱,清醒道:“日前你只要我能保全自身,以免日后争斗还需你分心照顾。但再让我参与进这争夺之中……”
孟平乐收住话头,希望洛云晟能领会自己的言外之意。
“公主,你已经嫁进了南晟皇家。我本是希望将你置身事外,但近日来坊间已传遍了皇上身患奇病无法治愈,外面早就乱了起来。”
洛云晟忍不住提醒:“如今这形势,你我必然是要准备站队了。”
孟平乐一时语塞,想起半个月前吩咐思秋将南晟皇上病重消息散出去的自己,恨不得回头能敲自己几下。
“可这跟东宫有什么关系?”孟平乐决定换个话题。
洛云晟用扇尾翻开账册:“你仔细看看这两年的流水。”
孟平乐有些迷惑,拨开洛云晟的扇子,将账册翻到最后几页,仔细一条一条地往下看。
“这有亏空没填平……大约有……”孟平乐睁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洛云晟:“有万两白银的亏空?!”
洛云晟颔首,收回扇子打开,一摇一摇道:“是。”
“东宫拿了这么多银子干什么?难不成太子去包了梨芳园的头牌?”孟平乐一边看一边不住地感慨,心算着银子出账的时间。
洛云晟哈哈大笑:“你还知道梨芳园?”
收敛了些笑容,他正色道:“就算他想,别说父皇能扒了他一层皮,就是他那岳丈,丁丞相,也饶不了他啊。”
“那他是拿去……”孟平乐震惊地张大了嘴,又后知后觉地用手掩上。
“嗯?”洛云晟看着孟平乐活灵活现的表情,忍住了想要摸她头的冲动,继续摇着扇子。
孟平乐向洛云晟凑近了些,小声道:“他是不是……违律偷偷置办地契了?”
想到这儿,孟平乐一下子变得气愤起来,忿忿不平:“有钱人的日子果然和我们小门小户的不一样,这买地都买这么贵的地儿,回头四国的地都给他买完了,还不是要称王称帝?”
洛云晟看着孟平乐突然靠近,停在他的上方,有几缕头发落了下来在他眼前,随着孟平乐生动的表情一动一动。
半晌,他才像回了魂般:“也不知你这脑子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寻常公主也像你一样?”
孟平乐一听就知道自己没有猜对,撇撇嘴,退回去坐下:“别的公主什么样,我也不知道。横竖北康就我一个公主,就在你面前。”
“太子在养私兵。”洛云晟也不再打谜语,直言道。
孟平乐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问:“他要造反?”
若事情真如洛云晟所说,民间都已传出皇上病重,南晟即将易主,那此刻爆出太子私养兵力也不难理解。
那太子妃在这个关头将自己喊过去,应该确实是为了巩固太子与洛云晟的关系。毕竟听闻那薛贵妃也虎视眈眈,试图将四皇子也推进夺嫡纷争中。
孟平乐心下了然,目光清明望向洛云晟:“你可是要与太子联手?”
但思秋给自己的密信中曾说起过,洛云晟自幼由薛贵妃带大,且四皇子与洛云晟年岁相当。这般算来,四皇子与洛云晟才应是一路?
思及此处,孟平乐迟疑地追加了一句:“是与四皇子联手,将太子赶下马?”
这可便真的是夺嫡之争了,孟平乐默默抖了一抖。这南晟朝堂虽文臣不多,但后宫看起来不是很太平啊。
洛云晟却很满意:“我与四皇弟自幼一同长大,虽然与太子也曾手足情深,但若是必须要二者间取一,我不能辜负母妃的养育之恩。”
孟平乐想起第一次见到洛云晟,他温情提起太子日后登基的情形。
北康皇室子嗣单薄,国主也无意立后宫,孟平乐自幼就生活在父母关爱兄妹互助的环境中。虽然对他国皇位之争也有所耳闻,但当自己真正被卷入漩涡时,孟平乐还是有些害怕。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仔仔细细地看着这本东宫的账册。
“这些银两若是用来养私兵,大约只能养一支万人不到的队伍。若是换成精兵,只有千余人。”
孟平乐在心里算了一下,再加以局势权衡,她笃定道:“太子养了一支精兵,若是情势不利于东宫,他是想要围了皇宫逼宫。”
洛云晟却被孟平乐冷静迅速的反应惊艳到,赞赏地点头:“不错,我前些日子在京郊外的庄子里待了几天,出去探查了一番。
“太子有一座庄子占地极大,但地处偏远。可是这座庄子的护卫却远远多于太子制式,我派墨凌盯了十日,进出庄子的马车运送了约为八百人的用度。”
孟平乐此时已经收住了自己杂乱的想法,思路清晰:“你现在还不能上朝,能做的有限。你是希望我与太子妃交好,借机打探。
那你也快要请太子出去喝酒了罢。”
孟平乐不知为何,隐隐有些上了贼船的奇怪预感。
——
南晟自立国以来,虽处气候宜人的神云大陆南方,幅员辽阔物产丰饶,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年年水旱频仍,朝堂每年都需拨下重金用以调度兵用与开仓放粮。
去岁春末夏初,南晟南方扬子江洪水泛滥,淹毁村落百余庄。时任广陵知府挺身而出,带领一众知县士兵和粮草去往各个村庄安抚百姓,亲自加固堤坝,日夜辛劳不合眼地与民众同吃同住一起抗洪重建家园两个月之久。
待洪水散去,百姓家园重建后,广陵知府在南方民间的威望一时达到顶峰。在他离开灾区时,百姓自发步行千里,箪食壶浆相送。
南晟朝野皆为广陵知府如此义勇赞叹,次月待广陵知府来京都述职时,皇上为嘉奖其心怀百姓之义,破格将其从从四品知府一跃升至正三品礼部尚书,从此留任京都。
然而扬子水患年年都泛,年年需治。今年新走马上任的广陵知府是从边陲大城凉山调来的申明安,算起来才将将去广陵三个月。
申明安出自文臣大家申家,是前太傅申怀义的三子。申怀义与夫人年近不惑才意外得了这一幺子,对其颇为溺爱。是以当申明安不想从文,反而成天舞枪弄棒时,申怀义也未曾阻拦,还为其请了南晟颇为盛名的武学师父鹑火。
待申明安也开始出入朝堂时,便去了边塞治下最为平和的凉山坐镇。
武将能带兵打仗,可他如何能治水呢。一时间,广陵百姓皆是人心惶惶,纷纷收拾行囊向北方迁徙。
皇上为安抚百姓,特意下拨八千白银给申明安,令其待命于扬子江边。
“所以我父皇让我带来陪嫁的那千两黄金,南晟拿来填补南方水患的亏空了?”
孟平乐自幼未曾经历过如此炎热干燥的北方夏日,尽管云梦阁在湖中建了小亭,亭中也摆着冰块散着凉气,她仍然烦躁地不停摇着手中的扇子,略微狂躁地问。
“是,也不是。”
思秋身着艳红纱袍,风情万种地撩了下发丝,仿佛这炎热都与他无关,眉目传情般撑着下巴望向孟平乐:“南晟太子领了这差事,倒是实实在在地将一部分银子发了下去。”
孟平乐不忍看思秋到处乱送的秋波,将他的脸挪到另一边:“那另一部分呢?”
“不得而知。”思秋也不恼,声音柔美地回她,轻轻捏了一颗冰镇葡萄送进嘴中。
孟平乐生无可恋地向冰盆又凑近了些:“你的脸怎么能这么凉?我都快热死了。”
光看道思秋的衣裳,就让她平白觉得温度又升了些。
思秋轻笑一声:“平乐公子,心静自然凉呀。鹊之那老头儿没教你静心诀吗?”
“这天气,念一百遍静心诀也不管用啊。”若不是怕花了念夏早上好不容易给她整理的易容妆,孟平乐恨不得将脸都贴在冰块上。
思秋不再看孟平乐,信手拨了拨湖中的荷叶,淡淡道:“南晟京都今夏比去岁热上了不少,怕是南方水患爆发的消息就要传进京都了……
“上回唐剑说能带你走,你考虑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