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晟一进屋,就看见孟平乐皱着眉头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在纸上写写画画,一旁的地上散乱着好些团起来的废纸。好像也没听见他进屋的声响,孟平乐依旧沉浸在一桌子的纸张里。
轻咳了一声以免吓到她,洛云晟才开口:“在忙何事?”
孟平乐这才恍然发现屋里多了个人,抬头见是洛云晟,她也没动,打了个招呼后便转过头,依然维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紧蹙着眉头烦躁地在看着手里的纸。
洛云晟好不容易在屋里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弯腰拾起一张废纸打开:“薛贵妃……四皇子……太子……你这是在梳理宫里的人物关系?”
“是啊,你们南晟皇宫里的关系怎么这般复杂?我琢磨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些人会有什么联系。”孟平乐烦躁地扔下笔,坐回椅子生无可恋道。
洛云晟轻笑了一声,也没落座,站着便回了她:“你若想知道,为何不来问我?”
孟平乐一噎,半晌才嘀咕了句:“你也是南晟宫里的人,谁知道你到底站在哪一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孟平乐正色道:“好了好了,不谈这个。念夏和忍冬跟我说,你要带我一起去见太子,现在就去吗?”
“太子突然从京都来,可能宫里情势有变。我们与太子一道回京都,反而不妥。”洛云晟点头应道:“所以我们今日就去与太子辞行。左右宫中先开始派我来也是因着太子有事在身,现在太子来了,及时抽身最为明智。”
孟平乐认同地点了点头,顺势将桌上的废纸全部团起来丢在地上:“那就走吧。念夏和忍冬一会儿就会进来把这些收拾了。”
两人不再耽搁,径直出了房门。
见孟平乐离开后,忍冬对念夏道:“你物什多,昨日见你还有好些广陵买的小玩意儿没收起来,你先去收拾你的东西吧,我去把公主屋里打扫干净就行。”
念夏闻言大喜,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忍冬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一人打扫行吗,不然我收拾完我的东西后再来帮你?”
“没事的,我一人便可。你去吧。”忍冬微笑,甚是有耐心地催念夏快去收拾。
“好嘞。”虽然还是觉得将事宜都压给忍冬有些不妥,但一想到自己前些天在市集上买的竹制小蜻蜓实在可爱,若就此落在了广陵分外可惜,念夏便将这点愧疚抛在了脑后,给忍冬行了一礼表示谢意后,欢快地一蹦一跳离开了。
忍冬神情温婉地望着念夏离去的背影,直到周围空无一人,她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谨慎地又看了一圈周遭,忍冬轻手轻脚地进了孟平乐的屋子,将房门小心关上。
——
知府府邸里,又一次迎来了太子和三皇子,如同上次一般,男主人还是没有出现。
杜欣茗神情凄惨双眼红肿,跪在大堂的地上小声抽泣着。孟平乐见到这般的杜欣茗大吃一惊,正要上前扶起她,却见杜欣茗趁用帕子擦眼角的时候朝自己偷偷眨了眨眼。
一时间孟平乐也摸不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得站在洛云晟的身后,一起向已经坐在堂中等了一会儿的太子行礼。
“三弟无需多礼,此番还要多谢三弟代本殿来巡视南方,才让本殿能侍奉在父皇左右。”太子脸色平静,言语中也听不出他的情绪。
洛云晟站直,温声道:“父皇身子如何了?”
太子微微一笑,孟平乐却无端觉得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无大碍,父皇亲临早朝十日了,也就无需本殿在朝中坐镇,这才让本殿来看看南方情况。”
“如此甚好。既然大哥已经来了,我便想着带平乐早些回京都。”洛云晟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对着孟平乐温柔一笑,脸上满是宠溺:“平乐她对广陵的气候颇为不适,前些日子在府里躺了好些天。趁现在回京,还能赶上给她办及笄礼。”
太子一双鹰眼来回看着洛云晟和孟平乐,被他视线扫过的地方让孟平乐感到如火灼背。好一会儿,太子才慢慢道:“朝野皆赞三弟与三弟媳伉俪情深,今日一看,果不虚言。但——”
走下座椅,明晃晃的颜色扑面而来,让孟平乐觉得有些压抑。太子在两人面前站定,才接着道:“本殿刚来这广陵,有些事情,还得向三弟先请教请教。”
洛云晟反应极快地将孟平乐挡在身后,微微低头语气恭敬:“大哥说笑了。臣弟来广陵也不过是与申大人在一处稍微了解了些广陵情况。申知府勤勤恳恳一心为民,带人在前线赈灾且亲自监工堤坝,还灭了此处为非作歹许久的山贼,实属百姓好官。”
“三弟可有曾去过堤坝?”太子突然发问,身子略微向前倾,隐隐压着洛云晟的气势。孟平乐觉察到太子的意图,更向洛云晟身后靠了靠,试图将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
“臣弟本是要去,可途中被刁民误导,去了毗山村。”洛云晟不受太子威压,继续平稳道:“毗山村民风淳朴,百姓生活虽有些贫苦,但也够衣食饱足,申大人功不可没。”
太子闻言轻哼一声,朝后退了退:“那三弟就没发现什么不妥?”
“未曾。”洛云晟眼帘低垂,语气仍如刚开始般淡定。
太子却换了副表情,义愤填膺高声道:“可本殿却听说,申明安私下贪污赈灾银款,还有百姓闹到府里来。三弟成日不在府里,反倒是与申明安一同游山玩水好吃好喝。难道三弟竟是忘了临走前父皇对你的忠告了吗?”
洛云晟反应极快,在太子出言指责时便立刻跪下,反手也将孟平乐带下:“臣弟不知何人在大哥面前谗言,但臣弟这些日子在广陵,与申大人在知府府衙里调配人手前去赈灾,绝非大哥所说的游山玩水。”
跪得太快磕到了膝盖的孟平乐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但听到太子的话,她一下子就想起早些时候李桂花告诉她有关小厮的事儿。
可惜刚刚来的路上忘了和洛云晟提上一嘴,孟平乐边想边试图忽略膝盖的疼痛,脸都皱了起来。
“大哥,臣弟对大哥忠心耿耿,若大哥要办事,臣弟必然是鼎力相助。可这申大人确实为官无可挑剔,臣弟先前几番试探都未曾发现不妥,还望大哥明示。”洛云晟虽然跪着,可背直挺着对着太子,毫无卑下之意。
太子没有说话,死死地盯着洛云晟,连带在洛云晟身后的孟平乐都有些熬不住。过了好半晌,太子才冷冷地回道:“既然如此,本殿自然是相信三弟的。”
也没让两人起来,太子便走回了堂中的座椅,不再看两人:“不是说要赶紧回京都给三弟媳办及笄礼?那就别在这儿耗着了,今明两日就准备回去吧。”
洛云晟依言起身,正欲开口告辞离去,太子打断他:“申夫人久未回京,沈家人甚是想念。三弟,你们带着她一起走,好生照料着。”
孟平乐悄悄瞄向杜欣茗,只见她脸上虽然还挂着泪珠,帕子下的嘴角却高高扬起,更加捉摸不透她的想法,只得跟着洛云晟行了礼,一同退下了。
“那我们明日就回京?”路上孟平乐快步追上洛云晟的脚步,低声问道。
“对,等会儿在门口等一下,申夫人会来与我们汇合。”洛云晟简短应道。
像是知道孟平乐要问什么,洛云晟小声地快速解释:“申明安没有出来迎接我们,说明太子已经将他关起来了,至于罪名是什么,只有回了京都才能知道。太子不想对上沈家,便让我们先把申夫人带回京。”
孟平乐乖巧地应了一声,便听见身后传来轻快的女声:“平乐!等等我!”
回头一看,正是刚刚谈到的申夫人。孟平乐自觉没跟她那般熟悉到互称闺名,却也不反感,笑着回了句:“你慢点。”
杜欣茗小小的身子背后扛了硕大的一个包袱,她却脚步轻快地追了上来,气都不喘地叽叽喳喳道:“刚才跪了半天,我膝盖都跪麻了。”
说罢看向洛云晟,竟还腾出手来对着他一拱:“多谢三殿下相救,待欣茗回了沈家,定然再携礼拜访。”
孟平乐看着她变脸的速度,再一联想到洛云晟的态度,不经咂舌道:“申夫人,您这是双面密探啊?”
杜欣茗也没有不好意思,嘻嘻一笑,非常自来熟地挽住孟平乐:“那天你来见我,我不就已经向你透露了些?不然我也不会第一次见你就抖了底呀。”
孟平乐无语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洛云晟:“所以让我去找欣茗是做戏给太子和申明安看?左右只有我一人不知?”
“哎呀平乐别生气,一会儿咱们回了京都,我带你好好玩玩京都。”杜欣茗笑得狡黠,偷偷瞄了眼洛云晟:“反正三殿下忙,我也算在京都待过些时日,知道些好去处。”
孟平乐一时不知说些什么,瞪了眼杜欣茗,又瞪了眼洛云晟,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好在明天就能回京都了,到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