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脆悦耳的珠翠声从远处传来,孟平乐的意识从混沌的云端中慢慢归于地面。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全身都异常沉重,像是溺在水中沉沉跌入河底般。
身下好像是柔软的床榻,又或者是枯杂的草地,孟平乐一动不动地躺着,意识缓慢地回到了她的脑中。
为什么会昏睡?之前发生了什么?现在自己又在哪里?
用了几息回想先前发生的事,孟平乐才记起薛清倩和丁晓沁之前对自己下的狠手。她的四肢依旧无力,连抬起腿都不能。
不知道念夏有没有摆脱薛清倩的拦截,发现不对去找人来帮忙。孟平乐无声地叹气,闭着眼睛思索着对策。
珠翠声音越来越近,近到孟平乐觉得这声响就在自己的耳边。她试图仔细聆听想辨别出声音的来源,努力了许久也没能转动头部。
叮咚,叮咚,携带着一阵说不上来的香气。
这种香气好像从前在哪一处也闻过,是杜欣茗屋里的香气吗?不,不是。杜欣茗的屋里只有竹香,再不然就全是糕点的味道。
可是自己定然是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而且印象极为深刻,但是会在哪儿呢。孟平乐本因为刚刚清醒而条理清晰的脑袋,不知不觉又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一丝凉意滑过孟平乐的脸颊,像是冰凉的蛇在她的下颚来回游走。孟平乐动了动手腕,发现一直感觉无力的身体好像回暖了一些。
睁开眼,孟平乐握住来人的手腕,眼神虽然还有些涣散,却努力聚焦在来人的脸上:“是你?”
来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她的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轻纱,但孟平乐一眼就认出了她的模样。
珠翠碰撞的声音仍然回荡在孟平乐的脑海中,那颇为熟悉的香气也变得更加浓郁。孟平乐想起来了,这样浓郁的梨花香,上一回就是在东宫闻到的。
孟平乐试着握紧来人,想借着她的力站起来,却被来人一把甩开摔在地上。杂乱的枯草接住了孟平乐的身躯,在她的脸上刮过几条血丝。
“孟平乐,第一次你来我东宫时,一口一个姐姐叫着。”来人见孟平乐已经认出了自己,也不再掩饰,将面纱揭下。
丁晓岚眼看着就比之前憔悴了许多,她不再穿戴太子妃制式的华贵服饰与珠宝,消瘦的身子上空空地挂着普通的棉布衣衫,看着比念夏还要凄惨一些。
取下面纱后,孟平乐这才见到了丁晓岚现在的模样。她的脸上只是轻轻盖了一层脂粉,却遮也遮不住她眼角已经变得很深的细纹。
见孟平乐不发一言,反而怔怔地在打量着自己,丁晓岚有些恼羞成怒:“你还看什么看?拖了你的福,我连胭脂都用不起。而你,却在洛云晟身边好吃好用着,你当初是如何答应我的?”
当初答应了丁晓岚什么?孟平乐真情实感地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意识到孟平乐是真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丁晓岚气得脸涨得通红:“我与你说,有人挑拨太子和洛云晟的关系,让你回去和洛云晟说一说,不要再和太子置气了。你当时答应地好好的,乞巧宴那一回我问你,你就说不急。”
“我这般信任你,而你却做了什么?洛云晟又做了什么?”
孟平乐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她微微转过头去,避开了丁晓岚咄咄逼人的目光。在这个时候,孟平乐才觉得,丁与之的教女之道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先不说自己与丁晓岚只不过见过几面,最多能算是妯娌间的客套。再说洛云晟突然反水帮了洛云勐一把,也不是自己在他耳旁说几句话就能改变的事情。孟平乐一时不知道丁晓岚和丁晓沁姐妹二人是真的傻,还是被丁与之教傻了。
有点无语地看向了别处,孟平乐这才有机会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像是在一个山洞里,只有洞口处有些光亮。旁边也没有其他人,只有丁晓岚面部扭曲地看着自己。
“前太子被废的事情,我与三殿下都没有料到。”斟酌了一下,孟平乐还是开口回道:“当时三殿下本意是想带我去广陵散散心,途中意外发现广陵知府申明安清剿了山匪,便对他极为信任。”
“前太子一去广陵,三殿下就带着我回了京都以避嫌。说到底,三殿下和我对广陵的事情都不太清楚。”
不管丁晓岚对废太子的事情已经知道了多少,孟平乐并没有打算对她推心置腹,只是用些场面话搪塞着丁晓岚,希望她赶快能将目的说出来。
丁晓岚却没有搭理孟平乐的解释。她轻轻握住自己手腕刚刚孟平乐碰过的地方,突然笑了起来。
孟平乐不知道丁晓岚在想什么,她谨慎地朝后走了一步,又继续道:“回来以后在中秋宴上发生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三殿下也并没有对我多说。你若还是不相信我,自然可以去找三殿下问个清楚。”
“找洛云晟问个清楚?那我自然是会去找的,你就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吧。”丁晓岚笑意不减,逼近孟平乐:“你就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不对劲?孟平乐还没反应过来丁晓岚说的不对劲是什么,她有些疑惑地看向丁晓岚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直犯嘀咕。
然而下一刻,孟平乐就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丁晓岚突然用力甩了孟平乐一下,孟平乐条件反射就想起势回击。可她惯用的招数此刻却完全使不出来,孟平乐知道迷魂散的效力并不会有这么久,那此刻的无力定然就是丁晓岚做了什么鬼。
孟平乐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反正我也不会武功,你为什么要给我下药?就为了让我乖乖待在这里?”
“你不会武?”丁晓岚皱起眉,怀疑地扫视了一圈孟平乐。
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来,丁晓岚自己也不是习武之人,下药只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举动。重新又挂上面纱,丁晓岚转身:“无所谓了。孟平乐,我曾经那么信任你,太子被废的第一时间我就给你写信。而你居然连回也不回。”
“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我会看着你,等着结果的。”
丁晓岚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洞。孟平乐连忙跟着走了几步,脚上却是像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割,差点跌倒。倒抽了一口气,孟平乐低头才意识到,她的脚踝处被一根细细的金丝拴住了。弯下腰摸了摸金丝的材质,孟平乐暗自叹了口气。
是上好的云山丝,掺杂了金线在里面增加了韧性,挣脱是挣脱不断的,除非有铁器剪短。照自己现在这般毫无力气的模样,想要凭借一双手扯断这丝线,怕是不太可能了。
孟平乐就着洞口昏暗的光线将枯草垒成一个小垛子全当座椅,自己坐了下来开始思考这一天内发生的事情。
薛清倩的出现一定是在她的计划里的,至于她说喜爱广陵糕点,怕也只是个由头罢了。之后薛清倩将自己引向无人的山中,伺机想要绑了自己,大概是丁晓沁的主意。丁晓沁和丁晓岚姐妹情深,让丁晓岚来看着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丁晓岚理应仍和废太子关在府里,也没听洛云晟说皇上应允废太子出府。这后面还能牵扯到谁呢?
无意识地摸了摸有点饿了的肚子,孟平乐突然碰到前些天的伤口。
丁与之派人暗杀洛云晟却误伤了自己。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洛云晟没有受伤已经打乱了丁与之的计划?所以丁与之原先的计划应该是什么?
洛云晟若是现在受伤,那他必然就不能参加秋猎。而洛云晟在朝上并没有什么帮手,那这样一来,魁首一定会落到洛云勐一派的人手中。再不济,丁与之也会想方设法将自己的人推上去。
加上先前洛云晟说薛贵妃有意让丁晓沁和洛云勐接触,秋猎就是一个极佳的机会。尽管丁与之也不想让丁晓沁与洛云勐有什么接触,但是若废太子已经基本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丁与之大概会选择放弃丁晓岚吧。
所以这一回,丁与之一定是带了丁晓沁来秋猎场。但丁晓沁又是怎么和薛贵妃勾搭上的呢?她若是想法设法地要嫁给洛云晟……
孟平乐灵光一现,终于捋顺了这其中的关系。她默默用一根枯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杂乱的线条在一片枯色中隐隐露出了一张清晰的人物图。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薛贵妃来找丁晓沁,向她保证如果绑了自己就能回到洛云晟的身边,丁晓沁确实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毕竟当时,丁晓沁听了奶娘几句挑拨,就去西市当中找自己闹事了。
而薛贵妃此举之下,也是不愿意洛云勐和丁晓沁有什么牵连。若薛贵妃一心想要自己的儿子当上太子成为皇上,丁相这般无根无基的家族,实在是给洛云勐带不了什么帮助。
这样排除下来,薛贵妃极有可能和薛清倩说了什么,这才让薛清倩心甘情愿为她做事。再联想到宋家的财力,就算宋家不是什么世代名家,但南晟好像对这也不是很在意。
薛贵妃是想让洛云勐在宋家选一个女子娶了,这样又能维护薛家的繁荣,又能给洛云勐提供源源不断的银钱。
孟平乐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这才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