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早在与崔二联系上的时候就知道,东陵的国运已尽。崔二夜观天象,再加上听了家主的话与洛云晟见面,当即就确认了洛云晟的天命,并且将这情报立刻告诉了忍冬,请她留在孟平乐的身边。
想起崔家被流放,朝中无一人为崔家求情的惨痛景象,忍冬在听到东陵地龙翻身的时候,竟然有些大仇得报的快意。
但是东陵百姓毕竟无辜,若是发生在城镇之中,那东陵百姓的日子定然是更加水深火热。想到这里,忍冬又有些焦虑起来。
像是听到了她心中的疑问,洛云晟补充道:“是东陵皇室避暑山庄的地方东陵皇上和太子接二连三殒命,后宫张皇失措,皇后带着一众妃嫔和显要官员转去了避暑山庄以避开宫内混乱,没想到却碰上了地龙翻身。”
“还有多少幸存下来了?”孟平乐蹙眉,心里迅速判断了下形势,开口就问道。
忍冬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浊气,想到只是达官贵人遭了报应,忍冬一下子就放松了心情,接着听两人的对话。
“只有在山庄外围的一些下品官员及家眷活了下来。探子来报,山庄内无一活口。”洛云晟也皱着眉头回道,将墨步报来的信息全部告诉孟平乐:“民间已经有传言,是东陵皇室惹怒仙人,遭了报应。起义军已经开始在皇宫外集结起来,准备冲进宫里改朝换代。”
孟平乐眉头舒展了开来:“忍冬,你先出去吧。我和三殿下还有些事情要讨论。”
忍冬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消息,留下来也只会阻碍孟平乐和洛云晟的商议。当即她便起身向两人福了福身就离开了。
直到忍冬出去并将屋门带上后,洛云晟才开口道:“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孟平乐没有急着开口,她转了转手上的玉镯,沉思了一会儿后才回道:“此时东陵情况必然很混乱,若是你能……将东陵拿下应当是极为简单的。”
“东陵现下民不聊生,起义军虽有勇但无谋,没有一个有力的领军人物能够统领大局。”洛云晟低沉道,似是头疼般揉了揉眉间的皱褶。
“你不是派了墨步去东陵?”孟平乐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洛云晟闻言略微惊奇地望向孟平乐,不知是被她的胆大想法惊讶到,还是没有料到孟平乐这样就转变了自己的想法。
孟平乐却没有想那么多,她仍然细细分析道:“墨步当时能在广陵与修补堤坝队伍的队长关系熟稔,想来也是有能力混入东陵起义军队伍。这样你也不用亲自前去,避免了南晟皇上的疑心。”
提及南晟皇上之事,孟平乐忽地转过头换了话题:“自从秋猎后便不太常见到你,皇上那里怎么样了?”
洛云晟也想起,自从秋猎回来后,自己时常在外处理事情,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府了。有点惭愧般,洛云晟声音更加小心翼翼:“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这些日子连早朝都是让四弟主持的。”
那洛云晟应该是要动手了。孟平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干脆利落道:“那快到时候揭露薛贵妃的好事了。”
洛云晟赞赏地看着孟平乐点头表示同意。两人相视一笑,便凑近了开始商讨接下来的布局。
屋外已然是入了冬,寒意穿院而过,空气里满是干涩的气息。
——
永历五十八年,南晟举国上下挂上了素白的锦缎。
京都所有为过新年准备开张的市集都收了摊位,往年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时空无一人。偶尔有路过的妇人带着孩童,脸上满是仓皇和行色匆匆。官员们本应是到了休假的时候,此刻却都聚集在南晟朝堂上神情严肃地讨论着。
皇上终究是没有熬过新年,年末时便在昏睡中薨逝了。朝野上下的众人虽然预料到这个时刻,但却始终没有等到皇上提前新立太子。
现下,皇上的遗体还摆在大殿中央,妃嫔们仍然在哭灵,可对于在朝堂上的众人来说,更为紧要的却是听从哪个皇子的领导。
四皇子洛云勐一派的人早就急不可耐地谏言,四皇子在先皇生前已经代理早朝许久,位同太子,理应成为新皇。而暗中站在洛云晟身边的大臣们则稳重了许多,只是在找各种理由拖延着不肯让四皇子上位。
皇后已经顺位登上了太后之位,久病未愈的她迟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人不经就认为太后已经不再插手朝政之事。
皇宫大殿中,众臣们压低了声音互相交换着各自的情报。细碎的声音与后殿里嫔妃的哭声混在一起,为这个新年添上了更多的凄凉之意。
“太后驾到——”
本以为今日又是无人主持的议政,猛然听见内侍通报太后前来,众臣们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太后身着素衣,满脸倦色地扫视了一圈众臣,将掩饰不住得意之色的大臣姓名暗暗记在心底。她虽然声音虚弱,却仍然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威严道:“众臣多日在殿上商议,可是想要越过皇室,为哀家选好下一任皇帝?”
众臣本就惊讶于太后的出现,再被太后这样一番质问,纷纷伏下身来行礼告罪:“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位身材高大的武将在众人行礼后便出列,朗声道:“臣等知罪。只是太后娘娘,这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每日聚集在此,也是希望早日能有新君来带领臣等重整旗鼓。”
虽然言语间全是恭敬之意,可细看下去,他的眉眼高扬,满脸写着高傲自得。太后闻声朝他看去,尽管短短几日就变得憔悴,可仍然目光犀利地看出了他的意图。
“薛卿家,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你等就能为南晟选出一个新君来?”太后唤来婢女,为自己添上热茶后才冷冷地开口道。
薛奇峰被太后这么一堵,眼里立刻浮起了轻蔑。他嘴上告罪不敢,身体却仍然直直地站在殿堂中,在一众伏下的大臣中显得格外扎眼。
太后冷哼一声,将手里的茶盏怒掷向薛奇峰的方向:“你不敢?怕是哀家再晚来一会儿,你就要将哀家赶下台去,让薛清漪那个贱人登上太后之位了!”
一时间众臣们被太后的怒火吓得瑟缩了一下,大殿中寂静无声,只有后殿偶尔传来的哭灵声环绕在众人的耳旁。
薛奇峰仍是没有退缩,他微微低了低头,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狂妄自大:“太后娘娘此言差矣。臣只不过是想要南晟有新君把持朝政,至于太后,那是后宫的事,哪里轮得到微臣来说什么呢?”
太后紧紧盯着薛奇峰微露出的脖颈,恨不得此刻就用刀划破那一片,让他的鲜血流满大殿。半晌,她才冷笑着开口道:“你知道就好。”
说罢,她也不再看薛奇峰那张与薛贵妃颇有几分相似的脸庞,让众人平身后便拿出了一卷圣旨。
薛奇峰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太后手里竟然还有一份圣旨。再联想到先前太后的尖锐问话,薛奇峰心头突然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极力宽慰自己,太后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可眼神却始终不能从那明黄色的圣旨上挪开。
与薛奇峰的反应大不相同,其他大臣却是真心实意地激动了起来。若真的是先皇留下的圣旨,指定了四皇子为新君,那这个年大家也可以安心过了。
可若不是——
“……朕与郑妃之子,与国同名,朕予以厚望。云晟自幼文武双全,可当此重任……”
内侍尖细的声音仍然在继续,薛奇峰的脸已经是铁青色。他额头的青筋暴起,手紧握成拳。若不是入宫不能带兵器,薛奇峰此刻当真是想拔了剑冲上前,让太后立刻收回圣旨重新来过。
其余洛云勐党派的大臣们虽然对圣旨的内容也有所不解,但顾虑于太后的颜面,仍然安静地听完了圣旨后才叩首。
“若没有其他什么事,哀家还要再说上一句。”等内侍宣完圣旨后,太后才又开口,声音早就平静无波,细细听去竟然好像还有些愉悦。
各自心怀鬼胎的大臣们被太后这么一说,互相看了看,满脸都是疑惑不解。
太后嘴角挂笑,看着神态各异的众人,微微侧头,示意身后的人出来。
出来的正是刚刚在圣旨上被提及的那个人。洛云晟仍是一身素衣,面色虽然有些憔悴但还算精神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哀家与皇儿前些日子在查许多后宫的旧案。”太后语气淡淡,带着毋庸置疑的态度:“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啊,却是发现了许多先皇不知道的错案。”
众臣仍是不知太后在说些什么,表情茫然地互相看了看。
“晟儿,你来说罢。”像是累了,太后朝椅子后靠了靠,闭眼听着。
洛云晟向前站了一步,他没有看那眼色都像是要杀人的薛奇峰,也没有看一直没有出声默默站在角落里的郑国炎。拿出一本册子,洛云晟平静地开口道:
“父皇生前宠妃薛贵妃,与外人通奸,生下四皇子洛云勐,理应当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