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一片唏嘘,蹴鞠意在玩乐,趁机伤人为人不齿。
向来横行霸道的人,遇到个比他更不羁的,乌邪鸣一时无力招架,白了一张脸,站在台上无所适从。
还是李凌风出来做和事佬,“匀之,王子是客人,不得无礼。王子殿下,蹴鞠原是有风险的,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事,相信殿下也不是故意的。”
陆匀之不依不饶:“不是故意,能下这么重的脚?也对,匈奴王子力拔山兮气盖世,若是故意,我早被踢成残废了。”
“咳咳,好了,王子初来乍到不识中原规矩,他们匈奴人比试拳拳到肉,一时没改过来罢了。今日到此为止,匀之休要再计较了,没得失了咱们中原人的风度。”
李凌风宣告陆匀之获胜,把锦袍和装着黄金的盒子从宦官手中接过,递给他,陆匀之臭着脸接下。
“反正小爷我不在意这些,他这么想赢,便给他好了。”
虽是这么说,却没半分要给的意思,抱着他的战利品转身离去。
……
晚上孙婵接到了太后的帖子,邀她明日参加宫宴,同时收到了爹爹的书信,碧云寺空气清幽,他们准备多住两日。
爹娘归期未定,孙婵隐隐担忧,是取遗诏之事被耽搁了,转念一想,她爹吩咐足够的人护卫出行,无论发生何事,平平安安归来就够了。
大年初二的宫宴设在乾清宫,皇帝会邀请近臣及其家眷,算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先帝在时,孙婵每年都会随爹娘一起入宫,如今先帝驾崩了,爹娘又不在府上,她本想称病躲过去。
宣旨的太监阴阳怪气道:“半月前太后传召郡主多回,郡主皆道在相府受惊,身体不适,如今洒家瞧着,郡主身子可大好了,千万勿要违抗太后的旨意才好。太后,可整日念叨着郡主,孙国公和夫人不在,郡主更应代表国公府,去参加宫宴。”
孙婵接下圣旨,决定参加宫宴。
与太后撕破脸,明摆着抗旨不尊也不是不可,她却想亲眼看看皇后的情况,以及李凌风到底想做什么。
先命人给爹娘传了封信,她清点了她爹吩咐随时保护她的暗卫,让荀安混在他们之中,随行进宫。
大年初二,天蒙蒙亮她便起床梳妆打扮,换上闲置许久的郡主宫装,最后对镜贴上花钿,簪星曳月,被荀安扶着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她一个闺阁女子单身赴宴,被径直送到太后的慈宁宫里。
侍卫都在宫门外等着,殿内一屋子环肥燕瘦、香气缭绕的美人,列座太后两侧,都是些官家小姐和夫人,不见皇后,只有一位跟太后靠得很近,明眸善睐,解语花一般逗得太后直笑,应是新封的赵贵人。
孙婵近两月前,在她的及笄礼上与太后见过一面,彼时她眉头深锁,容颜憔悴,这会儿大不一样了,精神矍铄笑容满面,更像个四十出头的妇人。
她见了乖顺行礼的孙婵,热络地招手唤她,吩咐宫女在她身侧添了一把椅子,非要拉着她的手坐下。
孙婵从善如流,太后略恼怒抱怨:“婵儿怎的这么些天了,也没入宫看看哀家?哀家说过,让你把宫里当娘家,你这孩子,全忘了不成?”
双方心知肚明的事,还要打一轮马虎眼,孙婵微微摇头,恭顺笑道:“先前的确大病了一场,后来略好了些,又贸然进宫,怕把病气过给太后,是以拖到了现在。”
“大好了就行,日后,可要多来探望哀家,”她似十分关切,转瞬又道:“幸好有你姐姐婉儿,不辞辛苦,来陪哀家解闷,还送了哀家许多年轻女子中时兴的胭脂水粉,知道哀家睡眠不好,又送来她亲手制的安神香。”
她往座下看去,对元娘招手,“婉儿,来。”
元娘袅娜上前,跪在太后膝下,“臣妾只尽了一番心意,不敢受太后如此夸赞。”
“你这孩子就会谦虚,”太后请她站起,对众人道,“婉儿开了香坊,短短半月,已经开了三家分店,叫闲袅居。大家得了空,都去她那儿坐坐,她调配的安神香,哀家用着极好。”
女眷们纷纷称是。
元娘站起时,笑着望向孙婵,孙婵敷衍地回了个笑,移了目光。
她最近在慢慢疏远她,她不会察觉不到。
……
“皇后娘娘,该喝药了。今日宫宴,娘娘可不能出岔子呀。”
傅韫起来时,身边只有一个她记不清名字的小宫女,端着一碗药。
她闻着味道,知道是她日日要喝下的,可是她不想再喝了。
那小宫女却敢抗命,执意把药伸到她嘴边,“陛下吩咐了,娘娘一定得喝药。否则,就是咱们侍奉不周,奴婢要去慎刑司领鞭子的。”
傅韫摇头,躺在床上,抬着无力的双手推拒。
“娘娘,喝了吧,喝了就有力气了。”宫女舀起一勺药伸到她嘴边,她紧紧抿唇,腥臭的药水顺着她的脸颊流到耳畔脖颈。
有几滴从唇缝钻进嘴里,她精神振奋了不少,更清楚地知道这药会使她丧失理智。
她用尽力气,一手推翻了药碗,淋淋沥沥洒在宫女身上和床榻边。
宫女变了脸色,站起身道:“既然娘娘敬酒不喝喝罚酒,别怪奴婢们无礼。”
她出去了,半晌两个粗壮的婆子进来,一人按着皇后的手臂,一人掐着她的下巴灌下药汁。
她拼命挣扎,药汁泼洒满脸,头发和枕巾也没有幸免遇难,被呛得疯狂咳嗽,那两个婆子只冷眼看着,待她顺了气,又端来一碗药。
“娘娘方才只喝了半碗,怕是药效不足。”
傅韫决定反抗她一直信任的夫君,便受到了从未受过的屈辱。她们围着她,狰狞的脸逐渐虚幻,她喝了药之后,进入熟悉的漂浮的梦乡。
梦里的他还是对她很好,她却清醒了不少,不再沉溺其中。
傍晚时分,她仍晕晕乎乎的,被拉起来梳妆,她垂着眼睫扮演任人摆布的牵线木偶,换了皇后的礼服,被从乾龙殿过来的李凌风牵着手,百般宠溺地带到乾清宫。
“听说韫儿今日没有乖乖喝药?不喝药,病如何能好呢?你闹别扭,也要想想我们的孩子。”
她一言不发,耳边似乎响起一句他在她神志不清时的呓语,“皇后,朕的长子,怎么能流着傅家的血?”
他亲手杀了她的孩子,傅韫单薄的身子几乎被繁复的衣裙压垮,还好那药会麻痹她的神经,她只觉得心里钝痛,不会一开口便哽咽不能言语,或泪流满面。
“药,苦。”她淡淡道。
他停下,仔细看了看她,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韫儿怎么还这样娇气,下次喝药,让御膳房先备着你爱的甜点,或者朕亲自过去喂你喝下,如何?”
“谢谢,凌风哥哥。”她直勾勾看着他,眼眶凹陷,黑白分明的凤眼大得惊人。
纯黑的眼仁令李凌风莫名心惊,他眼神躲闪,牵着她继续向前走,“韫儿,待会当着大臣家眷和你爹爹的面,千万不要再跟庭欢置气了。不管怎么说,别失了皇后的体面。”
“我记住了。”
……
到了酉时,女眷一并去乾清宫赴宴。
受邀的皆是皇帝亲近的臣子,算是家宴,皇帝太后坐在首位,大殿上两列桌案,按着职位高低男女对坐。
爹娘缺席,孙婵破例坐在赵贵人下首,对面的正是久不入京的陆匀之。
陆匀之前面坐着匈奴王子。
这两人都冷着脸端坐,谁也不想搭理对方,明显是李凌风安排的。孙婵一看便抿唇笑了,难得看这混世魔王吃瘪。
待孙婵落座,他立即挤眉弄眼,因为她身后,荀安贴墙站着。
孙婵暗暗紧张,荀安换了个面具,不知匈奴王子能不能认出他是昨日破了他招数的人。
“好无聊啊。”陆匀之张着嘴巴做口型,却一丝不苟跪坐,把陆氏的风范揣在身上。
孙婵笑了笑,坐在她左手边不远处的赵贵人,素手捻帕掩唇,与她搭话,不咸不淡说了几句。
她的容貌只能说是清丽,言语交锋并未露出什么破绽,看着不像心计深沉的人,提到陛下时,还有些羞涩。
不知李凌风这时候把她封贵人,意欲何为。应该是为了激怒皇后,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今日妾身起身时,陛下过来说,梅花香膏,是郡主惯常用的,香远溢清,让我舍了平日用的桃花香膏,换成梅花的。”她说得坦荡,似不知这话落到旁人耳里有多暧昧,孙婵扫视一圈,最前面的座位空着,是留给皇后的,右手边的文夫人也与另一夫人谈话,应该没人听到。
“这话,请贵人千万莫要再说。”她低声劝告。
赵贵人眼波流转,虚虚晃晃飘了一圈,又落到她身上,孙婵得她有些不对劲,起码不像表面单纯。
“陛下,皇后娘娘到。”
司礼太监尖锐的嗓音从门外传来,除太后外,所有人都伏身跪拜迎接。
李凌风牵着皇后傅韫,笑意和煦,走到首位的两张桌案落座。
皇后的状态非常不对,木然跟着皇帝穿过人群,已经站到案旁,呆立不动,直到皇帝凑近她耳语两句,才慢悠悠跪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