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休息室都安静了那么一会儿。
旁边坐着一对夫妻,看看师寒山,又看看顾重阳,最后视线落在师远洋身上,撇了撇嘴。
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悄悄溜了出去。
师远洋从头冷到脚。
第一反应,卧槽怎么回事。
第二反应,完了我要怎么向我爸解释。
第□□应,我……慌个屁啊?怀孕的是我妈!!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个声音就同时响起。
师寒山:“医生,你确定不是误诊?”
顾重阳:“医生,亲一下就会怀孕?你别骗我。”
师寒山:“……?”
师远洋崩溃了。
这时陈眷走了过来,主治医生看见她,立马看了看单子道:“啊,弄错了,我说病人怎么是四十二岁呢。”
他把报告递给陈眷道:“女士,这是你的吧,恭喜,你怀孕了。”
陈眷捂住嘴:“天哪!”
二十分钟后,四人从医院走了出来。
陈眷一路上都在打电话告知七大姑八大姨,师寒山则脸色铁青地看着顾重阳。
师远洋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对他道:“你先回去吧,晚上再联系。”
顾重阳尴尬地点了点头,和他们打了声招呼:“那我先走了,下次再见,叔叔阿姨。”
陈眷听着通讯器,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师寒山看都没看他一眼,到停车场开车去了。
回到家后,师寒山忙前忙后给陈眷炖补品,又让她的小姐妹把近期的滑雪计划取消了。
入夜,他敲了敲师远洋的房门,让他来书房一趟。
师远洋知道该来的躲不过,只好穿着睡衣,期期艾艾地进去挨训。
师寒山冷声道:“为什么撒谎?”
“我……我怕你们不许我谈恋爱……”师远洋的头埋得很低。
“这是理由吗?”师寒山义正言辞地说,“我和你妈有阻止过你交朋友吗?”
师远洋掰着手指头:“幼儿园的时候,我同桌暗恋我,你们去找人家家长聊了三次;小学五年级,我喜欢一个学长,你们直接让我转学了;高中……”
“行了行了,那时候你还没高考,爸爸妈妈是为了你的学习着想。”师寒山脸上挂不住了,打断他道。
他咳嗽了两声,问:“那孩子什么情况,具体跟我说说。”
师远洋小声嘀咕:“吃饭的时候不是介绍过了吗。”
师寒山一拍桌子:“那能一样吗,之前我以为只是你普通朋友,现在这是未来女婿。”
师远洋红着脸道:“爸,你别乱说。”
“他都亲你了!”师寒山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仿佛自己种的白菜被拱了,“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不是爸爸多管闲事,你年纪还小,标记太早的话身体会……”
“爸!你再瞎说我走了!”师远洋站了起来。
师寒山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忙道:“坐下,我不说就是了。你跟我好好说,他父母到底是做什么的。”
师远洋小心地瞥了他一眼,说:“他爸妈都不在了,只有一个伯父。”
师寒山有点诧异,点头道:“嗯,这孩子是挺独立的。”
“他的伯父……叫顾枭。”师远洋担忧地看着他。
师寒山以前是傅守明的部下,傅元帅和顾枭向来不和,两人一直处于对立面。
“他是顾首长的侄子?”师寒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嗯。”师远洋很是忐忑,等待着他下一句话。
师寒山沉默了片刻,说道:“顾首长为人还是比较精明的,你在学校见到他,记得代我向他问声好。”
他已经说得十分含蓄了,岂止“精明”,用“阴险”来形容更为贴切。
师远洋看了看他:“爸,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了?”
师寒山叹了一声:“你长大了,爸爸不能一直干涉你交友。而且今天我和你妈才第一次见重阳,我不会因为长辈之间的关系,对他做出任何不好的评价。”
“爸。”师远洋咬了下嘴唇,被他说得眼睛有点湿润。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你妈?我听你的。”师寒山或许不想他压力过大,声音温和了许多。
这是师远洋从小到大第一次骗他们,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觉得儿子对这个人的感情不一般。
师远洋摇了摇头:“我会自己告诉她的。”
他话音刚落,就被冷气吹得打了个喷嚏。
师寒山说:“回去休息吧,别感冒了。”
师远洋站起身,忍不住抱了抱他,撒娇道:“爸,你真好。”
师寒山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爸爸就是担心你被人欺负了,其他事只要你开心就好。”
师远洋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给顾重阳发消息:【我爸同意我们了!】
发过去之后,他又觉得这样说很奇怪,于是赶忙撤回了。
【我爸说可以和你交往。】
……还是好奇怪,他再次撤回了。
顾重阳洗完澡回来后,看见了五条撤回消息,【?】
师远洋问他:【你干嘛呢,一个多小时没理我!】
顾重阳擦了擦滴水的头发,笑着打字:【洗澡去了。】
师远洋皱了皱鼻子:【洗了一个小时?】
顾重阳:【又不是光洗澡,总得做点什么。】
师远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说:【你耍流氓!】
顾重阳发了条语音过来。
他把通讯器放到耳边,沙哑而性/感的声音传了出来:“要不要视频,刚刚满脑子都在想你。”
师远洋把脸贴在枕头上,又听了一遍。
回了个“好啊”,然后将通讯器放在支架上,用手肘撑着枕头。
几秒后,那边拨了过来。
师远洋点下接通,屏幕上一片白色。
晃了两下后,出现了被浴袍半遮住的结实腹肌,镜头顺着胸口迅速滑了上去,露出顾重阳的脸。
他显然是刚刚洗完澡,头发上沾着水珠,一滴水顺着下巴流过喉结,消失不见。
师远洋眼睛都看直了,这也太让人窒息了。
顾重阳随手擦着头发,眼睛含笑:“准备睡了?”
那边师远洋穿着短袖睡衣趴在床上,睡衣上还印着小熊脑袋,跟小孩子一模一样。
“唔,现在还不是很困。”师远洋怕说自己困了,他就要挂掉。
顾重阳靠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胡说,你眼睛都睁不动了。阿姨好些了吗?”
师远洋打了个哈欠:“中气十足,吃嘛嘛香,刚才还下楼跳广场舞去了。”
顾重阳说:“那就好,叔叔呢?”
师远洋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脸贴在枕头上。
从屏幕里看起来,他的脸颊被压的鼓起来一块,软糯糯说话的样子让人心都化了。
“他挺喜欢你的。”他含含糊糊地说。
顾重阳也将通讯器贴近了一些,看着他:“麻烦转告他,我也喜欢他儿子。”
师远洋弯了弯唇角。
那边似乎有人敲门,顾重阳应了一声。
师远洋问:“你在家吗?”
“算是吧。”顾重阳轻描淡写地说,“我自己住,刚才那是打扫卫生的阿姨。”
师远洋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随口道:“你一个人住,应该很孤独吧,我下次周末去找你玩。”
顾重阳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最后闭着眼睛还不忘道:“别挂……”
“不挂。”顾重阳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屏幕,看着他沉沉睡去。
屏幕里的人砸了咂嘴,在枕头上蹭了两下。
顾重阳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酸胀,也没有放下通讯器。
他拿起床边洗澡时摘下来的银链,上面的吊坠刻着一个“宥”字。
那是他母亲留下的。
今天短暂的见面,却让他明白了两个人生长的环境差异有多大。
他从小就不能叫顾枭爸爸,也不能承认自己有个间/谍妈妈。
顾枭唯一给他的阿宥留下的遗物,不是为了让他怀念母亲,而是为了让他记住仇恨。
小时候和严荀打架,如果是他打赢了,顾枭会当着严家人的面给他一巴掌。
但如果他输了,当天晚上只能被绑在地下室。
师寒山不想让师远洋被欺负,而顾枭是不允许他输。
在遇见师远洋之前,他就像是一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怪物。
从缝隙里窥视着正常公子哥儿的生活,若无其事地模仿他们的纨绔不羁。
实际上,他的心比任何人都要冷血。
左棠常说他打架的时候不要命,那是因为他没把别人的命当命,也没把自己的命当命。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遇到一个让他有了热度的人。
师远洋像是一道光,从无数纷杂的事端里,照在了他常年不见天日的心上。
可是那道光又是那么微弱、那么纤细,致使他快要控制不住心里的阴暗想法。
好想抓住他,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哪里都不能去。
顾重阳用拇指划过屏幕上的脸,眼神逐渐暗了下来。
-
师远洋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感觉嗓子疼得不行。
在家休息了一个周末,不但没好,周一的时候鼻子堵得更严重了。
一大早,他刚踏进教室,就感觉哪里不对劲。
坐下后,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他。
学生们如果讲一个人的闲话,反应往往异常明显。
他们看一眼师远洋,然后各自咬耳朵,接着再看一眼师远洋。
师远洋头晕得厉害,也没精力去管他们,恹恹地趴在桌上。
四周的议论声更大了。
曲小北拎着书包匆匆走进来,摇了摇他:“喂,醒醒,别睡了。”
“干嘛?”师远洋撑起身体。
曲小北一脸惊恐:“你真怀孕了?这么嗜睡??”
师远洋:“……我靠。”
他的头更晕了,“秦浩跟你们说的?”
那天他们院在医院休息室的,只有和他打招呼的秦浩了。
曲小北拿通讯器给他看聊天记录。
“帝军大鲜肉聚居地(相亲二群转隔壁)”
小脑鼠:【我操,你们猜我在医院看见谁了?】
为什么星联还不出三代飞船:【你女神去妇产科了?】
橙子味omega:【哈哈哈哈,浩浩流下绿油油的泪水。】
小脑鼠:【去你妈的!这是个大瓜,指院的老大带着我们院一个omega去产检了。】
二手抑制剂半价出:【???????】
为什么星联还不出三代飞船:【所以指院老大到底是严荀还是顾重阳?】
橙子味omega:【我艹!!!是顾重阳吧,听说他最近和我们班师师在谈恋爱,他们有孩子了?!】
我坐在柠檬塔上:【什么,我男神有孩子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哭了!】
师远洋满脸黑线:“他们怎么不说我和顾重阳有个三岁私生子呢,那样更劲爆一点吧,顾校长直接喊我去谈话了好吗。”
曲小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所以你真的要父凭子贵了?”
师远洋给了他脑袋一下:“我凭你大爷,你看我像是怀了的样子吗?”
他头晕得的不行,一脸憔悴。
曲小北颤巍巍地说:“像……”
师远洋感觉自己快昏过去了,对他道:“陪我去下医务室。”
曲小北要哭出来了:“呜呜,师师你要怎么办啊,要打掉吗?让他负责吧。”
“你要我把你嘴缝起来吗?”
一路上他解释的口干舌燥,曲小北终于弄清楚来龙去脉,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休学结婚,连红包都准备好了。”他呜咽道。
“话说你是怎么了,脸色好苍白。”
师远洋有气无力:“感冒,发烧,吃点药就好了。”
他们到了医务室后,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叫号。
师远洋把脸靠在曲小北的肩窝里,闭着眼睛哼哼唧唧。
突然有个人匆匆地跑了过来,曲小北抬起头道:“你怎么来了?”
师远洋睁开眼睛,看见顾重阳喘着气站在他面前。
他明显是一路狂奔,额头上有些汗湿,衣衫不整。
看见他们靠在一起,顾重阳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他一把将师远洋从椅子上扯进自己怀里,对曲小北道:“谢谢照顾他,你先回去吧。”
曲小北手足无措地站起来道:“啊,好、好的,既然你来了,我就先走了。师师,你好好吃药。”
他走后,师远洋靠在顾重阳身上道:“你干嘛对他那么……啊!”
顾重阳弯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语气冷硬:“以后别随便让别人碰你。”
师远洋本来就不舒服,被他这么一凶,立马觉得委屈了。
顾重阳把他放在椅子上,看着医生给他听诊。
师远洋垮着脸不想看他。
“没什么大问题,是发烧导致的精神力衰弱,去里面吃点药休息一下吧。”医生说。
顾重阳拿着单子去买药。
医生笑着摇摇头:“和朋友吵架了?”
师远洋低低地说:“没有。”
“你的精神力太弱了,平时最好注意点,别使用过度。”医生对他道,“等以后有了自己的alpha,会稍微好一点。”
师远洋没太注意他的话,点了点头走进了里面的休息室。
他坐在病床上等了一会儿,顾重阳拿着药走了进来。
他立即别过脸去。
顾重阳用纸杯冲好药,吹了吹道:“昨天就让你喝药了,为什么不听话?”
师远洋正郁闷着,又听见他用这种责备的语气说话,脾气瞬间就上来了。
“你管的真多。”他没好气地说。
他都生病了,还要这样跟他说话。
顾重阳的声音更冷了:“你在和我闹脾气?”
师远洋胸口闷,不说话。
“我不喜欢别人碰你,不是要管你。”顾重阳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喝药。”
放在杯子旁边的,还有一颗橙子口味的糖。
师远洋忍着不爽,拿起杯子将药灌了下去。
满嘴苦涩入喉,他马上将手伸向糖果。
就在他要抓到糖的时候,顾重阳伸手把糖拿了起来。
他慢悠悠地拨开糖纸,将那颗橙色浑圆的糖丢进自己嘴里。
师远洋一下就气炸了,“你故意的吧?我生病了还要欺负我!”
下一秒,顾重阳俯下身,吻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