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烟·月娘篇（二）
一开始是抱着戏谑的念头去的。
大抵是觉得这些年的人生太过无趣,形形色色的人无非写着贪婪二字，看着他们的嘴脸只觉得乏善可陈,刚好面前有一个这样的人，就像逗一只小猫儿,一只小狗儿那样，慵懒地躺在小榻上,随手rua两下。
蒋烟很清醒，欺负月娘,不过是她随手而为。
偏偏无论她怎么戏弄，对方的眼里仍然是一片赤诚，像是曾经有大商人为了讨她欢欣,从西域带来的番邦狗儿，被她一脚踢开就在旁边哼唧几声,下次又软软地贴到她的脚边来了。
蒋烟像寻到了新的乐子，越发觉得她有趣。
蒋烟表面上很得谢珺宠爱，屋子里摆的东西与别人大不相同，每次有人前来拜访,眼里总是流过艳羡的光，只有一个傻乎乎的月娘什么也看不出来，羡慕的点是蒋烟的丫鬟居然可以自主出去买吃的！
多么幸福呀！
月娘不是中原人,家乡的食物更加粗犷,与中原的精致截然不同，拉拢她的那几个女子隐隐觉得她是蛮夷之地来的，什么也不懂,为了欣赏她一脸土包子的模样，故意在她面前描绘一些京城令人唇齿留香的美食。
看着月娘格外向往的模样，几个人相视一笑，用手帕掩住自己的不屑。
月娘不知自己成了她们的取笑对象，脑袋里就牢牢记住了那些好吃的，她不知道对方的话里有许多夸大色彩，就连睡觉都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
父亲总是说中原地大物博，可惜她来到京城就被困在这府邸之中，像只呆在笼子里面的鸟，只能纯靠想象。
所以知道月娘可以打发丫鬟去采买时，月娘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她眼神漂浮、颠三倒四地跟蒋烟说出自己的请求，还拿出她月例的一块小碎银子：“我付钱的。”
“……如果、如果不够的话，我还有这个……”看着蒋烟无动于衷的表情，月娘觉得兴许是钱不够，毕竟那么好吃的东西，一定很贵吧。她想着，肉疼地从腰间拿出一个银镯子，上面还刻着她们部族的图腾。
“可以吗？”月娘期待地望着她。
蒋烟看着她艳色逼人的脸上一派天真，无比期待的模样，轻启薄唇，干脆利落：“不行。”
月娘一个笑容还没绽放到一半，听到这话语她无力地耷拉下脑袋，又不敢问蒋烟为什么，只好软软地说：“好吧……”
可以说是非常乖巧和可怜了，艳丽妖娆的美人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这样的反差十分具有吸引力，让人只想答应她的一切要求，让她开怀欢笑。
可惜，坐在她面前的是蒋烟。
她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看着小狗狗一样沮丧的月娘。
月娘失望了一小秒，又重新振奋起来，和蒋烟旁敲侧击起那些东西是不是那么好吃呀。
不能吃到的话就换一个方法，知道它的味道假装自己吃到了——月娘的精神胜利法。
跟蒋烟告别时，月娘还小心地用小眼神去瞥她，看她有没有松动，然而蒋烟依然是那副慵懒的神色，月娘只好收回脑海里面盘旋的小念头，乖乖告别离开。
殊不知她所有的神态都写在脸上，小心思简直让人一览无余。
隔天，月娘过来时蒋烟难得的正在吃饭，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小吃，有好几样月娘不曾见过的东西。
看到她，蒋烟随手招呼丫鬟：“撤下去。”
月娘看她都没什么动过的迹象，疑惑道：“你不吃吗？”
丫鬟替她解释：“回美人，我家美人今天口味不适，才让奴婢去外面买了一些小吃，没想到还是没有胃口，美人她今早还没有用什么东西呢。”
蒋烟瞥那丫鬟一眼，那丫鬟赶紧行礼退下了。
月娘顿时有些担忧：“你怎么不吃东西呀？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胃口。”
“我阿爹说……饭是人的力气，不吃会没力气的。”其实阿爹说的是肉，月娘悄悄把它改了。
蒋烟还是那副完全没有胃口的模样，仿佛终于想到自己是主人，应该有待客之道的问道：“用过午膳了吗？没用过的话，勉为其难和你用一点。”
月娘有些羞涩：“用过了……”她不好意思过来蹭饭，总是先把自己吃饱饱。
蒋烟抬手：“那——”
“我、我觉得我应该还可以吃一点的。”月娘眼神躲闪地对上蒋烟的眼睛。
“好，”蒋烟勾起唇角，“那便和我用一点吧。”
月娘乖巧地坐下，伸手向她感到好奇的东西。
“好吃吗？”蒋烟抬眼，嘴角含笑问道。
月娘迟疑地点点头：“嗯……”好像也挺好吃的，只是最外面的一层味道有些怪异，她不是很能够欣赏。
蒋烟勾起唇角：“知道是什么吗？”
月娘傻傻地摇摇头。
蒋烟伸出葱白的手指，拿起和月娘手里同款的黄色糕点，动作好像仕女执壶点茶一般优雅，却凭空添了一道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诱惑。
月娘停下吃东西的动作，有些痴痴地看着蒋烟的手，就听见她戏谑着说道。
“此物名为驴打滚。”
驴打滚？就是陈姐姐说的那个香甜入心，格外绵软，就算是驴吃了也能欢畅地躺在地上打滚的驴打滚？
心情复杂的月娘：……
就，虽然好吃，但与她在府里吃到的份例相比，好像也没有特别神奇？
让月娘认识到这个世界险恶的蒋烟深藏功与名，在旁边撑着下巴，笑而不语，等待着看她的反应。
月娘默默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讷讷道：“可能，可能我和驴的口味不是很一致……”
这样一脸认真的模样让蒋烟从心里迸发出极大的愉悦，简直想在她面前笑出声来。
月娘肯定了自己的说辞，觉得，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其他的东西还是很好吃的。
月娘隔天就一本正经地跟陈美人说了她的吃后感想，陈美人心里还在嘲笑也只有这样蛮荒之地来的土包只才会为了一个破小吃念念不忘，果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听见月娘说她觉得只是还好，也许是因为她的口味和驴的口味不太一致。
好啊！小贱蹄子！居然会含沙射影变着法子说她是驴！望着她一脸无辜的模样，陈美人被气得够呛。
月娘却开始不时去蒋烟那里蹭饭了。
月娘觉得蒋美人真好呀，总是请她吃东西，好多都是她没有见过的，比陈美人她们几个给她说的那些东西要好吃很多很多倍。
而且蒋美人有好多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明明很贵重，却从来不会吝啬给她看，就算拿着赏玩也没关系。
月娘才渐渐深刻地明白，阿爹为什么一门心思将她送来京城，这里和她的家乡是那么的不一样，这里美丽富饶，不像她的家。
月娘压下想家的情绪，她在王府生活得也很好，有很多对她好的人，还认识了蒋美人这么好的人。
月娘觉得蒋美人最好啦，她也要对她很好才可以。
然而……作为一个只有月例的小穷人，月娘只能做一些家乡女孩子会佩戴的装饰，送给蒋烟。
蒋烟觉得自己好像养了一只小宠，小宠物长大了，还知道叼着鲜花和果实回家，不知不觉的，她越来越想逗弄她。
她深谙钓鱼的道理，从来不会一次满足月娘，而是时不时抛出一个甜头，那些美食不会每天出现在她的餐桌上，一次也只出现几道，如此细水长流，才能将人长久地拴住。
月娘还为自己每天都想蹭饭的小心思而感到害羞，殊不知，她的每一步都是被某人算好的。
唯一让蒋烟不满的是，除了她，月娘还有几个“好姐妹”，时常不知死活地在餐桌上提起那几人。
“陈姐姐刺绣可好啦，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精湛的技艺……”
“丽姐姐也很厉害，她的书法可好了，今天我们……”
“聒噪。”蒋烟敛下眉睫。
“啊，那我不说话了。”月娘乖觉地闭嘴。
“其实……陈姐姐她们都很好的。”月娘小心翼翼地补充，她觉得蒋美人好像总是独来独往，这样，也许会有点孤独，所以她也想让蒋美人能够交往新的朋友。
完全不知道哪里错了并且下次还敢。
蒋烟知道自己的想法十分没有道理，却忍不住在心里冷嘲道，等她在外面吃了教训，便知道应该回来往哪里哭。
她把玩着月娘送给她的络子，冷漠地想到。
蒋烟在后院一直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其他美人忌惮她，又羡慕她能得到王爷最多的宠爱，明明只是个花魁，却好像骄傲得很，对其他美人递过去的示好视而不见，高兴了就打理你一下，不高兴就视若罔闻。偏偏其他人又拿她没有法子，对她的观感一直很复杂。
没想到她们瞧不起的小傻子居然入了蒋烟的眼，还带着她跟王爷一起吃了几次饭。
她们对付不了蒋烟，难道还对付不了月娘吗？她都不能称之为是一个对手，在这个后院这么天真的人，合该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当然，打狗还要看主人，她们不敢直接对月娘下手，观望了许久，发现蒋美人似乎也没有太过干涉月娘和别人的交往，逐渐放下心来。
果然，蒋烟也是暂时笼络利用她吧。
她们便开始暗地里挤兑起月娘来，表面上笑意嫣然，实际上看待月娘的目光与看傻子无异，用热情的表象各种使唤月娘，占月娘的便宜。
月娘觉得最近姐姐们似乎有哪里不同，总是很容易对她生气，还总是说一些王爷和蒋美人的事情，让月娘觉得很奇怪，又没有办法处理。
顺利地生活了一段时间，终于遇到第一个在王府的困难的月娘觉得很苦恼。
就连跟蒋烟一起吃饭的时候都在思考这些，陈姐姐她们最近好像不是那么喜欢她了，她们说话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而且她们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但她又不太好意思跟蒋美人倾诉，只能自己想办法。
蒋烟靠在小榻上，看着她的神色，眸色加深，坐等看戏。
她依然像平时一样冷眼旁观，打定主意要让月娘碰一回壁，然而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当月娘花着一张脸来找她时，蒋烟腾得一下怒了。
“怎么了？”她问。
月娘有些委屈地垂着头：“陈姐、陈美人她们说……我的长相很奇怪，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她们，她们说帮我改造一下。”
“我……很丑吗？”
她没有说陈美人她们把她按在凳子上，嬉笑她这样的长相一点也不会招王爷喜欢，蒋美人把她招到旁边不过就是拿她做陪衬，虽然她长得一点也不符合大瑾的审美，但她和她们关系那么好，她们给她化一化妆，到时候月娘就按这个风格走，一定会勾引到王爷的。
月娘觉得她们用的勾引两个字很讨厌，她们说蒋美人的话很讨厌，也觉得她们围在一起的调笑和讨厌，然而她被一群人按在凳子上，不停地在她脸上涂抹。
月娘说的话也没有人听，她很不舒服，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她们恶意地谈论起蒋美人来。
“一个一点朱唇万人尝的贱婢而已，居然也爬到我们头上去。”
“就是，月娘你离她远一点，狐媚子最会玩弄人心了。”
“然后你就和她们打了一架跑出来了？”蒋烟垂下眼睫问她。
“嗯。”
“出息了。”
“对、对不起……”月娘眼里噙着眼泪，要掉又不敢掉。
“怎么说对不起？”蒋烟伸手把她的脸抬起来，一张脸上红红绿绿，又被泪水冲刷掉些许，看起来狼狈极了。
“对不起……我不该打人的，都是因为我，她们才那么说你。”她竭力忍住眼泪解释道。
蒋烟冷硬如石头的心突然被人敲开了一道缝隙。
“抬头。”
月娘老实地把头仰起来。
蒋烟拿出手帕，动作轻柔地帮月娘把脸上花的乱七八糟的妆容擦掉。
月娘只能看见她柔润的下巴，受了莫名其妙的委屈，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忍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眼泪。
“蒋美人……你对我真好……”
“不许哭。”蒋烟斜睨她一眼。
月娘：qaq
“嗯……”
蒋烟一点点给她把小脸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拿起粉黛重新给她上了妆。
月娘愣愣地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真……真好看。”
眼角哭出来的两道红痕也被蒋烟处理成了格外妖娆精心的模样。
她重新笑起来：“蒋美人你真厉害。”
完全忘了刚才哭得伤心的原因。
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她居然让人欺负了她去。蒋烟心里不舒服，捏了捏她的耳朵。
“走。”
“嗯？去做什么呀？”她还很天真的问。
“你说呢？”蒋美人气极反笑，眼里千柔百媚。
月娘突然感觉脖子一冷。
作者有话要说： 家长蒋烟要去锤人了。
么么么么么宝宝们，伸出试探的jiojio,我康康今天十二点之前再加一更？
等会儿见呀……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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