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洁如新的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的玻璃窗，每日出入的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即便是刚毕业的稚嫩学生进入这里，要不了多久，也会被打造成同款的社畜模样。
这里是a市最光鲜靓丽的商业中心，地标建筑，创业者梦寐以求的孵化园。然而创业不是件容易事，有公司意气风发，自然也有公司黯然退场。
程音音收拾好所有自己的私人物品，把没拆封文具本子送给楼下的小学妹，小学妹连忙塞进自己的包里，“这可是好东西，10块钱扔桌上半个月都不动地儿，放只签字笔扭头就不见。”说笑完小学妹带着几分不舍，“你们公司真的要倒闭了？”她还挺喜欢的楼上文化传播公司，每次做的宣传活动新奇有趣，让她了解不少古代的习俗。
“没办法，账上的钱都烧完了，不倒闭就要欠银行钱，老板总要先把债务还上。”程音音对公司财务有所耳闻，自然了解做不下去的原因。
“那我以后不是不能找你吃工作餐了？”学妹依依不舍，她比程音音毕业晚，刚来时音音还教过她很多常识，“你什么时候换新工作？”
“先回老家一阵。”
“啊？回去之后不是又要重新折腾换地方？又要租房子？你不如留下吧？”学妹劝道。
“一月三千五的格子间，我早住腻了，回家去享受我的大别野喽！”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了，唉，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学妹重重点头，“以后还来a市，一定记得找我！”
程音音收下祝福，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说的理由半真半假，当初音音刚刚毕业在校选会上，一眼就被公司的宣讲吸引，义无反顾加入。
传播古典文化，建立文化传承。
显然吸引了员工没吸引到投资商，投资商更在意利润的转化，拿不到投资，老板烧完了自己的积蓄，无奈宣布倒闭，他人也厚道，每个人都拿到赔偿金。
骤然失业，想想自己也有段日子没回家，她决定回家休养段时日。
在a市的房子已经到期，行礼也早就用物流打包送回家，程音音看着手里的高铁票，踏上回家的路程。
从繁华都市一路行走到绿意盎然的村野，再穿过热闹的火车站，她发现记忆中陈旧的火车站完全换了模样，原本的陈旧拥挤一扫而空，只剩下新的设施设备，电子屏幕闪着绿色的光，不锈钢座椅，崭新的招牌，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耐心的指引道路。
“你说火车站？”工作人员带着三分自豪，“之前的火车站是旧站，在市中心，客流量增加后容纳不了，所以在郊区新修的新站，刚投入使用不到半年，所有的高铁都从新站走。”
原来如此，音音差不多大半年没回来，上次过年回家还是去的旧站，现在城市建设日新月异变化很快。
出站后是一排整齐兼统一外观的的士，她正准备随便选一辆，突然听到树荫下传来大嗓门：“闺女，音音，这边这边！”
程爸爸一贯大嗓门，喊的别人都扭头来看他，他才不管这些，昂首挺胸，看什么看，这是我闺女！
“兄弟，插队抢人可不厚道啊，咱们都排着队呢，来一个客户走一个。”抽着烟的的士司机吐出烟圈，淡淡说道。
程爸爸乐呵呵，“那是我闺女，我来接人，谁跟你们抢生意？！”
司机笑，呵呵我信了你的邪。
他碾灭手里的烟火，就看见那漂亮姑娘直直走过来，张嘴就是：“爸怎么来接我？开过来要三小时，我自个回家不是更方便吗？”她打车回去就要三小时，程爸爸来接人一来一回更花时间。
“这话说的，我闺女不该来接啊！”程爸爸开门，“走，回家去，你妈早就做好大餐了。”
司机目瞪口呆，烟头掉了才发觉，还真是接人啊？这么个大老粗居然有这么漂亮一闺女，太意外了！
两父女说说笑笑上了车，转头上了高速。
“妈在家干什么？”
“在家盯着摘果子，走不开。”程爸爸挂挡开车，还能抽空答话。
程家在郊区，先走一个半小时的高速，再穿过乡间水泥路，最后才能达到目的地。
一片一望无际的果园，葱葱郁郁的树上挂着黄澄澄的果子，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忙碌的工人正在采摘果实，一个接一个的橘子被摘下来。
程爸爸一甩车轮，稳稳停在一栋院子门口，扯着嗓门喊，“翠屏我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还要我请啊？”周妈妈闻声从二楼探出身子，一扭头换成笑脸，“乖女，等我我马上下楼。”
一连串噔噔噔的脚步声，周翠屏从楼下下来，牵着程音音的手说，“瘦了瘦了，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吧？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图省事点什么外卖，乖，正好在家休息几天。”
程音音一吐舌头，她明明还胖了几斤！不过她知道顶嘴不是明智的选择，乖乖点头。
一早知道女儿要回家，周翠屏早就在村里买了纯粮食喂养的鸡鸭，准备给女儿做一桌丰盛的晚餐，水缸里还有养了好几天吐沙的河鲜，清蒸之后放一点酱料就足够鲜美。
饭桌上，吃个肚圆的程音音终于接受迟来的拷问。
“怎么突然回家？”
“公司倒闭了。”
“准备休息多久啊？还回a市吗？”
“先歇到开年吧？”
“回家好，自从你上大学，每年就只能寒暑假回来，多久咱们一家没聚到一起了？”程爸爸十分高兴，“又不是养不起，你看隔壁做民宿的老板，现在生意好了都把在a市的儿子叫回来一起做呢！”
程家所在的村子家家户户都在种果树，有人生意头脑颇好，逐渐转行做成农家乐模式，在橘子开花和结果的两个旺季客人如流水，赚的盆满钵满。
又可以散心，又能摘到最新鲜的橘子，很多人都愿意光顾。
“我还没想好呢爸，总要出去闯一闯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程音音道，“再说，爸妈不就是给我兜底的吗？”
“滑头。”周妈妈瞪他一眼，“少说两句，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嘻嘻。”音音过去献殷勤，“最近在忙什么啊妈？”
“还不是果园的事？”周妈妈叹气，“今年橘子丰收，比往年的收购价便宜，我们家倒是没事，那些小果园顶不住。”成本高人工高，最后赚的少，一年到头白忙活。
程音音若有所思，这些事情她又不太懂，贸然插手说不定适得其反。
帮不上忙，她还是先做个five在家躺两天吧。
说是躺着，她下午还是去果园里逛了起来，她家承包的果园大概有二十亩，修建的整整齐齐，各种品种的橘子都有，早蜜桔，砂糖橘，贡桔，芦柑，脐橙，不知火，保证从八月到十二月都有成熟的果子。
隔壁也是果园，果子刚刚成熟，边角里栽了许多桂花树，甜而不腻的味道被晚风送来，驱散白日的燥热。
她随手摘了个果子，果子特有的清香充斥口腔，酸甜交杂，又混合成回甘，比她在市面上买过的果子好吃多了！
想想在a市买的橘子，贵还难吃，程音音心酸落泪。
顺手拍了果园，凑成三张图发了朋友圈，才不过三秒，立刻有人回复。
“你真回老家了？”
“看看这图都能猜到吧？”
“啧啧啧！”
这些是她大学同学。
“打游戏！”
“剧本杀！”
“约起来！”
这是从小认识的发小。
程音音挑着回复了几个就不管，在果园里转了几个来回，突然有了主意，她别的不会，拍个宣传片搞个活动什么的，总是她的老本行吧？
喜欢来农家乐的都是中年人居多，她可以试试在公众号上招揽年轻客户群。
说干就干，她拿出手机找到最佳角度，把摘果子和整个果园都拍下去，回去留着素材剪辑。
虽然她本职是策划，但创业公司的特点就是一个人顶三个人，她还学了点剪辑，给自己家用够了。
回家后音音把自己的想法一说，程爸爸慨然点头，“搞！必须搞，这就搞起来！”
“爸那你得记得让工人采摘的时候留几亩果子，不然客人来了没地方玩。”程音音赶紧提醒，今天她看到的果园里，已经不剩多少果子。
“没事，隔壁那片也是咱家的，也是二十亩，留着够了吧？”
程音音不可置信，“嗯？就是那片门口种着桂花树的，果园？”
“对啊，除了那一片，还有西边那片，东边那片，最近我还刚承包了一个山头。”程爸爸爽朗的笑，“你回家了，正好给你练练手。”
“练手？不，不对，咱家什么时候有钱承包山头？”程音音弄糊涂了，她还一直沉浸在家里小本经营赚钱辛苦的幻觉，大学没申请到勤工俭学的机会失落了好久。
“承包五六年啊！我没说过吗？”程爸爸也糊涂了。
“绝对没说过！”她斩钉截铁的回答。
“现在知道也不晚嘛！”程爸爸乐呵呵，“走，乖女跟我好好说说那什么宣传活动要怎么搞。”
这不是早晚的问题吧？程音音垂头，哎，糊涂爸爸。
她跟着程爸爸上二楼，拿出对待甲方的态度来，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爸爸！
自然就忽略了手机的微信消息提示，绿光一闪一闪，最后被其他消息置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