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姜小姐!”客栈老板从台后走到姜茗的面前,赔笑道:“这不是看这个时候您还没有来,还以为您今天来不了了呢,正好这几位公子的车马到了这里,便把地方暂时给了他们。”
姜茗扫他们一眼,在看到鹤迁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但表情还是不屑:“我可是付了定金的,你这样随随便便给了别人,我和我的人住在哪里!”
老板脸上又急又怕,他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汗:“要不您看这样,姜小姐你先和他们凑活一晚上,那住宿钱我给您退一半,如何?”
姜大小姐气得当场抬起了鞭子:“什么叫和他们凑活一晚上,你把本小姐的名声置于何地!”
“姜小姐您消消气,我不是那个意思!”老板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但姜茗的鞭子还是落了下来,他吓得闭上眼睛,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老板胆战心惊地睁开眼睛,却见那鞭子被罗青山牢牢地握在手中,姜茗黑着脸往外扯却纹丝不动,气得姜茗跺脚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抢我客栈不说现在还要抢我的东西,给我放开!”
罗青山闻言把手一松,那姜茗没反应过来,往后一个踉跄险些栽在地上,幸好她身后的丫鬟扶住了她,才免于一场惨剧。
但这更加剧了姜茗怨念,她挥动鞭子,像一条在空中飞舞的毒蛇,朝着罗青山的身上奔去。罗青山轻松地躲开姜茗不服气地再次挥鞭,罗青山就像戏弄她一样躲来躲去,但就是不还手。
“你们太欺负人了!”姜茗受不了这样的委屈,把鞭子一扔,掩着面哭了起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这样的美人怎么能放过,愣了许久的陈正青此时才向前走去,拿出翩翩公子的做派来对她道:“姜小姐,您别生气,是我的手下不懂事,我这就让他给您赔罪。至于这间客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们同住,房费我们来出。”
姜茗头也不抬地拍开他递来的手巾:“呸!你算个什么东西!”说罢,又小声地呜咽起来。
身后一众随从见第一次大小姐受这么大的委屈,想给她讨公道但又见罗青山身上带着佩剑,便知这群不是寻常人家,他们怕是惹不起,便上前搀起姜茗小声劝道:“小姐,您别生气了,马上就到咱家了,等到了江南再找他们算账也不是不可。”
“我不管,今天这次你们必须得给我个说法!”姜茗很快止住了眼泪,又变得硬起来,只是话语间还带着点哭腔。
池珂看向身侧地鹤迁,终于忍不住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不去看看吗?”
鹤迁的目光在她的手背上停留了几秒,满不在乎道:“罗青山惹的祸,我又能做什么。”
这可是你未来的媳妇啊!池珂在心底低吼。但鹤迁这模样是铁了心要看戏,池珂也不能多说些什么,只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戏。
那边还在僵持,这边鹤迁已经找了地方坐了下来,还让一旁惊魂未定的老板给他倒了两杯水,催促厨房快点把饭做好。
池珂:……
他不动声还好,一说话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姜茗抛下陈正青他们风风火火地朝鹤迁走过来,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喂!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鹤迁点头:“是,可租下客栈的不是我,戏弄姑娘的也不是我。”
“可你要和他们一起住宿,你是共犯。”
“姑娘这就是冤枉人了,我们住下之前可不知道这里被人包下来的,究其根本,还是客栈老板的错,想赚两份的钱,结果哪边都没讨好。”
角落里的老板瑟瑟发抖,姜茗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勾勾地盯着鹤迁:“我不管,是你们的人欺负我,你叫什么名字,本小姐要找人教训你们!”
鹤迁:……
池珂此时可算是知道了这位姜小姐的目的,纠缠这么久也不过是想知道鹤迁的名字,果然全天下的女人都逃不过鹤迁这张脸。
鹤迁慢悠悠地把杯子放回到桌上,抬头看着姜茗,眼底带上了池珂看着十分虚假但是外人看来神情款款的笑意:“原来姜姑娘是想知道在下的名字啊。”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人群中传来几声轻笑,姜茗的脸瞬间变得和她的衣裳一个颜色:“是、是又怎么样!你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不追究这件事情了!”
难得一个坦率真诚的姑娘,脸红起来像熟透的小辣椒,很是可爱,池珂看着他们忍不住勾起笑容,天造地设,司命的命册向来都像话本一样写得极好,像姜茗这样直率的姑娘,对鹤迁这种城府深沉的人来说显得尤为珍贵。
鹤迁望着姜茗笑了很久,久到池珂的笑容坚持不住落了下去,她看向别处,心底升起一股深深的疲惫。但当她听见鹤迁说他叫康元则,是寻安来的去江南做生意的时,笑意又重新回到了她脸上。
就算相隔千里,他也不忘坑康元则一把。
“康元则……”姜茗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让它在心底过了一遭,“好,我记住了。看在你这个名字的份上,今天这客栈勉强分你们一半。不过我们这里女人比较多,你们须得让她们先选好了才行,如果房间不够的话你们的人就去睡马厩吧。”
鹤迁欣然同意,随后便收敛了笑意,周身气场也冷了几分。他这一转变让还未离开的姜茗猝不及防,还未开口便听到鹤迁让池珂随他回房,让老板把饭菜送到房里。
随后,两人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众人眼前,只留下一双背影。
“殿下,您真的是深谙色丨诱之道。”
池珂笑得合不拢嘴,鹤迁瞪了她一眼,佯怒道:“若不是你出这馊主意,我也不必赔笑那么久。”
池珂狡辩道:“若是他们一直那么吵,殿下也不能安心休息啊。”
“我也只听你这一次,若是再有下次,我可不干了。”鹤迁盯着池珂的笑颜,有宠溺也有无奈,“你倒是真舍得让我去。”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那姑娘长得那么好看,你又不亏。”池珂听不出这话里的深意,嘴上还和鹤迁开着玩笑,“可你偏偏要留康元则名字,万一将来那姑娘真的要去寻安城找你,岂不是要把姻缘白白送人了?”
鹤迁的脸终于黑了下来,饭菜也没胃口吃了,他打开门,对着吃的不亦乐乎的池珂说:“我要休息了,你走。”
“这才几时,你睡得着吗?”
“我累了,睡得着。”
“那殿下睡吧,我就在这里静悄悄的吃,绝对不会打扰殿下的。”
“我让小二搬到你房里去。”
眼看鹤迁是铁了心要赶自己走,池珂忙护着还没吃完的饭:“不是我不想走,是房间告紧,罗青山把咱两安排到同一间房来了。”
“什么?”鹤迁愣住了,不由自主地把门关上。
“今晚我要和你住在一起了。”池珂见状放心的继续吃,“他们看来我是个男的,又是你的贴身太监,当然把咱们安排在一起咯,不然你还想和陈正青住一起?”
鹤迁紧张地语无伦次,眼神也飘来飘去地不敢看池珂:“你…我…我们,我们两个人一张床,怎么住?”
“殿下金贵,当然是殿下睡床我睡在地上。”
“这怎么行呢?哪有让你一个姑娘家睡在地上的道理。”
“谢殿下!”
等的就是这句话,一眨眼的功夫,池珂便从饭桌前坐到了床上。
鹤迁:……
当然,殿下身体娇贵,池珂也不能让他睡在地上。于是池珂让小二收拾了饭菜,取来了几个长凳,拼在一起铺上床褥组成了一张简易的小床。
鹤迁满脸嫌弃地坐了上去,凹凸不平的拼接处硌得人难受:“就没有别的房间了吗?”
池珂摇头:“都被占满了,咱们的人还有几个在马车上睡的呢。”
看一眼凹凸不平的小床,鹤迁忽的觉得睡马车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池珂拉着他不让走:“您要是去了,我的身份可就藏不住了,要不你睡床,我睡凳子?”
“不……”鹤迁扫一眼被池珂滚得凌乱的床单,脑中闪过一些让他红了耳朵的画面,为掩饰自己的羞涩,他翻身睡在小床上背对着池珂,“我不出去,外面蚊虫多。”
“那就休息吧。”池珂平躺在床上,盯着鹤迁一动不动的背影看了很久,感觉不到丝毫困意,外面还有侍卫和老板交谈的声音传来,他们才刚打算吃饭。
“殿下,我睡不着。”池珂轻声试探,鹤迁那边也很快给了回应:“现在这个时间,肯定睡不着。”
“你不是累了吗?”
“……”
池珂又问:“殿下,你为什么不转过来?”
“……”
这应当问你自己。
鹤迁的背影一僵,没有回她。池珂又开始自言自语:“殿下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了,这没什么好害羞的,殿下小时候我也常常陪着殿下睡觉……”
“你别胡说!你遇见我时我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了。”鹤迁气得坐起身来,“什么叫你陪我……那是你作为宫女守夜的职责。”
虽然池珂是凭空出现的,但也是在内务府挂了名,每个月领着俸禄,所以也跟着做些宫女做的活。轮到她在鹤迁房中值守时,鹤迁往往是睡不好的,因她会在鹤迁床边给他讲故事,隔着帷幔池珂的脸若隐若现,有时她讲着讲着便趴在床边睡着了。
对于这件事情鹤迁又欣喜又煎熬,后来便顶着眼底的乌青把夜里值守的都换成了太监。
池珂睡不着,又要给鹤迁讲故事。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趴在床上,只露出一张脸来,鹤迁只敢扫一眼她烛光下苍白的小脸,便低下了头,克制住血气翻涌:“你讲吧。”
“我想想……我给你讲我们那位天君的故事吧。”在天君面前讲天君,池珂暗道自己肯定是吃醉了才会做这个决定,但是嘴比脑子快一步,鹤迁已经点了头.
“我们这位天君……其实我也没见过他几面,向我们这样的,千百年见一次已是难得,我这些故事都是听来的。”池珂望着鹤迁略带粉晕的眼角,觉得此刻的他也是深情款款,但又和刚刚有所不同,是真切的温柔似水,让人心驰神往,“我们那位天君,长得也很好看,像你一样,他到过的地方桃花朵朵开,各族少女为了他前仆后继。”
鹤迁托腮问道:“那我和他,哪个更好看?”
池珂粲然一笑:“都好看。不过你比他更有人情味,我虽没和他相处过,但是向来他应该也是不喜欢和我们这样的人为伍的。”
当着他的面谈论别的男人,说起他时眼底还有光,语气中还有怅惘,鹤迁的心情复杂到无法形容,对这位天君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天君他在成为天君之前,一直是太子。他的父母在很久之前的大战中去世了,天君便自己扛起了重任,在那场浩劫中重修天界,扶持各族,在他的带领下短短百年内六界便恢复了元气,回到了大战时的光景。只可惜我当时还没出生,这些事迹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他比你大很多吗?”
“当然了,我今年才一千岁,他怎么也有一万岁了。老男人一个。”
鹤迁跟着她一起笑出声来,他经常嘲笑池珂是个老妖怪,其实池珂这个年岁对他们来说,不过算是个小孩子。
他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六界安定了,天君却没闲着,他一直在想驯服洪荒凶兽的办法,洪荒那是个寸草不生,不见天日的地方,是无边的地狱,里面关的都是犯了重罪,穷凶极恶的凶兽灾兽。”
鹤迁的手指敲着床板,问道:“那他找到了吗?”
“他啊……试过很多办法,但是洪荒那些东西……都是硬茬……”池珂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待鹤迁过去察看之时,她已经完全睡着了,毫无防备的睡颜就这样露在鹤迁的面前。
鹤迁动作轻柔地将她脸上的几缕碎发拨开,目光在她不点而红的唇上停留,前一刻还在喋喋不休,现在却安静地像是一幅画。
初识时他觉得池珂聒噪,跟不熟的人也能聊上很久,每次她和宋策在他面前说笑,他都烦躁的紧;后来与池珂的关系慢慢改善直至他发现自己心动,那声音在他听来也多了几分清脆悦耳,只是他仍不喜欢她和别人说笑。
可池珂往外说得越多,他却越看不透她,看不懂她在无人时似有愁绪万千的侧颜,也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是神仙还是妖怪。他脑中一直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可以把池珂变成一个普通的人类,失去法术和长生,和他一样有生老病死,会随着岁月的流逝化为枯骨,这样就能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厮守一生。
鹤迁吹灭烛火,右手食指在池珂的眼角轻轻划过,眼底闪过一丝疯狂。但他最终只是低下头在池珂耳边轻轻落下一吻,薄唇轻触池珂的耳垂,腮边划过池珂的秀发,小心翼翼,虔诚无比。
“明天见。”鹤迁低声道,最终化为黑夜中微不可闻的一声喟叹。
作者有话要说: 鹤·小心翼翼十分心虚但快乐·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