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李纨却暗暗皱起了眉头,方才那丫头太过慌乱,说话时声音不免大了几分,她与颜慧离的极近,依稀听到‘世子’‘照看不周’等字眼,心下正猜测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喧哗声,“快来人!”“叫太医!”
其中还夹杂着七王妃的哭声,“晖儿!”
黛玉迎春等人都被吓了一跳,李纨也面色一变,心知七王妃那边只怕出了大事,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情形下总不能在这里干坐着,于情于理都要去看看,想到此处也顾不得其他,叮嘱黛玉等人道:“我去瞧瞧,你们在屋里等着,千万别乱走动!”
说罢连斗篷也顾不得穿,匆匆往隔壁赶去。
黛玉探春等人心中十分担忧,却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前去添乱,只在屋内焦急的等待着。
东院与西院只隔了几步路,李纨赶到东院时便见里头乱成一团,堂屋里挤满了人,小世子徒晖面色紫胀,口中荷荷有声,七王妃和颜慧惊慌失措的搂着他,面上满是泪水,周围的人也都惊慌已极,面如土色,一个医女伸手在徒晖口中抠着什么,另一个不停拍着他的背部,叫道:“世子快吐出来!”
李纨一见这情形便知道徒晖是被什么东西呛住了,以致气道不通,呼吸困难。
这种情况非常危急,若无法将异物咳出,几分钟内就会窒息而亡。
然而徒晖干呕了一阵,什么东西也没吐出来,面色却已经开始青紫,四肢也不再乱蹬,气息渐渐虚弱下来。
两个医女颓然跪倒在地,重重磕头,面色惨白道:“王妃恕罪,世子他……”
李纨见状顿时一惊,当机立断,快步过去道:“王妃,且让我试试!”
然而七王妃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死死抱着徒晖失声痛哭,不肯松手。
李纨急道:“王妃,我有一法可救世子,您再不松手就来不及了!” 一面说一面蹲下身将徒晖抱起。
颜慧也正六神无主,见状也顾不得其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帮忙拉开七王妃,急道:“王妃,让她试一试罢!”
七王妃这才惊醒过来,不由自主松开抱着徒晖的手,原本万念俱灰的心也燃起了一丝希望,哑声道:“你真的有办法?!”
李纨根本顾不上回她的话,一把将徒晖抱起来,一只手捏住他的颧骨两侧,手臂贴着徒晖的前胸,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后颈部,让其脸朝下,趴在自己膝盖上,在背上迅速有力的拍打,并观察是否有异物吐出。
七王妃死死盯着她的动作,其他人也都屏住了呼吸,这一刻的时间分外漫长。
好在拍打了几下后,徒晖口中终于呕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糖块。
徒晖终于摆脱了窒息的痛苦,咳嗽几声后才回过神来,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七王妃怀中,哑声道:“妈妈!”
颜慧等人大喜过望,喜极而泣道:“好了!好了!世子没事了!”
见儿子平安无事,七王妃顿时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紧紧搂住儿子不松手。
李纨也松了一口气,不过短短几分钟,她整个人却如同虚脱一般,汗湿重衣,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刚才一心只想着救人,现在才思及方才行事实在太过冲动,不禁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心中一阵后怕,幸而将人救了回来,否则不仅救人不成,反倒要惹来大祸。
江映雪方才也一直屏住了呼吸,这时也重重呼了口气,喜极而泣,见李纨面色苍白,忙拭了泪,上前扶起她,道:“姨母,您怎么样?”
李纨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没事,只是方才全身紧绷,这会子松懈下来,身上没什么力气了。”
七王妃也回过神来,搂着徒晖向李纨道谢,眼睛肿得桃儿似的,声音都有些暗哑,道:“多谢你,若不是你及时出手相救,我晖哥儿如何平安无事,我就这么一个命根子,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知道怎么活了!”
李纨忙道:“王妃言重了,这是世子吉人天相,佛祖保佑。”
七王妃心中对李纨感激万分,只是徒晖遭了这场罪,又受到惊吓,哭了一阵就昏昏欲睡起来,七王妃也惊魂未定,又担心儿子,便一面打发人快马回京请太医,一面对颜慧道:“嫂子,我带晖儿回房安置,李家姐姐这里就麻烦你相陪一下。”
李纨听她称呼自己为姐姐,顿时吓了一跳,忙道不敢,又见此处忙乱,自己在这里着实不便,横竖徒晖已经无事,也用不着自己来,便忙道:“王妃不必招呼我,世子要紧,我就不叨扰了,不过几步路而已,自个儿回去便是。”
七王妃此时已是精疲力竭,闻言也没有多留,只命颜慧好生送出去,道:“此时忙乱,待收拾好了再亲自登门致谢。”
李纨忙道不敢。
颜慧送了李纨回到东院,迎春几人正等的焦急,见李纨回来,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忙迎了上来,道:“嫂子,怎么样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纨呼了口气,一面喝水,一面将刚才的事说了。
迎春等人听得紧张万分,待她讲完才渐渐平静下来,舒了口气道:“这也太惊险了些,幸好最后平安无事。”
黛玉想起这其中的惊心动魄,忍不住道:“当初兰儿便是因此险些出事,没想到今儿又叫小世子碰上了,幸而嫂子知道解救之法,不然实在险得很。”
颜慧闻言一怔,忙道:“难不成兰哥儿以前也出过这事?”
李纨点头道:“兰儿三岁那年也被呛住了,当时也束手无策,慌乱之下忽然想起以前在一本西洋游记上偶然看过的一个法子,便死马当活马医试了一试,没想到竟真的有效验。”
这是她之前想出来的说法,横竖众人皆知李家藏书极多,想来也没人会去计较她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几急救法,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推说年岁太久忘记了。
颜慧听罢不禁双手合十念了声佛,感叹道:“可见是佛祖保佑,要不是这次碰巧遇上了妹妹,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又暗暗庆幸这次邀了李纨一道来进香,才阴错阳差救下了小世子,不然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又说了两句话,颜慧到底不放心徒晖那边的情况,便匆匆回去了。
回到房中,七王妃已重新梳洗过了,坐在炕沿上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徒晖,似乎担心儿子一不小心就不见了。
颜慧悄悄走过去看了看,见徒晖已经睡熟了,只是面上依旧有些惊悸之色,在睡梦中都不甚安稳。
七王妃轻轻拍着儿子,侧头对颜慧道:“送回去了?”
颜慧应了一声,又将李纨方才所说的话一一告诉了七王妃,末了道:“这真真是天意。”
七王妃听罢点头叹道:“这位贾家大奶奶真是晖儿的贵人,今日多亏了是她,当时晖儿那样的情况,若是旁人,怕担干系躲都来不及,即使有法子也不敢伸手相助,也只她有那般胆气和心肠,肯出手相救。”
想到此处,心中越发感激不尽,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报答对方,便向颜慧打听李纨的情况。
颜慧听出七王妃话中的意思,忙将李纨的事大致说了,心中也暗暗为李纨高兴,她先前与李纨初见时便志趣相投,言谈契合,后来相处日久,情分愈深,如今便是与亲姊妹也不差什么,自然希望对方过的好。
此次李纨于世子有救命之恩,若能得七王爷夫妻青眼,别的不说,贾兰日后的前程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七王妃听完,心中便有了数,转而提起另一事,“嫂子,你去查查那个叫小荷的小丫头最近见过什么人,连她的父母亲友都通通彻查一遍。”
颜慧闻言一怔,迟疑道:“王妃是怀疑世子的事与那丫头有关?”
七王妃轻轻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冷声道:“今日那丫头的形迹实在有些可疑,让我不得不怀疑。”
原来因连日大雪,众人都不得回京,只能暂居在牟尼院中,徒晖到底年幼,三岁的小男孩儿最是爱顽的时候,哪里坐得住,在屋里待了半天便嫌闷得慌,闹着要出去堆雪人。
这么冷的天七王妃哪里肯答应,偏又被儿子闹的头疼,最后无法,便让丫头婆子们带他在廊下玩。
可巧江映雪身边有一个叫小荷的小丫头手巧,捏的雪人儿,马儿等都栩栩如生,又会许多新鲜玩意儿,言语又伶俐,徒晖十分喜欢,便时常叫到跟前使唤,等闲不让离开。
谁知今日徒晖玩了没多久身上忽然长起了疹子,又痒又疼,便哭闹起来,众人都哄不住,小荷便让婆子拿了好些糖果糕点过来,又特意挑了徒晖最喜欢的玫瑰粽子糖哄他。
众人都只当小荷有心奉承小世子,也不曾在意,随后七王妃听说儿子病了,忙赶了过来,训斥了婆子丫头们一通,便忙叫了医女过来上药。
众人都忘了徒晖口中含着糖,徒晖一边哭一边吃,一不小心便呛住了,怎么也吐不出来,众人这才慌了神。
幸好李纨将人救了回来,要是徒晖今日要是真出了事,七王妃真的会发疯。
颜慧听完依旧无法理解其中的关系,不解道:“就算那丫头有错,也不过是无心之失,今日意外多半只是巧合,她又不是神仙,哪里就能肯定世子会呛住?”
又不是神仙,哪有人能算的准?再说小荷那丫头只是映雪身边的二等小丫头,去年才提上来的,素日也不过言语伶俐些,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七王妃闻言淡淡道:“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原本她也没有怀疑,直到她方才在那丫头身上闻到一股极淡的柑橘香味,似有似无,特别熟悉。
她以常用一种自己调制的合香,只是不知为何,只要她用了那香,晖儿便会全身起疹子,有一次还险些危及性命。
后来请宫中一位老太医看过才知道是其中一味阿迦罗香引起的,从那以后她便再没有用过那香,所有的阿迦罗香也都销毁了。
那阿迦罗香香味清爽甘甜,与柑橘香极其相似,一般人根本无法分辨,要不是她在闺阁时喜爱调香,又特意跟一位嬷嬷学习过,只怕也分辨不出来。
七王妃眸光闪过一丝厉色,轻声道:“当年晖儿的事只咱们家里几个人知道,而这阿迦罗香却是产自茜香国,产量极少,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拥有。”
即便没有之后的意外,只阿迦罗香一样便可以致晖儿于死地。
颜慧也不是寻常人,听到此处便明白了些什么,心下顿时一凛,道:“王妃放心,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她虽不管家,但也不是吃素的,不论是谁,既然敢对寿山伯府出手,就别怪她不客气。
颜慧去后,室内一片寂静,七王妃静静凝望着熟睡的儿子,轻轻抚了抚他的小脸蛋,眸光深沉。
徒晖到底年幼,此番又受了惊吓,到黄昏时便发起热来,幸而先前去请的太医已经到了,开了药,又有两个随行的医女照料,到晚间便渐渐退了烧。
只是徒晖夜间仍旧睡不安稳,一夜之间惊醒了好几回,七王妃不假人手,亲自守着儿子,每次徒晖惊醒哭闹便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直至四更将阑时徒晖才睡安稳了些,七王妃也囫囵睡了一会。
次日直到巳时,徒晖醒来,身上疹子尽数消退,精神也好了许多。
太医看视了一回,道是已无大碍,调养几日便好,七王妃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李纨得了消息也放下心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实在太差,幼儿的夭折率极高,一点小病都有可能致命。
颜慧亲自送了好些点心过来,紧紧攥着她的手,感激道:“好妹妹,昨儿多亏了你,否则世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家也就完了。”
想起昨日的查到的那些线索,颜慧仍是一脸后怕,徒晖不止是他们寿山伯府的外孙,更是天家血脉,是七皇子唯一的嫡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们江家难脱干系。
李纨闻言一怔,奇怪道:“这只是意外,又不是你们家的错,就算世子真有什么事,七王爷顶多迁怒几分,也不至于太过。”
颜慧闻言微微一顿,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告诉她内情,这是内宅阴私,又涉及到朝堂争斗,这些事情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李纨听她言语含糊,便知这其中另有隐情,想起昨日给徒晖急救时在他身上看到的红疹,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肥章送上。
过渡章节,下章回府,宝姐姐也要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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