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大早,李守中收拾妥当,换了见客的衣裳,便携了一册珍珑棋谱,去了顾府。
大管家顾忠早已得了主子的吩咐在仪门相候,见了李守中忙行了一礼,恭敬道:“老爷已久候多时了,请大人随小的来。”
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对方虽只是顾府的管事,李守中也不敢怠慢,道了声劳烦,方随顾忠到了书房。
说是书房,实际上是一处小院,小小巧巧,约有十来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正房三间,匾额上题曰“一梦斋”。
李守中心下猜测此名多半来自黄粱一梦终成空之典故,只是好好的书房为何偏要取个这般不吉利的名字?
正思量间,便见一容貌清癯的文士迎了出来,口中笑道:“义臣兄,自当日一别,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否?”
义臣正是李守中的表字。
李守中忙行了一礼,道:“多谢大人记挂,下官一切安好。”
顾岩虽未曾入朝为官,但早年间曾被永元帝加封为太子太师,虽是虚职,但正经说来也是朝廷一品大员。
顾岩素性潇洒,颇有魏晋之风,最不喜欢官场上的这些繁文缛节,闻言便笑道:“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不过是一介山野之人罢了,义臣兄今日若还是如此称呼,我可要端茶送客了,我虚长几岁,便托大称呼你一声贤弟罢,义臣若不嫌弃,只唤表字便是。”
李守中也知顾岩脾性,当下便改口称顾岩的表字,说话间一面悄悄打量,见顾岩鬓边虽有些许银丝,但容貌看着却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依旧是儒雅蕴藉,不减昔日风姿,忍不住叹道:“多年不见,敬初兄竟无甚变化,风采如昔。”
他如今正是知天命之年,因公务冗杂,早已两鬓斑白,发衰齿松,顾岩今年五十有四,算来比他还大了四五岁,看着却年轻了十岁不止。
顾岩闻言不禁莞尔,笑道:“义臣谬赞了,愚兄袖手游历天下,不理凡俗,自然不比义臣案牍劳烦。”
说话间让至一间敞厅,两人分宾主落座,随后便有一个青衣老仆送上热茶来。
李守中端起茶盏,轻轻拨着茶沫,一面留心打量,这处敞厅估摸是顾岩专门用来待客之所,厅外四面都是翠竹,把这敞厅团团围住,甚为清雅。
厅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有名家真迹,也有顾岩的手书,室内桌案几榻亦都是青竹所制,清幽雅洁,比之紫檀花梨更多了几分古朴素雅。
顾岩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这是我去岁在闽南一带采的春茶,跟老师傅学了些炒茶之法,亲手炒制而成,虽比不得市面上的好茶,倒也勉强还能入口,义臣也尝尝看。”
李守中用茶盖划开茶沫,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初入口时有些清苦,但随后舌间便是一片甘美,清香淡雅,回味悠长,不禁点头道:“入口虽苦,但回味甘美,果然好茶。”
顾岩闻言大有知己之感,哈哈笑道:“总算有人识货了,我那几个弟子还嫌这茶不好,真该叫他们来听听。”
说笑了一回,李守中道:“当年多亏了敬初兄相助,愚弟才得以顺利参与大比,原说要登门拜谢,谁知家中忽逢变故,先严重病缠身,愚弟侍奉汤药,待诸事了结后方知敬初兄已经南下,实在惭愧。”
说罢取出袖间的那卷珍珑棋谱,道:“当初借敬初兄的那卷诗稿不慎遗失,这是愚弟家中所藏珍珑棋谱,今日权作赔礼,望敬初兄笑纳。”
原来当初李守中春闱时碰巧与顾岩相遇,当时李守中连日苦读,又太过紧张,临进考场前忽然晕了过去,还是顾岩帮忙找了大夫为其诊治,才赶上了考试。
两人自此便认识了,李守中早就听说过顾岩的大名,十分仰慕,当时便借了顾岩的诗稿瞻仰,谁知不慎被人偷了去,随后又是忽逢大变,顾家被查抄,顾岩连夜回南,李守中因家中老父病重,直到会试不见顾岩人影,才得知此事。
想起当年之事,顾岩一时也颇为感慨,叹道:“当年之事阴差阳错,谁也不曾预料会是那般结局。”说话间接过李守中手中的棋谱,翻开一看,不禁一怔,随即摇头笑道:“我那些诗稿不过是信手涂鸦,随意之作,并不值什么,这卷珍珑棋谱却是极为罕见的孤本,我可不能收。”
李守中闻言道:“这棋谱原是先祖父偶然所得,一直积压在藏书阁中,也无人在意,可远远不及敬初兄那份诗稿来的贵重。”
顾岩当年人称‘书画双绝’,一手颜体冠绝天下,连先帝都赞不绝口,只是顾岩的书法极少流传在外,这些年来求字求画的不知有多少,却一无所得,顾岩的书法在市面上说是一字千金也不为过,那份诗稿之珍贵不言而喻。
顾岩却不愿占这个便宜,顾家传家数百年,根基深厚,当年虽然被查抄,但他们这一房却是完好无损,保留了不少古籍孤本,只是他素来痴迷棋艺,家中虽有不少绝版棋谱,却都不及手中这一卷,到底有些舍不得,想了想道:“这样罢,这卷珍珑棋谱先借我几日,待抄写完了再原物奉还。”
李守中知道他的脾性,见他执意不肯收,也只得罢了。
顾岩这才高兴起来,他自从上了年纪后,行事越发像个孩子,此时见猎心喜,当即打开棋谱,拉着李守中对弈起来。
两人一面下棋一面闲话,或论诗书,或谈经史,一时倒也颇为融洽。
老仆重新上了热茶,悄悄下去了。
顾府上房,顾夫人正同侄女说笑,屋中侍立着一众丫鬟婆子。
顾夫人看了一眼墙上的自鸣钟,对一旁的颜慧笑道:“湛儿和衍儿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一会子让他们哥儿俩一处顽去,你今儿难得来一次,就在这里吃了午饭再回去,可巧今早庄子上送了好些獐狍和野鸡过来,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厨房做你爱吃的拨霞供。”
颜慧闻言答应了一声,笑道:“那就偏了姑妈的好东西了,一会子可得吃个够才是,到时候姑妈可别舍不得。”
顾夫人闻言笑骂道:“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馋嘴淘气,也不害臊。”
颜慧闻言嘻嘻一笑,上前搂住顾夫人的胳膊笑道:“我便是到了八十岁,在姑妈跟前也还是个孩子。”
顾夫人忍俊不禁,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笑道:“你这丫头。”
颜慧搂着顾夫人的胳膊不肯松手,道:“姑妈这回是真不回江南了?可别像先前那样哄我。”
顾夫人闻言微微叹息一声,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道:“放心罢,这次是真不回去了,你姑爹年纪也大了,这京里虽是伤心地,但毕竟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如今也该落叶归根了。”
颜慧这才松了口气,道:“这样就好,我早就说住在京中好,湛儿读书便宜,我也可以多孝敬孝敬您二老。”
原来这顾夫人娘家姓颜,与颜慧之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颜慧母亲早逝,与继母并不亲近,幼时大半的日子都是在顾家过的。
顾夫人也心疼侄女自幼失恃,虽有父亲疼爱,到底是在继母手下过活,难免受委屈,因此常了过来亲自照料,两人虽名为姑侄,实际上却与母女无异。
只是后来颜慧出阁,随夫外放,顾岩夫妻先是各处游历,随后又定居江南,双方已有多年未见。
顾夫人自是明白她的心思,方欲安慰几句,忽听外面的丫头传话道:“湛哥儿和表少爷回来了。”
说话间丫头已打起红绸软帘,便见两名极俊俏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右边那名年纪稍长,一身靛青团花锦缎长袍,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正是颜慧之子江衍。
左边那名约莫十二三岁,一身倭缎绣如意云纹的月白色箭袖,生的极为清隽,长眉入鬓,目若点漆,犹如芝兰玉树一般,却是顾岩之幼孙,顾湛。
原来这顾湛乃顾岩次子所出,只因父母亡故,故跟着祖父母过活。
顾家家风清正,规定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因此家中人口极为简单,顾岩只有顾夫人一位嫡妻,并没有其他妻妾,而顾夫人一生只有二子,长子顾峯娶妻冯氏,育有一子一女,如今在常州任知府,阖家皆在任上。
次子顾镇夫妻却在三年前遭遇洪涝,随后又染了上时疫,双双亡故,只遗下顾湛这个独子。
顾岩夫妻心疼孙儿,便一直带在身边教导,此次也一道回了京城。
顾湛兄弟俩请了安,待顾夫人叫起后方在下首坐下。
顾夫人便叫了一旁的丫头吩咐道:“打发人去前院看看,就说表姑奶奶带了衍哥儿来请安,问问老爷这会子得不得闲。”
那丫头领命去了。
不多时那丫头便回来了,道:“老爷这会子还在会客,说一时半会儿只怕不得闲,让湛哥儿好生招呼表少爷。”
顾夫人闻言点头道:“知道了,传话让前院的人好生服侍着,别怠慢了客人。”想了想又道:“再打发人去厨房吩咐一声,料理一桌酒菜出来,预备着客人留饭。”
那丫头答应着去了。
颜慧有些好奇,笑道:“姑爹不是最不喜欢应酬吗?这都有一个多时辰了罢?究竟是什么要紧客人?”
顾夫人摇头道:“只听说是国子监一位姓李的大人,听说也是咱们江南人士,具体是哪家的我也不曾细问。”
颜慧闻言却是一怔,国子监,姓李,又同是江南人士,莫不是李纨之父,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十点半左右会有二更。
大家的评论梨子都一一看了,真的很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虽然这篇文永远不能上榜,但只要大家还愿意看,梨子都会认认真真写下去。
迄今为止红楼同人文不计其数,因为人物背景相同,很多情节发展都受到了限制,基本上能想到的一些情节也都被写烂了,实在没有什么创新发挥的余地,梨子只能尽量努力写出一些新意,如果有哪里不妥,或者亲们有什么建议的话欢迎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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