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十四回(1 / 1)

香菱的事正是李纨暗暗命人放出去的,那些婆子们素来嘴碎,如今得了这么个大新闻,自是新奇不已,一时议论纷纷,不到一顿饭的功夫,香菱母亲来寻女儿的事便传遍了贾府。

这事传的沸沸扬扬,贾母自然也听到了消息,忙打发了人来询问,并请甄家娘子去上房一见。

李纨心中本就打着这个主意,闻言便叫人请了封氏母女过来,道:“我们老太太最是怜老惜贫的,甄娘子一会只管把你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有贾母帮忙说话,薛家那边无论如何也要给几分面子。

封氏略一思索也明白了李纨用意,心下十分感激,忙道:“多谢奶奶,我晓得。”

这厢黛玉正因天长无聊,无可释闷,在房内临帖消闲,练了一回字,又觉无趣,便搁了笔,步至月洞纱窗前,逗弄了一回鹦鹉,便见雪雁捧了碗茶上来,笑道:“姑娘歇歇罢,吃口茶。”

黛玉回过头来,一手接了茶杯,嗔道:“一大早便不见人影,炉内香灭了好半天,你们也不来添添。”

雪雁笑道:“方才在那边听说了一桩新闻,一时听住了。姑娘可知道?香菱的母亲找来了!”说罢便将方才听到的香菱母女重逢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黛玉听说后不禁一怔,心下也为香菱欢喜,点头道:“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只是欢喜之余亦触动了心事,想起前些时日林如海送来的书信,思念之情又陡上心来,怔怔的呆了半晌,叹道:“香菱母女重逢,我却不知何时才能与父亲团聚。”

紫鹃正掀帘进来,她最是明白黛玉心事,唯恐她又为此伤心,闻言忙岔开话题,道:“香菱母女重逢是好事,只是薛家那边也不知肯不肯放人,薛大爷那性子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怕还有的饥荒打呢。”

黛玉果然转开了注意,想起素日偶然听到的关于薛蟠的只言片语,不禁蹙眉道:“这倒是件难事,如今甄家娘子在何处?”

雪雁忙道:“方才听人说老太太知道了这事,已经打发人去请她们母女来见了,想来也快到了。”

黛玉闻言心下也有些担心香菱,便站起身道:“咱们也去瞧瞧罢。”

一时来到贾母上房,便见邢夫人坐在下首,贾母倚在芙蓉簟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话。

黛玉便上前请了安,贾母见她来了十分高兴,招手笑道:“玉儿到我身边来。”

黛玉便在贾母身旁坐下。

邢夫人见了黛玉,便道:“昨儿听说大姑娘有些咳嗽,今日怎么样了?可好些了不曾?”

黛玉知道邢夫人是特意说给贾母听的,抿嘴笑了笑,道:“多谢舅母挂念,已经好多了。”

邢夫人笑道:“今儿早下头送来了一些香梨,最是滋阴润肺的,一会子我打发人送来。”

黛玉忙谢过了。

贾母也对邢夫人点了点头,道:“玉儿这孩子生的单弱,时常肯病,你们做舅母的也要多看顾些。”

邢夫人答应着,笑道:“老太太不必忧心,外甥女是个有福的,我瞧着这两年气色比先前好多了,何况大家千金生的娇弱些也是常理,小孩子家原就娇嫩些,过两年大了也就好了。”

贾母听了这话越发喜欢,笑道:“你说的很是。”

说话间薛姨妈母女与王夫人来了,不多时三春姊妹也来了,可巧宝玉今日学里放假,听了消息后也赶了过来,还有好些丫头婆子听了新闻也都在门外看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乌压压一地的人。

众人各自请了安,方陆续坐下。

贾母便问薛姨妈道:“听说香菱的妈找来了,可是真的?”

薛姨妈忙道:“是真的,只是这事我们也是才知道,还是大奶奶打发人告诉的。”

李纨与凤姐正携手进来,闻言忙笑道:“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说来也是机缘巧合。”

贾母越发好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

李纨早已打好了腹稿,遂将淡菊昨日去茯苓家道喜,无意间遇上甄家娘子之事稍微改动了一下,细细说了,尔后说道:“这也是天缘凑巧,淡菊原是瞧着甄娘子与香菱实在相像,说笑间便随口提了一句,甄家娘子听说追问了一番,随后便认定了香菱是她的女儿,苦苦哀求见香菱一面。

淡菊不敢擅自做主,回来后便禀告了我,我原打算查探清楚再说,谁知今早甄娘子便亲自上门来求,一大把年纪怪可怜见的,我也不好置之不理,心想若真能令她们母女重逢也是积德的事,便请香菱过来见了一面,谁料竟真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众人听了都唏嘘不已,道:“先前只在戏文里听过这样的故事,原来竟真有其事,偏巧叫咱们府里的人遇见了,这也真真是天意了。”

贾母感叹了一回,问道:“那甄家娘子可请过来了?”

李纨忙道:“甄娘子和香菱就在外头等着,因老太太没发话,不敢擅进。”

贾母闻言便道:“快请进来。”

不多时便见丫头领着香菱和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进来。

众人举目望去,见她一身酱色衣裳,满头银丝,脸上布满皱纹,瞧着竟比古稀之年的贾母还要苍老憔悴,只是虽面目沧桑,却依稀可以看出眉眼间与香菱有五六分相似。

封氏恭恭敬敬磕下头,道:“给老太君请安。”

贾母忙命人扶起身,她最是怜老惜贫,见封氏起身时颤颤巍巍,行动迟缓,心下越发怜悯,忙命人搬了凳子来请她坐下。

封氏欠身谢过,方斜签着身子坐了。

众人见她穿戴虽朴素,却收拾的干净齐整,言谈举止也十分得体,便知其出身不俗。

贾母也暗暗点头,道:“听说香菱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封氏闻言顿时红了眼眶,便将女儿三岁走失,家中又遭变故,丈夫出家,自己天南地北寻找女儿等来龙去脉说了,末了流泪道:“我找了她十几年,总算天可怜见,今日让我们母女重逢。”

众人听了都红了眼眶,香菱来府里虽只一年,但她生的娇俏可爱,平素为人又温柔娴静,众人都极爱她的品格儿,每每说起她的身世都极为惋惜,没想到今日才知她原来也是出身大户人家,偏偏命不好,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宝玉更是流泪满面,忙拿帕子擦了,道:“我先前就说香菱不是普通人家养出来的,没想到竟也是望族千金。”

贾母听了亦心下恻然,叹息道:“可怜天下父母心,那起拐子也实在是太可恨了,好在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们母女终于团圆了。”

封氏痛哭了一场,拿着手帕拭泪,哽咽道:“我如今也没几年好活了,好在天可怜见,叫我找到了女儿,如今我已别无所求,只求薛夫人大发慈悲,许我赎了女儿出去,一家团圆,只要夫人同意,我便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说罢便拉着香菱给薛姨妈磕头。

她这些年为了打听女儿的消息四处奔波流浪,早前攒下的一点银子早就花的差不多了,直到前两年来到京城,茯苓夫妻每月都会给她二两银子的月例,她都攒了下来留作以后傍身用,分毫未动,今日来之前茯苓也曾告诉她,只要能将女儿赎出来,不要顾虑银钱的事。

薛姨妈忙命人扶她母女俩起来,道:“这可使不得,快起来!”

宝玉素来怜惜女孩儿,见香菱磕的额头都红了,越发可怜见的,心下十分不忍,便向薛姨妈道:“姨妈,香菱既然找到了她母亲,姨妈便成全她们母女罢。”

薛姨妈苦笑不已,心下暗暗发愁,她原本想着私下了结此事,没想到如今闹到了贾母跟前,想要松口答应,又担心儿子回来不依,一时左右为难。

李纨也笑道:“姨妈素来心善,便成全了她们罢。”

宝钗见薛姨妈犹豫不决,不禁有些着急,偏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说什么。

凤姐见状,心下便明白了几分,她自从生了女儿,也添了两分慈母心肠,极能理解甄娘子的感受,易地而处,若是大姐儿被人拐卖了去,只怕她也要疯了。

况且她素来与李纨相厚,既有李纨先前相托,便也上了心,当下便也在一旁敲边鼓,笑道:“姨妈最是怜老惜贫的,如今香菱与她妈重逢,何不放了她们母女家去团聚,这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王夫人瞅了薛姨妈一眼,也道:“可不是,她们母女俩也怪可怜的,失散多年好容易重逢,偏巧又叫我们遇上了,可见是老天爷注定的。”

贾母也点头道:“这话极是,常言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姨太太何不成全了她们娘俩。”

贾母与王夫人都开了口,薛姨妈也不好驳回,心下忖度了半日,心想宝钗说得也对,香菱虽好,终究是牵扯着人命官司的罪证,留着终究是个祸患,况且这封氏瞧着是个有气性的,若是他们不放人,到时候她拼着鱼死网破去告官,弄个两败俱伤反而不值当。

倒不如卖老太太一个面子,做个顺水人情,于自己家名声上也好听些,至于蟠儿那边再细细劝他便是,因此便笑道:“你们母女重逢,我自然不会阻拦,香菱服侍了我一场,身价银子的事便算了,一会子我便叫人将卖身契找出来,你今日便带了她家去罢。”

李纨听了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成了。

封氏与香菱大喜过望,急忙磕头谢恩,“夫人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以后我定会吃斋念佛给夫人立长生牌位!”

贾母点头笑道:“姨太太慈悲。”

宝玉等人也为香菱欢喜,都道:“姨妈果然是个慈善人。”

薛姨妈当下便打发丫头同喜去取了香菱的身契文书来,交与封氏,又对香菱道:“家去后好生过日子,你好歹跟了我一场,那些衣履簪环也都带了去罢。”

香菱惊喜交集,早已流泪满面,闻言忙给薛姨妈磕头谢恩,虽说是做丫头,她在薛家这一年多来倒没受什么罪,薛姨妈待她也甚是宽厚,衣履簪环也积攒了一些,虽不甚多,但俭省些也可以度日。

结局皆大欢喜,众人都十分满意,此时已近午时,贾母便留封氏母女用饭。

封氏却唯恐夜长梦多,恨不得立马便带了香菱出去,闻言忙推辞,道:“多谢老太太厚爱,只是时辰不早了,我们还要去衙门办手续,给英莲恢复原籍,就不多留了。”

凤姐便笑道:“如今都快午时了,衙门里的人也都下班了,况且衙门那边你们又不熟,省了碰钉子去,不如将这事交给我,我打发个人帮你们去衙门料理,要不了一个时辰,定帮你办的妥妥当当;二则香菱的箱笼衣物什么的也要收拾收拾;三来她们姊妹们素日情分好,自然要给她践个行,你们越性在这里吃了午饭再走,到时候户籍文书办妥了,香菱东西也收拾好了,再一道家去岂不便宜。”

贾母薛姨妈等人都道:“这话很是。”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封氏也知道再推辞下去未免有些不给对方脸面,忙道:“多谢奶奶,那就叨扰了。”

当下封氏陪着贾母用了饭,又一处说些闲话话解闷,她这些年天南海北不知走过许多地方,经过见过的事不知多少,有些比那戏本子上唱的还要精彩,贾母等人何曾听过,一时都听住了。

香菱则回了梨香院开始收拾东西,紫鹃等人也前来帮忙打包箱笼。

宝钗回房沉吟了半日,便叫莺儿道:“去将梳妆台上的那个黄花梨首饰匣子取来。”

莺儿闻言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去取了过来。

宝钗便开了首饰匣子,拣了几件素日不常戴的簪环,另放在一只小小洋漆描金匣内,叫莺儿端了走到香菱屋里。

此时紫鹃淡菊等人刚走,香菱正在坐在床上收拾衣裳包袱,见宝钗进来,忙坐了起来道:“姑娘怎么过来了?”又要与宝钗行礼。

宝钗忙止住了,道:“你如今已不是丫头了,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了。”

说着就靠近香菱坐下,示意莺儿将描金匣交予香菱,道:“当日之事原是我哥哥不对,带累了你,先前你不记得家乡父母,才委屈你留在了这里,如今你们母女团聚,我也为你欢喜。

你在我们家服侍了这么些日子,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都是些玩意儿东西。我那里还有,把这点子给了你做个念想,你见了这些东西,就如同见了我一样。”

说罢揭开匣盖逐一点给香菱看,却是一对金蝴蝶嵌珠耳环,一副八宝嵌珠环,攒珠翠花一对,还有十来个金玉戒指和一对翡翠镯子,道:“这虽不是什么贵重首饰,倒也值几两银子,日后要是不凑手了也能当几个钱应应急。”

宝钗说到这里,香菱便红了眼眶,禁不住两眼泪珠直滚下来,哽咽道:“我哪里当得起姑娘如此厚爱。”

一旁的莺儿亦红了眼圈,香菱来薛家也有一年之久了,她性情温柔,从不与人相争,两人情分甚好。

宝钗虽性子有些清冷,此时也有些感伤,勉强笑道:“何必说这些外话,我那里还有绫罗绸缎尺头,同那些香袋、香串、绣帕、荷包等类,都是旧年咱们进京时从南边带来的,要送人家没送完,方才叫他们整整的装了一箱,钥匙挂着箱子上,一会子叫抬了过来,你留着使罢。”

香菱含泪谢过了,想起自进薛家后宝钗待她甚好,一时离绪满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便跪下磕了三个头,只说得“姑娘保重”四个字,早已泪随声下,咽住了说不出话来。

莺儿在旁看了,也不觉红了眼眶。

说了一回话,宝钗便走了,随后薛姨妈也打发人赏了一百两银子做盘缠,另给了几匹绸缎和两件簪环首饰。

这厢,李纨回到房中,便对淡菊道:“你把书槅底下那只红匣子开了锁,把匣子里的银子都搬了出来,称兑一百两碎银子出来。”

淡菊打开银包,拿了戥子,依言称了一百两碎银子。

称毕,李纨叫把银子装进一个匣子里,贴上红签,对淡菊道:“你再去备些点心和路菜,一会子给香菱送去。”

原来封氏听说了薛蟠的脾性,担心留在京中对方日后反悔又来生事,薛家财大势大,又与王公贵族都联络有亲,周家虽有个举人,却也只是小户人家而已,因此决意带女儿回姑苏原籍。

淡菊答应着,自去料理不提。

晌午后,凤姐便打发人送了香菱的户籍文书过来,封氏再三谢过,方小心翼翼收了,放进怀中贴肉藏着,便出了府去街上雇了辆车,两个婆子帮忙将香菱的箱笼抬了出去装上。

此时香菱正与素日交好的姊妹们话别。

淡菊、夏竹、紫鹃、平儿等人知道香菱此次随母亲离开,不日便要回姑苏老家,日后只怕再难相见,念着素日姊妹情分,便商议了一番,最后各人攒凑了几两银子,备了二十两程仪。

香菱红着眼眶收了,与众姊妹辞了行,便又去各房磕头。

李纨午睡初醒,听闻香菱来辞行,便命请了进来,说了一回话,道:“我也不多留你了,家去了好生过日子,日后得闲了来看看我们。”

香菱道了谢,又作辞,方同淡菊出来。

到了下房,便见淡菊捧了个小锦匣过来,笑道:“这里是一些碎银子,给妹妹做路上的盘费,另外还有四条火腿、六匣子干点心、建莲、茶叶和各色酱菜,四匹绸缎,都是我们奶奶给的,预备妹妹路上用的,已经发到外边叫他们装车子,省的送到这里又要搬出去,一会子妹妹一道带回去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咳,五千二百字,四舍五入就是双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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