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奇道:“他们家今儿不是遣了人来道贺么?怎的又送了帖子来?”说话间叫小厮接过帖子,打开一看,却是请贾琏贾兰叔侄俩明日去府中赴宴。
贾兰看罢,心下疑惑,他初来金陵时便携了礼去甄家拜见过一次,甄家亦回了礼,之后也有过几次人情往来,不过他忙着备考,况且到底年幼,这些应酬交际之事都是由二叔贾琏料理,这次甄家设宴邀请他们叔侄二人,却不知是为了何事,想到此处,贾兰便问道:“琏二叔怎么说?”
昭儿道:“二爷说咱门两家是世交,又是老亲,这是他们家的好意,不可怠慢了,自然是要去的,已打发了人去置办送礼的东西了,明儿巳时三刻出门,叫小兰大爷明儿早些打点妥当,届时同去。”
贾兰听罢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回二叔,明儿收拾妥当了就去。”
昭儿答应这去了。
次日一早,叔侄两个收拾妥当,坐车去了甄府。
此时甄应嘉与其弟甄应晖皆在任上,甄府中馈皆由甄夫人柳氏打理,只是甄应嘉虽有二子,长子幼时便夭折,次子又是庶出,唯一嫡出之子甄宝玉年幼,且性子散漫,因此府中外务便交给了二房长孙甄荣料理。
二人一下车,甄荣便迎了进去,寒暄过后,方对贾兰笑道:“自上回见了之后老太太一直念叨着,昨儿听说了世侄的好消息后欢喜的不行,定说要好生庆贺才行,便命我设宴,请世侄过来热闹热闹,这才忙忙下了帖子,还望贤侄莫怪。”
贾兰闻言忙道:“世伯何出此言,老太君如此爱重是小侄的福气,只是不过些许小事,如此劳动世伯,实在愧不敢当。”
见他言语谦和有礼,甄荣心中暗暗赞叹,小小年纪有此佳绩却依旧谦和沉稳,面上不见半点骄矜之色,实在难得,想起昨日老太太结亲的提议,不禁越看越满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笑道:“贤侄不必过谦,你小小年纪便中了这般名次,已是难得,你此次所做文章我已看过了,才气焕发,音节高朗,亦自犀利中大有刻人之致,同辈中已是不可多得了,再好生打熬几年,乡试也是可望进的,只是还需勤勉向学,万不可骄傲自满才是。”
贾兰听他言语间十分亲热稠密,宛如待自家子侄一般,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下纳闷,口中只连声答应着:“侄儿谨遵世伯教导。”
甄荣面上笑容越深,又温言夸赞了几句,方叫了两个老嬷嬷过来,领贾兰去内宅拜见甄老夫人。
贾兰去后,甄荣方请贾琏去了外书房,命人上了茶点,挥退了众人,方笑道:“兰哥儿小小年纪便如此出色,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实在令人羡慕,真不知府上是如何教导的。”
贾琏心下自是得意,笑道:“世兄谬赞了,兰儿自小便生的聪明伶俐,又亏了老爷太太教导,才有今日。”
甄荣提壶斟了盏茶,又问了贾兰往日在家的景况,见对方言语十句中八句不离贾兰,贾琏心下不禁有些疑惑,面上却不露声色,挑拣着些有趣的事说了。
甄荣笑道:“常言道‘三岁看老’,兰哥儿如今不过十岁便中了秀才,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也不知将来哪家有福,得了这个乘龙快婿去。”
原来甄母自从见过贾兰之后便十分喜欢,甄贾两家乃是世交,门第相当,贾家如今虽然没落了些,但军中依旧有不少旧部,宫中元妃正得宠,又有林家这门亲,贾兰之师沈颐更是当世名士,背后又有顾岩这位大儒,桃李满天下,人脉丰厚,这次小小年纪便中了秀才,金榜题名指日可待,正是门当户对,绝好一对良姻。
唯有贾兰之父早逝这一点让人有些不满,不过天下间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有前头几样好处,这一点瑕疵也就无妨了。
正巧甄荣有一嫡出女儿,名唤甄瑶,年方八岁,生的玉雪聪明,正与贾兰年纪相当,因此有意让两家联姻。
正道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贾琏生性聪敏机变,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十分为难,贾兰的亲事他可做不了主,况且早先听贾政的意思是想为贾兰定一门书香世家的岳家,日后才能在科考仕途上帮衬贾兰,而甄家同自家一般乃是勋贵,并不合适。
况且甄家虽然显贵,但两家已是老亲,当年贾家一位老姑奶奶便是嫁入甄家,如今联不联姻也没什么干系。
只是对方没有明言,他也不好直言拒绝,想到此处,贾琏面上便只做不知,笑道:“兰儿还小呢,他又是我们老爷太太的心肝宝贝,看的跟眼珠子似的,早先又有和尚说他命里不宜早娶,故而我们老爷太太都说等过几年再提此事,届时若有了功名,说亲也容易些。”
甄荣闻言目光一闪,笑道:“这话在理,到底是终身大事,可不得要慎重些。”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甄荣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过难得遇上这么一个合心意的女婿人选,他可不想轻易放弃。
不过贾琏到底只是贾兰的隔房堂叔,做不了主也是情理之中,看来还得问过贾政的意思才是。
然而如今两家相隔千里,通信十分不便,况且他虽然中意贾兰,但万万没有女方上赶着男方的理儿,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横竖两个孩子还小,倒不必急于一时。
想到此处,甄荣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岔开了话题,转而说起些闲话。
贾琏心下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跟着说些谁家的戏好,谁家的酒好等等。
却说贾兰走出门房,来至园内,楼台庭榭、山树坡塘,俱是巧夺天工。
他先前已来过一次,倒不觉惊奇,甄府显贵,同贾府一般,亦是勋贵出身,府中亦是泉石林木,亭台楼阁,轩峻壮丽,或有一二稍盛者。
只是贾兰也无心赏玩,一直在思索今日的宴席所谓何来,上次见面甄荣客气疏离,今日却态度迥异,实在让人不得不多想。
贾兰一路走一路沉思,不多时走进一座院落,正是甄母所居之恩锡堂。
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小小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
刚到甬道上,贾兰便见迎面堆了一座菊花山,四处樽瓶盘洗大小高低,无处不是菊花,各色各样,新奇雅致,真如翠锦。
正面五间上房,两边穿山游廊厢房,皆是雕梁画栋。
众人早得了消息,见老嬷嬷领着贾兰过来,廊下的那些丫头们早已掀起宝蓝挖云夹绸门帘。
走进碧纱缦里,见那上下都是玻璃窗。上面窗前,一溜儿摆着八大盆素心兰花,壁子上同那多宝厨、紫檀书架、大炕上又都是各色各样古铜、古磁花瓶,插着折枝菊花,见炕上及一切椅凳,俱是一色半旧青缎铺垫。
上房门口站着两个穿红着绿的丫鬟,见到贾兰福身行了一礼,将松花湖绉青滴水的夹门帘掀起。
贾兰随着老嬷嬷进去,便见甄母坐在一张螺甸小榻上,身穿着青宁绸面儿珍珠皮褂,酱色马面裙,青缎子鞋踩着个花梨木大脚踏,鬓发如雪,头上戴着赤金嵌绿宝的头面,鬓边插着两枝桂花,笑容满面,十分慈和。
矮榻一边站着几个容貌不俗的丫鬟,穿着打扮皆与主子不差什么,另一边站着几个年轻妇人,俱是满头珠翠,遍身绫罗。
下首坐着两位太太,一个容长脸儿,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穿件石青色团牡丹暗八仙纹织金缎褙子,眉目之间现出一段幽娴气度,品貌端庄文雅,颇为和善,正是甄应嘉之妻柳氏。
另一位年纪略轻,穿着件葱绿八团云蝠妆花缎对襟褙子,秋香色湖绉薄棉裙,乃是二房甄应晖之妻赵氏。
站着的几个年轻妇人则是两房的几位孙媳妇,为首的一位穿着银红绫袄,外罩着天青纱褂子,桃红百褶裙,杏眼桃腮,一看便十分精明能干,便是甄荣之妻冯氏。
贾兰对甄府各房主子都已熟知,恭恭敬敬向甄母下拜行礼,口中道:“晚辈贾兰拜见老太君,老太君福寿安康。”
甄母十分喜欢,忙道:“好孩子,快起来!”
贾兰又对柳氏与赵氏躬身下拜,两位太太连忙道免礼。
随后又与冯氏等人见了礼,方落座。
众人一面说话一面细细打量贾兰,见他头带束发紫金冠,身穿象牙色暗花绸子中衣,外着湖蓝镶领莹白底子小团花缎面圆领箭袖,颈间坠着个羊脂白玉福寿双全锁,腰间着大红如意连环绦,两绺打金结子的大红回龙须直拖在脚面上,脚下登着双粉底乌靴,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目秀眉清,皆赞叹不已。
甄母越看越爱,便拉着贾兰在跟前坐下,笑道:“好些时日不见,越发出息了,身量也高了好些。”
贾兰笑道:“许久不曾来给老太君请安,还请老太君恕罪。”
甄母闻言顿时笑了,道:“这是什么话,科考是人生大事,哪里是闹着顽的,专心致志备考才是正理。”一面说一面又对丫鬟道:“去请哥儿和姑娘们来,见见客人。”
丫鬟答应着去了。
这厢甄夫人柳氏等人也拉着贾兰问了些学业,在金陵吃住可习惯等等,贾兰一一答了。
甄母见他言语清朗,谈吐有致,比上次见面越发沉稳了,心下不禁暗暗点头。
唯有冯氏面上淡淡的,自从知道丈夫的打算后她心下便十分不满,她的女儿金尊玉贵,什么人配不上,偏偏要许贾家!
贾兰虽然好,然而自幼丧父,家中还有一个寡母,只这一条,她便一万个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明天抓虫(下一次更新依旧在周五~)。
今天值班第四天,还有十一天,关在里面真的特别难熬,不过现在外面也差不多封城了,听家里人说所有社区都封了,交通也实行管制,除了特殊车辆外其他车辆一律不准通行,外出购买物资需要通行证。
现在形势严峻,小天使们也别出门了,宅在家里最安全。
真怀念以前可以随意出门逛街的日子,希望疫情能早日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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