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皇后赏赐过后,林家嫡女与顾岩嫡孙定亲的消息也传了出去,京城众人皆吃了一惊,不少诰命夫人们都暗悔下手太晚,以致让林家捷足先登,得了这么一位乘龙快婿。
那些世家小姐们听闻黛玉同顾家公子定了亲,又与寿山伯府认了干亲,都暗暗羡慕,更有一干人眼热不已,心下嫉妒,私下都说顾家同林家定亲,不过是贪图林家产业,想发绝户财而已。
对此种种闲言碎语,顾林两家皆置若罔闻,不过是眼红嫉妒而已,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
有那等攀龙附凤之辈,打听到贾家几位姑娘都未出阁,思及荣府与林家是姻亲,且四王八公皆联络有亲,还出了一位贵妃娘娘,不免动了心思。
因此接连数日,贾家都有媒婆登门,只是来求亲的人家大多都是爆发新荣之家,没甚根基,另有几家根基门第不错的,却舍不嫡子,结亲的人选都是家中不成器的庶子,贾母王夫人哪里看得上,都委婉回绝了。
这两个婆子便是在议论此事,一时不免拿黛玉的亲事来比较,都道林姑娘有造化,许了户好人家,谁知偏巧就被宝玉听到了,便如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一般,整个人都魂飞天外了。
两个婆子见他面色惨白,两个眼珠儿直直的起来,叫他也不答话,顿时慌起来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面无人色:“这可怎么办,要是老太太和太太知道咱们说漏了嘴,非剥了我们的皮不可。”
一个婆子心思活络些,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道:“横竖这会子也没人,咱们悄悄儿溜走,神鬼不知。”
另一个婆子早已六神无主,听了这话也不及细想,忙道:“那我们快走!”
两人看了一眼仍旧痴痴呆呆的宝玉,蹑手蹑脚溜了。
两人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才一转弯便见李纨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迎面走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这厢李纨正欲去贾母上房请安,不料走到沁芳亭时迎面撞见两个婆子,见她们神色惶惶,不禁皱眉,问道:“你们这慌慌张张跟赶脚鸡似的做什么?”
两个婆子互相对视一眼,强笑道:“没——没什么,只是方才遇上宝二爷,似乎有些身体不适,我们正预备去请大夫。”
李纨上下扫了两人一眼,怀疑道:“宝玉既然不适,你们怎么不留个人照看,反而急匆匆离开?”
两个婆子心头一跳,支支吾吾半日,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李纨见她们言辞闪烁,形迹可疑,不免起了疑心,一面给素云使了个眼色,一面快步向前走去。
素云等人将两个婆子扣住,李纨也看到了宝玉,见他失魂落魄,目光呆滞,不禁吃了一惊,忙上前推了推他:“宝玉,宝玉——”
宝玉依旧呆呆的,任凭李纨叫唤都没反应。
李纨又惊又急,一面命小丫头去请贾母王夫人,一面叫素云押来两个婆子,沉下脸道:“宝玉究竟出了什么事?还不从实招来,难道要请老太太和太太亲自来问你们不成?!”
两个婆子见状,心知瞒不过,不敢再隐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五一十说了,哭求道:“我们也不知道二爷在,一时嘴碎,求大奶奶饶命!”
李纨又气又怒,只是此事事关黛玉名节,万万不能声张,否则一旦传了出去,黛玉的名声就毁了。
想到此处,李纨当即命人堵了两个婆子的嘴,又叫跟着的丫头婆子们搀扶着宝玉,送到怡红院中。
袭人等人见了这般,一时都慌起来了,忙扶了宝玉躺下,一面担心是撞客着了,一面又怕是痰迷了心窍,慌慌张张去寻祛邪守灵丹及开窍通神散。
李纨见众人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成一团,不禁暗暗叹气,差人去请太医,又叫袭人解开宝玉颈部的排扣透气,喂他喝些热茶,晴雯去打盆热水来给宝玉擦脸,又吩咐麝月挪个炭盆放在屋里取暖。
袭人等人这才有了主心骨,一时忙乱起来。
宝玉被灌了一盅参茶,又被热毛巾糊了一脸,这才回过魂来,嗳呀了一声,哭出来了。
李纨一见,顿时放下心来。
袭人顿时念了声佛,含泪道:“我的爷,你可好了,方才吓死我们了。”
晴雯等也松了一大口气,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出门才一会子就成这副模样了。”
宝玉想起黛玉,一时又流下泪来,哭道:“她们说林妹妹定亲了!”
晴雯等人闻言这才恍然,面面相觑半日,一时都不言语。
袭人心中更是如同打翻了酱醋瓶,又酸又涩。
李纨心下不解,明明如今黛玉与宝玉只有兄妹之义,素日行止也都并不如何亲密,怎么宝玉还会如此?
其实宝玉自己也不太明白,当年他与黛玉相较别个虽亲厚些,但一别数载,如今也并不如何亲密,然而不知道为何,听了黛玉定亲的那一瞬,他却心如刀绞,冥冥中仿佛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一般。
却说贾母王夫人听闻丫头禀告说宝玉人事不知,顿时唬的魂飞魄散,匆忙赶来。
薛姨妈等人也都闻讯赶来,偏凤姐去了宁府,只平儿来了。
众人赶到怡红院,便见宝玉靠在榻上,虽满面泪痕,但神智清醒,顿时松了口气。
王夫人揽着宝玉端详了一番,终于放下心来,便问众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回话都丫头慌慌张张的也没说个明白。”
麝月等人对视一眼,嗫嚅着不敢言语。
贾母与王夫人见状越发疑惑,便问李纨道:“珠儿媳妇,你来说。”
李纨扫了屋内众人一眼,心念电转间已有了主意,避重就轻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宝玉听两个婆子说近日有人上门求娶二妹妹三妹妹,又听说林妹妹也定了亲,宝兄弟心实,想到姊妹们要出阁,一时太过伤心,痰迷心窍,这才犯了病。”
贾母与王夫人一听这话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赞赏的看了李纨一眼,心下暗恨两个婆子嘴碎,一旦事情传了出去,宝玉黛玉的名声扫地,贾林两家必结冤仇,顾家与江家也必然震怒,好在珠儿媳妇见机快,否则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贾母拍了拍宝玉的手,口中笑道:“我当有什么要紧大事,原来是因为这个,你这孩子也糊涂,姊妹们大了,自然是要出阁的,难不成在家里一辈子不成?”
薛姨妈笑道:“宝玉素来心实,同姊妹们情分又好,猛然间听说姊妹们都要出阁了,怪不得要伤心,便是我们大人也舍不得。”
宝玉闻言越发难过,忍不住滴下泪来,哽咽道:“姊妹们要是都走了,剩我一个孤鬼,活着有什么趣儿!”
贾母闻言忙啐了一口,道:“童言无忌,小小年纪什么死呀活的,仔细你老爷知道了捶你!”
王夫人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照你的意思姑娘们都别出门子了,都陪着你才好?”
宝玉点头道:“姊妹们留在家里才好,做什么要嫁给臭男人,好好的珍珠都变成死鱼眼睛了。”
众人闻言都忍俊不禁,李纨看了宝玉一眼,笑道:“宝兄弟,若真是这样,你将来岂不是也别娶亲了,况且若是姊妹们成了老姑娘,受人耻笑,孤独终老,又该如何?”
宝玉闻言顿时呆住了。
此时忽听婆子传话说太医到了,李纨等人回避了,贾母方命请进来。
太医诊了脉,又细问了一回,只道无碍,吃两剂安神汤便可。
贾母彻底松了口气,开方抓药后命人好生送了太医出去。
宝玉服了药睡下了,薛姨妈等人都各自回房。
贾母嘱咐丫头婆子们好生照看,出了怡红院,面色顿时冷了下来,问李纨道:“那两个嚼舌根的婆子呢?”
李纨道:“我已经命人堵了嘴捆起来了,关在柴房里,只等老太太和太太发落。”
贾母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王夫人,道:“你是宝玉的亲娘,这两个人就交由你来处置罢。”
王夫人恭声答应了,她心中早已怒不可遏,待送了贾母回房,便叫人将两个婆子带了过来。
两个婆子见了这阵势,这才想起王夫人往日的手段,顿时面色惨白,偏嘴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只不住的磕头。
王夫人冷笑一声,吩咐平儿道:“将人拉到院子里,每人打五十大板。”
两个婆子年纪大了,五十板子下去,大半条命也没了。
平儿不敢言语,答应一声,当下便出去传话。
两个婆子挨了五十板子,直打的皮开肉绽,又被拖了进来。
王夫人恍若不见,只冷着脸喝茶,道:“将她们的家人都叫来,一道交给人牙子发卖去采石场。”
两个婆子顿时面如死灰,若是撵出去还好,叫了人牙子来,因着荣府的权势,不需要王夫人特意吩咐,人牙子必然不会叫她们好过,况且被卖去采石场那样的地方做苦力,基本上是有去无回,即便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李纨暗暗叹息,王夫人素日待下颇为宽厚,唯独宝玉是她的逆鳞,触之必死,这两个婆子偏偏犯了大忌。
只是此事没必要牵连太多人,况且一旦闹大,反而是欲盖弥彰,更容易留下话柄。
想到此处,李纨走到王夫人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其中利害,道:“若是将她们卖了出去,保不准在外头胡说,反而坏了宝玉和林妹妹的名声。”
王夫人心下一凛,点头道:“你说的是,我一时气糊涂了。”低头思量了半日,慢慢道:“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李纨想了想,道:“横竖已经惩治过了,不如就留在府里,贬去做些粗活,她们家人的身家性命都握在太太手里,晾也不敢翻出什么花样来,日后若是有什么流言传出来,只拿她们是问。”
王夫人沉吟半日,点了点头,扫了两个婆子一眼,冷声道:“既有大奶奶给你们求情,我便饶你们一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人革去一年钱粮,贬为三等粗使。
日后若是叫我听到有人嚼舌根,不管是不是你们说的,我只拿你们是问,到时候也别想着脱罪,撵出去反而是放过你们,横竖北边采石场缺人,你们若是不想活,大可试试!”
两个婆子听了,顿时喜出望外,原本以为是必死无疑,如今能死里逃生,即便是做下等的粗活也无怨,急忙忍痛爬起来磕头谢恩。
众人各自散去,李纨回到稻香村,便去书房写了封信,将始末缘由说了,命人悄悄送去给黛玉。
黛玉看后,心下又羞又恼,十分感念李纨,却是打定主意日后越发要远着宝玉了。
却说凤姐闻讯赶回来,平儿便将事情始末说了,又今日李纨所言之语,一五一十对凤姐说了,末了,道:“大奶奶叫我悄悄的来回奶奶,说:原本要请奶奶定夺的,因为事关宝二爷和林姑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事急从权,她便代为处置了。”
凤姐叹道:“林妹妹也是可怜见儿的,先前命苦,如今好容易有了门好姻缘,若是坏了事,将来咱们也没脸见姑妈。大嫂子倒替我办了这件好事儿。咱们有她帮着,也省了好些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她反倒怕我多心。”
平儿笑道:“因为奶奶明白,大奶奶才这么处置。若是别人,岂不真怕奶奶多心么!”
凤姐闻言笑道:“若是有大嫂子帮衬着,我倒可少操一份儿心,只可惜她是个懒散性子,行事又谨慎,从来不多行一步路,今日若不是没法子,她也不会插手。”
平儿点头道:“到底大奶奶身份有些不便,兰哥儿又小,分不出这许多心神。”
两人议论了一番,便也丢开不提了。
只是荣府人多嘴杂,宝玉闹了这一出,阖府也都知道了。
王夫人发作了那两个婆子,下面的人不敢再乱嚼舌根,凤姐也得了严令,严查那些嚼舌头的老婆子们。
好在黛玉当年虽同宝玉两小无猜,到底年纪尚小,并无情愫,后来又离京数载,二人更无联络,回京后这两日在贾府也是行止有度,待宝玉皆如兄长一般,与湘云探春等人并无不同,因此众人倒也没有疑心。
况且有李纨先前的话,众人又素知宝玉天生的呆性,只当他是猛然离了个要好的姊妹,才一时发起痴来。
即便有几个人心下嘀咕,摄于王夫人与凤姐之威,也都不敢胡乱说话。
好在宝黛两人并不曾如原著一般经历黛玉丧父,西厢共读等事,并无深厚感情,又有袭人等人温柔抚慰,宝玉伤心了一阵,也就慢慢恢复如常了。
展眼便到了除夕,荣宁二府的小幺儿们也忙碌起来,只听见两府里锣鼓喧天,鞭炮之声不断。
贾母打发人接了黛玉湘云过来,黛玉因着先前的事,好没意思,有心避嫌,便只托身上不好,吃了午饭,略坐了会儿便回去了,湘云倒是住了下来。
一晃又是元宵,大街上各色彩灯都出来了,一大早,宝钗迎春姊妹等人也都提着自制的小花灯来给贾母贺节请安。
湘云今日故意做了宝玉素日的打扮,两人站在一处,便犹如一对双生兄弟一般。
众人都忍笑不语,唯贾母不曾察觉,只道:“宝玉,别站在那下头。当心灯穗上的灰掉下来迷了眼睛。”
凤姐瞧着湘云,见她头上束着紫金冠,那束銮带,穿摺袖,脚上穿着虎头盘云五彩小袜靴,头上梳着二龙抢宝串珠髻,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一身大红箭袖,宛然是另一个宝玉,知是她淘气故意妆扮了哄贾母顽的,险些发笑,忙忍住了,招手叫道:“宝兄弟快来,老太太方才正寻你呢。”
湘云压低嗓子应了一声,昂首阔步上前,给贾母打了个千。
贾母犹未发觉,众人也都不拆穿,忍着笑看她行事。
可巧此时宝玉也走了过来,贾母定睛一看,顿时愣住了,疑惑道:“是我眼睛花了不成,怎么两个宝玉?”
众人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宝玉拉着湘云笑嘻嘻走上前,贾母这才看清楚另一个是湘云,也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湘云笑骂道:“我道是哪里来了两个宝玉,原来是你这猴儿弄鬼。”
李纨在一旁用手帮贾母揉胸口,笑道;“偏是云丫头淘气,从小儿爱妆扮成个小子模样,原比她女儿打扮更俏丽了些。”
凤姐笑道:“好在这会子是在家里头,要是明儿出去也这样装扮,可仔细被人抢去做了小女婿!”
话音刚落,众人轰然大笑。
湘云不依,追着凤姐胳肢,凤姐忙讨饶。
王夫人等眼泪都笑出来了,都道:“看着可怜见的,大姑娘便饶了她这一回罢。”
湘云这才罢了。
之后又是各家请吃年酒,你来我往,荣宁二府也热闹了好些天。
转眼便是三月初,桃花盛开,迎春姊妹忽然接到几张请帖。
原来永昌公主在西山别苑设赏花宴,宴请各家诰命夫人并小姐们,迎春三姊妹也在受邀之列。
作者有话要说: 迎春的另一半要出场了,是原著中出场过的人物,大家猜猜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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